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因为相貌与性格与大人们所想像的不一致,而责怪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话,这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情。第一,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孩,不应该被强求必须要对自己的成长负责。其原因不管是遗传也好,环境因素也好,他的人格之所以会演变至今天这个地步,最应该被怪罪的,是他周围的那些大人们。他的双亲早已经不在世上,而帝国宰相莱因哈特对高登巴姆王朝的一切厌恨有加,对待幼帝自然不会像是父母亲那么地亲切,只是尽一尽最低限度形式上的义务而已。虽然说亲情、爱情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一切,但是在这些情感完全失落的情况下,自然没有理由会产生好的结果。
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孩,在精神上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颓废,而且更逐渐在扩大与加深当中,这当然会招致他周围的人的忌恶与逃避。
对于“正统政府”的要人来说,皇帝根本不必是一个英雄或名君,毋宁说是一个平庸的傀儡才是他们想要的,但是如果水准太过低劣的话,那也是相当令他们苦恼的。对于这个既没有可以统制的领土,没有可支配的人民,也没有军队这种以支配为目的而设立之暴力机关的流亡政权来说,自由行星同盟所给予的保护,以及费沙所提供的援助,是其生存所不可欠缺的。尽管他们心里也明白这两者的行动实是基于他们自身的利害关系与盘算,但是为了要博取他们的好感甚至于欢心,以便为日后的反抗与重建工作作准备,所以也有必要赢得他们对于幼帝个人的好感。
因为这个理由,七岁的皇帝便被希望能成为一个像是由童话里面走出来的“可怜天使”,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明白这是绝对无法加以期望的,那么,应该要采取一些至少不会招致讨厌的安排。“尽可能不要将皇帝陛下带到别人的眼前。”
他们达成了这样的结论。他们命令医师给幼帝服用精神镇定剂,并且将幼帝的世界限定在“行宫”寝室的床铺上。奉命担任“御医”的医师,虽然担心过度用药将会带给孩子原本脆弱的肉体有不良影响,但最后也只得依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就这样,凡是要求与幼帝会面的同盟政治家、财经界人士,言论人士,以及希望投靠流亡政府的人们,都只能满足于在大门的附近,远望着那名被强制滞留在睡眠国度内的小孩沉沉的睡姿。在所有的来访客人当中,当然也有人因见到那沉睡的脸而触动感伤的情怀,但是相反地,将这个七岁的小孩,看成是集五个世纪以来之专制政治所有的黑暗于一身,并且列出观念上的用语,对他加以批评攻击的人也是存在的。
事情已经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了。现在不管是谁都是用感情而非理性来下判断并且作出选择。基于同情的思想加以赞成,或是因为心理上的反感而加以反对。接纳皇帝亡命这件事,对于民主主义的存续及和平的到来究竟是不是有意义?这个问题已经被撇开不谈了。无论是持赞成意见的人或是持反对意见的人…前者在人数上占有较多数…都只是一味地痛骂对方的愚昧,也不打算要花时间和功夫来加以劝导。
在明白了幼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并没有像一部分人凭空想像出来的那么甜美得像是天使一般的长相,而且非但不天真可爱,甚至还是一个教养极差的小孩后,流亡政府中那一股狂热浪漫的骑士情怀已经多多少少冷静了一些,但是幼帝仍然被认为具有充分的政治利用价值。姑且不提那名以下犯上的野心家罗严克拉姆公爵,他们预测在帝国军的将兵当中,应该有大多数人仍迟疑着是否要将枪口对着幼帝。在古代的地球上,回教徒在骨肉相残的时候,有一方的军队将回教圣典可兰经的正本高竖在阵头,敌人见到了可兰经,均纷纷弃械溃走…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也被加以利用了,但是这样的一个预测,根本只不过是一个被生在奢望与妄想之间的私生子,或许,持有这项主张的人本身在潜意识里也明白这一点也说不定。
但是,尽管两手环抱着不安与后悔,亡命者与支持他们的同盟政府已经被追迫赶到一个无可转寰的地步了,莱因哈特那雷光电闪般的反应,已将他们由拳击场的中央逼退到旁边的围绳上去了。被宣告没有妥协的余地之后,势必要用武力来加以解决。于是军事力量的加强与整备自然成了当务之急,而同盟政府所首先着手的军方人事方面,抛除了对军部的顾虑之后,为了要加强政府,事实上应说是特留尼西特政府的影响力,于是就陆续以特留尼西特派的高级军官来接管各军事部门的要职。
如此一来,统合作战本部长库布斯里被迫以疾病为由宣告引退,而由过去曾任代理本部长的德森上将接替。虽然说德森的忠勤是受到了特留尼西特政府相对的回报,但军方首脑隶属当时的政权领导人派系致使政军合一这件事,或者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的,引发了不少反对的声浪。虽然人事变动并未波及到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但是却间接地将它那只无形的手伸到杨威利这边来。这一天,在他的头顶上,响起了一阵雷鸣。“尤里安。敏兹准尉晋升为少尉,并任命为费沙驻在事务官事务所之武官。应于十月一日之到当地赴任。”
当这道命令以超光速通信送达伊谢尔伦要塞的时候,一开始,杨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简直不敢正视长官的脸孔。
第五章一次出发
Ⅱ
杨知道自己的权限离“全能”相去甚远,正因为在民主共和政体当中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杨一直接受着这个事实。但是在收到这道命令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救国军事委员会”发动政变之际,先寇布半开玩笑时所提议的事情…干脆当独裁者算了,这名要塞防御指挥官曾对他作了这个极为不安份的进言。果然!如果自己一直太安份老实的话,那么就会被四周这些愈来愈充满了无限自大傲慢的同僚欺负!
