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者挑之,且行且骂。贼怒来追,则草木壅积,舟轮碍不行。飞亟遣兵击之,贼奔港中,为筏所拒。官军乘筏,张牛革以蔽矢石,举巨木撞其舟,尽坏。么投水,牛皋擒斩之。飞入贼垒,余酋惊曰:「何神也!」俱降。飞亲行诸砦慰抚之,纵老弱归田,籍少壮为军,果八日而贼平。浚叹曰:「岳侯神算也。」初,贼恃其险曰:「欲犯我者,除是飞来。」至是,人以其言为谶。获贼舟千余,鄂渚水军为沿江之冠。诏兼蕲、黄制置使,飞以目疾乞辞军事,不许,加检校少保,进封公。还军鄂州,除荆湖南北、襄阳路招讨使。
六年,太行山忠义社梁兴等百余人,慕飞义率众来归。飞入觐,面陈:「襄阳自收复后,未置监司,州县无以按察。」帝从之,以李若虚为京西南路提举兼转运、提刑,又令湖北、襄阳府路自知州、通判以下贤否,许飞得自黜陟。
张浚至江上会诸大帅,独称飞与韩世忠可倚大事,命飞屯襄阳,以窥中原,曰:「此君素志也。」飞移军京西,改武胜、定国军节度使,除宣抚副使,置司襄阳。命往武昌调军。居母忧,降制起复,飞扶榇还庐山,连表乞终丧,不许,累诏趣起,乃就军。又命宣抚河东,节制河北路。首遣王贵等攻虢州,下之,获粮十五万石,降其众数万。张浚曰:「飞措画甚大,令已至伊、洛,则太行一带山砦,必有应者。」飞遣杨再兴进兵至长水县,再战皆捷,中原响应。又遣人焚蔡州粮。
九月,刘豫遣子麟、侄猊分道寇淮西,刘光世欲舍庐州,张俊欲弃盱眙,同奏召飞以兵东下,欲使飞当其锋,而己得退保。张浚谓:「岳飞一动,则襄汉何所制?」力沮其议。帝虑俊、光世不足任,命飞东下。飞自破曹成、平杨么,凡六年,皆盛夏行师,致目疾,至是,甚;闻诏即日启行,未至,麟败。飞奏至,帝语赵鼎曰:「刘麟败北不足喜,诸将知尊朝廷为可喜。」遂赐札,言:「敌兵已去淮,卿不须进发,其或襄、邓、陈、蔡有机可乘,从长措置。」飞乃还军。时伪齐屯兵窥唐州,飞遣王贵、董先等攻破之,焚其营。奏图蔡以取中原,不许。飞召贵等还。
七年,入见,帝从容问曰:「卿得良马否?」飞曰:「臣有二马,日啖刍豆数斗,饮泉一斛,然非精洁则不受。介而驰,初不甚疾,比行百里始奋迅,自午至酉,犹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无事然。此其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远之材也。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日不过数升,而秣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踊疾驱,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毙然。此其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钝之材也。」帝称善,曰:「卿今议论极进。」拜太尉,继除宣抚使兼营田大使。从幸建康,以王德、郦琼兵隶飞,诏谕德等曰:「听飞号令,如朕亲行。」
飞数见帝,论恢复之略。又手疏言:「金人所以立刘豫于河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粘罕因得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成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答曰:「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又召至寝阁命之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命节制光州。
飞方图大举,会秦桧主和,遂不以德、琼兵隶飞。诏诣都督府与张浚议事,浚谓飞曰:「王德淮西军所服,浚欲以为都统,而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如何?」飞曰:「德与琼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浚曰:「张宣抚如何?」飞曰:「暴而寡谋,尤琼所不服。」浚曰:「然则杨沂中尔?」飞曰:「沂中视德等尔,岂能驭此军?」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飞曰:「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兵为念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终丧服,以张宪摄军事,步归,庐母墓侧。浚怒,奏以张宗元为宣抚判官,监其军。
帝累诏趣飞还职,飞力辞,诏幕属造庐以死请,凡六日,飞趋朝待罪,帝尉遣之。宗元还言:「将和士锐,人怀忠孝,皆飞训养所致。」帝大悦。飞奏:「比者寝阁之命,咸谓圣断已坚,何至今尚未决?臣愿提兵进讨,顺天道,固人心,以曲直为老壮,以逆顺为强弱,万全之效可必。」又奏:「钱塘僻在海隅,非用武地。愿陛下建都上游,用汉光武故事,亲率六军,往来督战。庶将士知圣意所向,人人用命。」未报而郦琼叛,浚始悔。飞复奏:「愿进屯淮甸,伺便击琼,期于破灭。」不许,诏驻师江州为淮、浙援。
飞知刘豫结粘罕,而兀术恶刘豫,可以间而动。会军中得兀术谍者,飞阳责之曰:「汝非吾军中人张斌耶?吾向遣汝至齐,约诱至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乃作蜡书,言与刘豫同谋诛兀术事,因谓谍曰:「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刲股纳书,戒勿泄。谍归,以书示兀术,兀术大惊,驰白其主,遂废豫。飞奏:「宜乘废豫之际,捣其不备,长驱以取中原。」不报。
八年,还军鄂州。王庶视师江、淮,飞与庶书:「今岁若不举兵,当纳节请闲。」庶甚壮之。秋,召赴行在,命诣资善堂见皇太子。飞退而喜曰:「社稷得人矣,中兴基业,其在是乎?」会金遣使将归河南地,飞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桧衔之。
