负责任,可是网站使人变得不负责任。小时候我在参军时看到厕所,
大便时人们在墙上画图、写字,我把它叫厕所文学。现在我看到电脑
网站这个东西就像厕所文学,只不过是字写在电脑里。
记者:对文学本身会有什么影响?
李敖:它基本上接近顺口溜或侃大山的这种调调。不是什么好格
调的、负责任的,只是发泄一些浅层的情绪。表达方法太浅了。
记者:大陆这几年像王朔小说、崔健摇滚、张艺谋电影等,算是
一种风景,你是否听过或看过他们的作品?
李敖:我告诉你我个人的看法:我的头脑极好,我不需要完整地
了解一些东西,我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我常常开玩笑:一个臭鸡蛋,
你不需要全部吃掉,就知道它是臭的。一闻就知道。在这方面我是很
自负的一个人,我觉得我的判断力是很好的。现在文艺工作者他最大
的苦恼就是又要考虑市场,又要考虑国际的压力,又要考虑政治尺度,
又要考虑自己的存在。考虑太多了,有时候他们未免会迁就。
记者:有人觉得他们是传统文化的一种叛逆?
李敖:我认为传统文化叛逆的东西并不多,因为环境不允许你叛
逆。像李卓吾(他们)后来都不得好死。你要有硬骨头,你要付出多
少代价。(第一),你要有点小钱,藏起来饿不死你,不看人家脸色,
不吃人家饭;第二,你能忍耐得住寂寞。以台湾(的情况)我告诉你,
跟住牛棚有什么不同呢?我在台湾办杂志,办书店,被蒋介石查封,
14年监禁,(当时)在台湾整个地区没有李敖的名字出现,提都不敢
提,虽然我的照片和名字都登在《纽约时报》,我的事件登在《时代》
杂志。第三,(个人)没有力量跟环境来抗衡。
记者:在你眼里,现在的年轻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
李敖: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个时代完全不一样。现在人追求的,
不像我们那会儿谈理想主义,谈救国救民,谈牺牲我们这一代为了下
一代。现在年轻人比较务实,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也没有那
么大的抱负,只看眼前,只管今夜。今天台湾大陆都有这么一批怪物
出现。
记者:这是为什么呢?
李敖:这很正常,(总)搞革命不行,大家吃不消;牺牲我(个
人)是为了别人也不近情理。所以大家这样做也不能算错。
记者:历史和传统他们都不是太关心。
李敖:他们太在意明白而立即的利益,眼前的利益,而不太想得
那么远。很多东西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了。很多东西被丢到历
史的垃圾堆里了。
记者:新千年来了,一般对年轻人总有一些寄语,你想说点什么?
李敖:我认为年轻人追求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未来
是合理的,可是(在)现在所谓“经济挂帅”的情况下,(在)世界
WTO压力之下,个人的力量,个人的光芒都被消灭了。我认为人还要尽
其所能,个人的一些光芒要发射出来,当然这是很难的。我是个最好
的样本,我李敖在这个鬼岛上50年来和他们斗来斗去,被养在“牛棚”
一样,但始终不屈服。这里有技巧,不是蛮干的。口袋里(要)存点
钱,不是蛮干的。所以我说我是样本,大家可以考虑,为什么李敖这
种人(虽)不敢说出人头地,(却)可以说扬眉吐气了?是怎么形成
的?也许在成千上万人里面(就)冒出这么一个,可以代表人类的一
些光芒。
记者:你认为李敖后无来者?
李敖:你要问我真话,我有这种感觉。后无来者,因为做李敖太
难了,难度很高。
记者:过去的1999年里,大陆留学生回国创业掀起了一个高潮,
人数再创新高。大概在六七十年代,台湾学生到美国留学也是个很时
髦的事情。80年代以后,很多台湾留学生都愿意回台湾工作。你能结
合台湾的情况评价一下吗?
李敖:这是很正常的。他们当时跑到外国去,是为了有更好的机
会,更好的发展。当他们发现大陆或者台湾有更好的发展时,自然会
回来。这些人大部分是很优秀的,他们觉得自己能够将来发展出来,
可是在洋人的地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我的一个
同学叫李远哲,他得诺贝尔奖以后,学校停车场特别给他画出一个车
位,表示优待他。他停车时被警察干涉,说你是什么人可以在这里停
车?他都被歧视。在外国吃这碗饭不是好吃的。(当时)我常常奚落
他们,我觉得他们到外国去的人,你们能在台湾念大学,你们晓得你
们害了多少人不能在台湾上大学?你们跑了,跑到外国去了。你们有
没有回馈给我们?有没有捐点钱?有没有在海外关心我们?关心有个
屁用。我骂过这些人。
记者:有人说你一生之中除了女人,最多的就是官司。你似乎是
这两方面的受益者。
李敖:先讲女人。我和女人的关系都是很悲惨的。我们成长的过
程里,大学女生少,我们又穷,不信教,又不能去教堂,和女人根本
没什么机会。后来坐牢那么长时间,我35岁坐牢。在我(坐牢)最后
一年,国民党派了一个老师,吴俊才,国民党文工会主任,宣传部长,
到牢里看我,和我聊天说,我出狱以后,大家是不是还这样斗?然后
他说,国民党也很可怜,你李敖也要体谅我们,不要再恨国民党了。
我用日本话和他讲:我上头不恨国民党,但我下头恨。我这么年轻坐
牢你不是整我吗。那么长一段时间跟女人都没有关系。我跟女人的关
系并不像外面所说。
至于打官司,国民党一位秘书长公开说,法院是国民党开的。
(我)不过是好打(官司)而已,在过程里和他们开玩笑,结果常常
是失败者。我认为可能是高估了我这方面的威名。
记者:你的童年是在大陆度过的,你还记得大陆是个什么样子吗?
