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照例是师徒两人一起吃。每次用膳对于贾环这种小胳膊小腿的不下于是打仗,常常师徒二人为了最后一块鸡肉争得不可开交,就差直接出门比试完了再进来决定谁吃了。若是贾政有幸知道自家小儿子和师傅这么没大没小,估计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当然,好面子的冯庭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他这么没有形象的时刻的。
在抢到了最后一个排骨之后,贾环心满意足地瘫坐在座椅上,揉着有些凸起的胃部,没办法,每次和师傅吃饭都会因为莫名的好胜心吃多。然后被师傅恨铁不成钢一番,大意左不过就是“戒骄戒躁,不可被敌人一激就中”。
不过平白多了一辈子记忆的贾环表示只有这样才算是小孩子啊,要不然多没有意思。况且,贾环从来不认为自己不能忍,否则在自己看清楚王夫人的真实面目之后就不会毫无动作了。贾环绝不承认其实是因为自己太弱小。
刚用完午膳,就听见小厮传话,说是政老爷传诸位少爷到书房去。
贾环毫不意外,算算日子,薛大傻子打死人的事情应该已经求到贾政头上了,贾政办完此事立马召集了家里下一代的几位训了次话,甚至连第三代的贾兰都没放过。只是当时的贾环年纪小,还为贾家的虚名沾沾自喜,觉得既然这次的事情能解决,那就不是大事儿,是贾政太过于小题大做了。殊不知,所谓的侯府世家全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生死还不是掌握在别人手上。
等贾环到了书房,才发现贾政要自己早到了,显然还有话想要单独说。这倒让贾环好奇的很,以前贾政可是从来没想过要与这个庶子单独相处过。
贾政把贾环叫来也不为别的,只是突然想到这个儿子如今也学武有两年多了,思量着应该给他找点事情做做。说起这个,贾政也不是没和冯庭提过,但对方是外人,贾政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把这种明显打着卖儿求荣算盘的话挑明了说,更何况贾政向来最要面子了……
要是贾环甚至贾赦知道贾政的这个想法都得嗤笑一声。都当众人是傻子,当初南安王府也没做掩饰,人家王府可以说是光明磊落,没有任何心思,但紧接着就把自家的庶子送去学武,这贾府的心思可以说是路人皆知,这会子倒晓得遮遮掩掩了,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真是那什么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贾环心里惴惴地进了书房,果然看到贾政正在读书,再一细看封皮,是当世大儒李?的杂文。贾环不由腹诽,自己这个父亲还真是文采不行,附庸风雅的本事倒不少。这么一想,贾环但也不紧张了。就连贾政故意晾晾他也没有效果,愈发悠然。
贾政忍不住咳嗽一声,发话道:“你今年也学武有两年了,不知有无进步?”
“儿子愚钝,唯尽力而已。”贾环对这种问题无比警惕。虽然说出来很不好听,但贾环对这个父亲确实很不信任。比起向来最爱自己的贾政,贾环还是更信任自己那个看起来鲁莽不羁,实则细心护短的师父。
果然,贾政一听这话,脸上的失望和怒气完全无法遮掩,斥道:“孽障!”
这要是放在从前,将父亲大人视作天,渴望又无法靠近的贾环定会为这句怒斥愧疚和伤心,甚至战战兢兢好几天,但眼前这个早就了解到贾政平庸自私本性的贾环对此毫不在意,只低着头,听着贾政一个人唱独角戏。贾政教育儿子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训斥也毫无实质性内容,无非是要努力上进,不能丢了贾府的脸面。大概是贾政看儿子没有回应感到无趣,也可能是集体挨训的时间快到了,贾政以“就这么了定下了,过几天为父托人替你求个空缺,你好好想想,若是再不求上进,仔细着你的皮!”作为结束语,结束了一个人的训话。
贾环面上唯唯诺诺地应了,默立在一旁等人到齐。没等贾环调整到最省力的站姿,下一辈的贾姓子弟都乖乖地来到了书房里,甚至连一向不在府中的贾琏都到了,贾环还看到许久未见的贾兰偷偷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等众人按照辈份排行依次站定,贾政才开始说话。
果不其然,贾政训诫的正是纨绔子弟仗势欺人的事情。但是为了给正室夫人王夫人留一点颜面,贾政并没有提到薛家二傻子闹出来的命案。当然,这么大的事情,经过这次训话,只要有心的人一打听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贾环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贾政的老生常谈,心道:“这位虽说还算有点远见,但对于后宅之事以及族中小辈的教育还是只停留在嘴巴说说都程度,也太信任或者说是太轻视了。”
再偷偷观察一下这些同辈甚至子侄辈,不是被养的畏畏缩缩一如以前的自己,就是无法无天一如宁国府的贾珍,再要不就如贾宝玉一般天真,不识人间疾苦。仔细想想,这贾府的下一辈竟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就算兰儿这样的好苗子,也却因着寡母的处境不受重视。难怪最后贾家得了那么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就算现在存着贾环这个变数,也不会有多少改变。贾环这人向来最顾自己,恨贾府之前的一团泥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到力挽狂澜拉贾府一把。更何况贾环还没有这种以一己之力救阖府的本事。
等贾政终于训斥够了,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贾环看着贾宝玉一副死里逃生的虚脱样,完全没发现自己这个哥哥有哪点值得重视。在心中将以前那个嫉妒宝玉甚至当其为对手的自己鄙视了一遍,然后才慢吞吞地跟着众人走出书房。
“环叔被爷爷单独训斥了?”贾兰故意落后一步,有些担忧地询问。
贾环心中有些感动,虽然这两年随着贾兰将更多心思放在科举上,几乎不再和贾环一起上课,但叔侄感情并没有因此疏远。看贾兰这毫不作伪的担忧就能感觉出来。
因为习武的缘故,虽然差不多年纪,贾环还是要高出贾兰不少。所以贾环借故揉了揉贾兰的脑袋,笑道:“父亲找我商量差事,没有教训我。”
贾兰这才放心下来,愤愤地看着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埋怨道:“环叔总是喜欢作弄人,回头被母亲看到,我又得被教育一番君子之道。”
贾环看着贾兰小大人一样的言行哭笑不得,“再这么下去你要变成老头子了。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明明前几年还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圣贤书的错。”
谁知贾兰一本正经地反驳道:“环叔这话说的倒和宝二叔有异曲同工之妙……”
知道这个小东西故意膈应人,贾环也不计较,也只有像他们这样亲近的才敢私下里拿宝玉作筏子打个趣。遂笑骂道:“才说你稳重就敢浑说。罢了,反正你环叔我大老粗一个,说不过你。赶紧回去看你的四书去吧。考不上状元当心你的屁股!”