九年,以复河南,大赦。飞表谢,寓和议不便之意,有「唾手燕云,复仇报国」之语。授开府仪同三司,飞力辞,谓:「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训兵饬士,谨备不虞,而不可论功行赏,取笑敌人。」三诏不受,帝温言奖谕,乃受。会遣士亻褭谒诸陵,飞请以轻骑从洒埽,实欲观衅以伐谋。又奏:「金人无事请和,此必有肘腋之虞,名以地归我,实寄之也。」桧白帝止其行。
十年,金人攻拱、亳,刘锜告急,命飞驰援,飞遣张宪、姚政赴之。帝赐札曰:「设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遥度。」飞乃遣王贵、牛皋、董先、杨再兴、孟邦杰、李宝等,分布经略西京、汝、郑、颍昌、陈、曹、光、蔡诸郡;又命梁兴渡河,纠合忠义社,取河东、北州县。又遣兵东援刘锜,西援郭浩,自以其军长驱以阚中原。将发,密奏言:「先正国本以安人心,然后不常厥居,以示无忘复仇之意。」帝得奏,大褒其忠,授少保,河南府路、陕西、河东北路招讨使,寻改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未几,所遣诸将相继奏捷。大军在颍昌,诸将分道出战,飞自以轻骑驻郾城,兵势甚锐。
兀术大惧,会龙虎大王议,以为诸帅易与,独飞不可当,欲诱致其师,并力一战。中外闻之,大惧,诏飞审处自固。飞曰:「金人伎穷矣。」乃日出挑战,且骂之。兀术怒,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与韩常之兵逼郾城。飞遣子云领骑兵直贯其阵,戒之曰:「不胜,先斩汝!」鏖战数十合,贼尸布野。
初,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官军不能当。是役也,以万五千骑来,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官军奋击,遂大败之。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已矣!」兀术益兵来,部将王刚以五十骑觇敌,遇之,奋斩其将。飞时出视战地,望见黄尘蔽天,自以四十骑突战,败之。
方郾城再捷,飞谓云曰:「贼屡败,必还攻颍昌,汝宜速援王贵。」既而兀术果至,贵将游奕、云将背嵬战于城西。云以骑兵八百挺前决战,步军张左右翼继之,杀兀术婿夏金吾、副统军粘罕索孛堇,兀术遁去。
梁兴会太行忠义及两河豪杰等,累战皆捷,中原大震。飞奏:「兴等过河,人心愿归朝廷。金兵累败,兀术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兴之机。」飞进军朱仙镇,距汴京四十五里,与兀术对垒而阵,遣骁将以背嵬骑五百奋击,大破之,兀术遁还汴京。飞檄陵台令行视诸陵,葺治之。
先是,绍兴五年,飞遣梁兴等布德意,招结两河豪杰,山砦韦铨、孙谋等敛兵固堡,以待王师,李通、胡清、李宝、李兴、张恩、孙琪等举众来归。金人动息,山川险要,一时皆得其实。尽磁、相、开德、泽、潞、晋、绛、汾、隰之境,皆期日兴兵,与官军会。其所揭旗以「岳」为号,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糗粮以馈义军,顶盆焚香迎候者,充满道路。自燕以南,金号令不行,兀术欲签军以抗飞,河北无一人从者。乃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衄。」金帅乌陵思谋素号桀黠,亦不能制其下,但谕之曰:「毋轻动,俟岳家军来即降。」金统制王镇、统领崔庆、将官李觊崔虎华旺等皆率所部降,以至禁卫龙虎大王下忔查千户高勇之属,皆密受飞旗榜,自北方来降。金将军韩常欲以五万众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
方指日渡河,而桧欲画淮以北弃之,风台臣请班师。飞奏:「金人锐气沮丧,尽弃辎重,疾走渡河,豪杰向风,士卒用命,时不再来,机难轻失。」桧知飞志锐不可回,乃先请张俊、杨沂中等归,而后言飞孤军不可久留,乞令班师。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东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飞班师,民遮马恸哭,诉曰:「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震野,飞留五日以待其徙,从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
方兀术弃汴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矣。」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十万,京城日夜望其来,何谓可守?」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欲成功乎?」兀术悟,遂留。飞既归,所得州县,旋复失之。飞力请解兵柄,不许,自庐入觐,帝问之,飞拜谢而已。
十一年,谍报金分道渡淮,飞请合诸帅之兵破敌。兀术、韩常与龙虎大王疾驱至庐,帝趣飞应援,凡十七札。飞策金人举国南来,巢穴必虚,若长驱京、洛以捣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时飞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于退敌,乃奏:「臣如捣虚,势必得利,若以为敌方在近,未暇远图,欲乞亲至蕲、黄,以议攻却。」帝得奏大喜,赐札曰:「卿苦寒疾,乃为朕行,国尔忘身,谁如卿者?」师至庐州,金兵望风而遁。飞还兵于舒以俟命,帝又赐札,以飞小心恭谨、不专进退为得体。兀术破濠州,张俊驻军黄连镇,不敢进;杨沂中遇伏而败,帝命飞救之。金人闻飞至,又遁。
时和议既决,桧患飞异己,乃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已至,飞独后,桧又用参政王次翁计,俟之六七日。既至,授枢密副使,位参知政事上,飞固请还兵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