李敖:我记得我是在北京的新鲜胡同小学度过的,现在北京还有
吗?对大陆的回忆是很古典的,像天桥的把式、城墙。现在北京只剩
下了城门楼子了。我上景山的时候,后面有棵树,明朝的(崇祯)皇
帝(吊死在那里)。现在这棵树是假的。(我)对北京还充满老式的
回忆。
记者:现在香港澳门都回归祖国了,海峡两岸交流越来越方便,
你是不是有一天能回到出生的地方来看一看?
李敖:不会的。我现在不会了。古人讲,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
我母亲回到北京内务部街的那个老宅,过去我们10口人住在老宅里,
我母亲回去后发现里面住了10户人家,变成大杂院了。我母亲一去就
哭了。重温旧梦其实是一个错误。过去的就把它存在心里算了。
记者:人生百年,你想过将来的人会怎样评价你?你有没有想过
写遗嘱或墓志铭?
李敖:我如果死无葬身之地,哪来的墓志铭呀。我已经把我(将
来)的死尸捐给了台湾大学医学院。我死了以后,眼睛也挖出来,如
果能给别人用的,都移植给别人。如果不能用就作标本。最后剩下骨
头,就吊在台大医学院的骨科。你恨我入骨的话,你可以来看看。所
以我死无葬身之地,没有墓志铭。
记者:是新千年了。西方有些人提出“中国威胁论”,也有人说
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你怎样看待这些说法?
李敖:我认为21世纪中国人抬头是没问题的。我们自己也表示了
不称霸,可是变成个强国应该是没问题的。中国地大物不博,我们以
为地大物博是错误的,实际上中国的整个物产赶不上美国的一个加州。
其实我们也蛮可怜的。现在发现水也不够喝了,祖国缺乏水源。所以
还是需要我们努力。基本面是好的,大气候是好的。政府和人民之间
的关系要重新来调整,前一段我写了篇文章在香港也谈到这一点:政
治领袖、政治家的眼光和人民的不一样。
举个例子:美国林肯时代的国务卿叫施华德,当时发生一件事情,
俄国皇帝没有钱了,想把阿拉斯加卖出来,一亩地7分美金。阿拉斯加
很大,当时需要720万美金,也是大钱,国务卿就把它买下来了。当时
美国人都骂他,说你干这蠢事干什么,买那个冰天雪地干什么。他说
我们的子孙也许未来有这块地会得到一些好处。什么好处他也搞不清
楚。后来发现,20世纪美国和苏联(要是发生)核战争,如果阿拉斯
加在苏联手里那可不得了,他打美国根本不需要长程飞弹,短程就可
以了。
他(施华德)有眼光,但群众不了解他。我觉得中国也是一样,
政治家的眼光应该让人民清楚地知道,免得大家有误会。一胎化就是
个例子,(如果)我是个小夫妻,我怎么愿意一胎化呢?我希望生儿
育女,两男两女,多子多孙。但这样搞下去,我们的进步就去掉了。
所以政府应该让群众清楚地了解困难,党中央也好,国家领导人也好,
应该在这方面要努力。
记者: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李敖:全世界没有一个政府说喜欢你们骂我的。台湾就这样,他
们查禁我的书,书被禁了96本,办的杂志被查封了多少种。我跟他们
干,坐牢就坐了两次。最后现在好了,他们输了,我赢了。他们对我
更友好了,再也不敢惹我了。他们的《出版法》都取消了。他们认了,
干不过我就算了。现在我还出来玩台湾的选举,把他们骂死,整天骂
他们。他们现在还和我捣蛋,我的电视节目前两天他们就是给你播不
出来,闹了一个星期。
记者:你现在的发言还有弄不出来的?
李敖:他就是约束你,他的报纸不登你,他的电视台不报道你,
使你的力量不能够完整地扩散出来,等于你白费了半天劲。
记者:看起来你总是非常年轻(李敖插话:可是你们有了“伟哥”
以后会更年轻),你对《中国青年报》的读者有什么希望?
李敖:第一要了解,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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