贾兰笑嘻嘻的,也不恼,冲着贾环行了礼才离开。
9第九章 敞心扉师徒议前程
虽然和贾兰插科打诨让自己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这丝毫改变不了贾环日渐焦躁的心态。在最开始的时候,贾兰也告诫自己摆脱贾府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但是两年下来,自己对日后的应对依然毫无头绪,实在让人灰心。且不说这贾府眼见着就要颓败下去的势头无法改变,就连过两日自己将要接下的差事无法拒绝。这心中的种种思虑贾环也没办法和旁人诉说。哪怕是亦师亦友的冯庭,贾环也不该泄露丝毫。毕竟今上以仁孝治天下,自己若是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师父表露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指不定被当做白眼狼一样嫌弃。虽然经过冯庭的教导以及看似不可思议的经历,贾环不再像原来一般为了遮掩自己的自卑,既畏畏缩缩,又全身带刺,但这份刻在骨子里的小心翼翼是磨灭不掉的。
轻叹一口气,贾环快步走向冯庭的院子,还是准备向冯庭讨讨主意,也许还能试探试探。
冯庭的院子虽然偏僻,但是离贾政僻静的书房恰好相隔不远,没有一会,贾环就进了冯庭的院子。这个时间点冯庭一般都会在院内习武。
果然,一进院门就看到冯庭在院子里耍枪,一杆银枪飒飒作响。和贾环使枪的一板一眼不一样,银枪在冯庭的手上就像是有了灵魂,提、掳、拦、拿、缠、翻、圈每一个动作都灵活而有力,宛如蛟龙出神入化。贾环静静地站在一旁,甚至能感受到隐藏在其行云流水之间暗藏的丝丝杀气。这种带着血腥气的境界是贾环这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也没有办法达到的。等冯庭练完全套枪法,贾环才走上前去给他递上汗巾。
冯庭一看贾环的脸色,便道:“怎么,又被你老子教训啦?”
贾环对于一个下午被两人问同样的话都免疫了,他是得多不招他老子待见啊,怎么人人都这么认为。贾环低落地垂着头,没好气地道:“这次教训的是所有贾家小辈。我也没那么招人厌啊。”
冯庭一巴掌拍向贾环的脑袋,“你们贾家的小辈们,哼哼,是该好好教训教训。没单独教训你,你干什么过了上课的点还要眼巴巴的过来?我这可没有糖给你吃。”
贾环一听这话,表现得更沮丧了,苦着脸,道:“师父你就別逗我了好么。”然后把贾政的话如此这般地说清楚了。
冯庭听完拍了拍贾环的肩,语气带着些自得:“你也太小看你师父我了!”
贾环一听,眼睛睁得老大,难道是他想的那样?
“哼哼,你就放心吧,为师托了朋友把你送到了京郊大营,苦是苦些,但总比你那个之乎者也的父亲最开始给你找的地方好。”
贾环一听就乐了,以贾政的能量和算计就算他用心给自己谋前程估计也就是个什么不入流但和达官贵人常常打照面的侍卫营,但人要是长期在那种环境下,只想着讨好贵人,估计也就废了。但是京郊大营却不一样,那是护守京师的精锐部队,其中还有一个和战无不利的耿家军相齐名的虎豹骑。更别提本朝的有名的将军很多都是在那里驻守过。
贾环略带期盼地再次确认道:“师父別诓我啊,这父亲能同意?”然后脑袋又被打了。
“你不知道什么叫偷梁换柱吗?哼,要不然就你爹的眼光,难怪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主事。”
贾环一听,搞了半天也不敢走到台面上啊,看冯庭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得瑟像,贾环暗地里撇了撇嘴角。不过从冯庭这知道的消息实在让贾环欣喜不已,也就不计较被冯庭各种蹂躏了。
趁着气氛正好,贾环带着试探性的问道:“师父你这么英明神武,是不是连我之后的路都想好了啊?”
“你小子少拍我马屁,要是让我发现你在军营里偷懒的话,且让你试试这杆银枪的厉害!”冯庭对这个徒弟十分了解,虽然是个能对自己狠的,单若不是火烧眉毛了,绝对是个享乐的主。若不在事前警告一番,还不知道会怎么让人操心呢。
贾环嘿嘿一笑,保证道:“师父你就放心吧,绝对不给您丢脸!”
然后,冯庭收了枪,把贾环领进了屋,才道:“你个小狐狸尾巴先收起来吧。你也別试探师父我,我大老粗一个,你自己以后的路,总归是要自己先有个章程,为师才好提点啊。”说罢就盯着贾环,一副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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