将卷宗抱在胸前,在一旁难过地注视着杨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杯希尔,精确地算着杨已经在自己前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六十次。青年司令官一面焦躁地来回地踱来踱去,一面用力将头上的军扁帽抓了下来,粗暴地搔了搔那黑色头发,呼吸声好像间歇泉水似地吞吐着,凶狠的视线仿佛在瞪视着某种不在场的东西。最后甚至用两手用力地搓着军扁帽,在无意识之间,显然是将扁帽当成了是某人的咽喉。当菲列特利加忍不住出声叫着“阁下”的时候,杨一脸好像顽童被人由背后抓住领子的表情,失神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副官,停止了扼杀那顶可怜黑扁帽的动作,放松全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格林希尔上尉,把尤里安找来。”“是的……嗯,阁下。”“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想。所以我不是要你把尤里安找来吗?”
杨的声音和用语都充满了不稳定,但菲列特利加深深明白这位年轻司令官心中的感受,便照他的命令去做了。
尤里安是公认的聪明伶俐少年,但是因为菲列特利加极力抑制着自己的语调和表情,所以当他来到脸上表情像是用窗帘遮住一般的杨面前,由他手中接过命令书的时候,还不知道凶运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接近当中。
他反复好几遍地阅读着命令书。当理解到那些无机的文字贯连起来所表示的意思时,激愤之情顿时充满了全身的血管。他的视线由杨身上转移到菲列特利加,再由菲列特利加移回到杨身上,但是实际上所看到的却只是他自己本身愤怒的波动。一股想要将命令书撕碎的冲动,终于还是被理性之墙那无情的厚壁挡住了。“请您加以拒绝!这种命令!”
尤里安大声叫了起来。虽然他也自觉到声音里面的激动,但不觉得有一点羞耻。那种在接到这样的命令却还能保持着冷静的人,一定在感性上有着重大的缺陷。“尤里安,如果你还是军人眷属的话,那么任免或调动是按照所属部队司令官的意思。但是你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军人,有义务要服从国防委员会与统合作战本部的安排。事到如今,不必要让我再来告诉你这些基本的原则吧?”“即使是无理的命令,是吗?”“什么叫无理?”
杨反问的样子,不管由任何角度看来都像是故意的,所以尤里安避免了直接回答。他端正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要求回复原来的眷属身份。这么一来就不必按照命令了,可以吗?”“……尤里安,尤里安。”
杨的声音里交杂着无限叹息。他从未大声地斥喝过尤里安,但是在这个时候,似乎让这名少年被人大声骂一骂的话,感觉上会来得舒服些。或者,是因为杨本身太过于高估尤里安的“老成”也说不定。“这件事情目前说来到底可不可能,并不是由你来作判断的。第一,你是自愿成为一名军人,而不是被强制的。再者,在立志当个军人之前,你应该早已觉悟到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杨此时说教的内容,或许应该说是老生常谈了。如果这些话会产生说服力的话,那么并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尤里安从杨的表情和语气,感应到在这些后面所包含的无法完全表现出来的情绪而导致的。
但是,这样的感应并不够完全,所以尤里安虽然在努力地恢复心理上的平衡,但却仍然像是水面一样地难以保持平静,脸上的皮肤下面,血液的流量不定地时增时减。“我明白了。奉命赴费沙就任驻在武官,但是我所奉的不是统合作战本部的命令,而是杨威利提督您的命令。如果您只有这件事的话,那么下官先请求告退了,阁下。”
脸上毫无表情,连声音也像是石膏般地僵硬,尤里安形式上地行了一个动作完美无瑕的军礼之后,迈着很明显地欠缺豁达开朗的步伐走出了这个房间。“尤里安的心情是可以了解的。”
不久,菲列特利加如此说道,她的声音之中仿佛有责难的成份在里面,杨之所以有此感觉,应该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敏感吧!“他一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对阁下而言已经是不被需要的了。”
现在难道不应该要顾虑一下少年的情感吗?这或许就是菲列特利加真正要说的,但这些话并没有透过言语,菲列特利加只是默默注视着年轻的司令官,用她那淡荼色的眼眸,打动了他的心扉。“什么不被需要,哪有这种事啊!”
杨一面生气一面试着为自己辩护。“不需要就不放身边,需要就放身边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即使不需要我也希望能让他留在身边的……哦!不是,所谓的需要,指的并不是有帮助或没帮助的问题……”
杨因为对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丧失了自信,最后终于都沉默不语了,用手搔一搔那头黑发之后,两手交叉在桌面上叹着气,他之所以下这样的决定是有充分理由的,但自己即使有千万个正当的理由,却也没有道理在取得对方的理解之前就这样放手让他走,正如菲列特利加所说的,不能让尤里安产生任何误会。“还是必须要和他谈一谈的。”
杨自言自语的说道,稍微想一想的话,这应该是事先便需要沟通的啊!杨不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生气。
伊谢尔伦要塞里的广大植物园,是氧气的供给工厂及供人们做森林浴以达到人体活性化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