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不可能是错的……不过,哪里好像不太对劲。我很感谢他们的安慰,但是那时的我只想消失不见。多年前我曾读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受伤的年轻士兵从战场返乡,谣传说他是叛国贼而遭村人驱逐。当他跛着脚一拐一拐地拖着一小袋随身物品及食粮走出村庄时,他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甚至也有人同情他。那就是我当时的感觉,备受羞辱的我,试图回避其他瑜伽行者的眼光,困难而努力地想走到一边去。我感觉仿佛在场的一百五十人,要不就坐在那里批判我,不然就是在可怜我,我迫切地想要独处我的心情如此悲惨,怎么可能跟他人相处?
泪眼模糊的我终于找到坐落在短叶丝兰树丛中的一处圣殿。坐在硬梆梆的地板上,我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就这样哭了好几个钟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已经失去了宝宝,老师还苛责我。他这样做对吗?
我全身上下的感觉分明在说,对于宝宝这件事,他是错到底了;但是,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他选择在我显然极为脆弱的时候,这样勃然大怒地大加斥责?也许是因为我的电话留言触怒了他,让他以为我在质疑他的课程与开示的智慧。也许他已经知道我对他有所怀疑,并不全然信赖他。但是,为什么要这么恶毒又充满憎恨地指责我?我真有他讲的那么坏吗?
第23节:从迷惘中觉醒(7)
我的心在恐惧和悲伤之中碎裂了,我觉得我和我的世界之间的联系完全切断了,也和自己的存在分离了。我选择的灵修之途正确吗?这个团体对老师如此虔诚爱戴,我怎么可能继续归属其中?如果再也无法遵循这条道路,会不会影响我的婚姻呢?如果选择离开,放弃灵修家庭和整个生活模式,我受得了吗?在这封闭的时刻,旧日熟悉的绝望感又占据了我。他的话不仅使我陷入自觉丑恶的深渊,自己内在的声音也附和着确认,我根本就是有问题。
自从懂事以来,我就一直企图证明自己的价值;记得在青少年时期,有时我会跟当律师的爸爸在餐桌上辩论,他总是非常以我为傲,而当我举出具说服力的论点,令他印象深刻时,他更是宽慰。
回想过去,我也不断用同样的模式面对所有的老师或其他权威人士,我的心直往下沉。脑海中接着又浮现了妈妈的影像她躺在床上看推理小说,床头放着琴酒加汽水她跟忧郁症和焦虑搏斗的情境,不禁排山倒海而来;也许,我不由自主地想表现得既坚强又沉稳,只是某种避免重蹈母亲覆辙的模式。
我究竟是不是个充满爱心的人?或许,帮助客户或朋友,只是我寻求他人感激与肯定的模式罢了。我所有的努力修读博士学位、做个优秀的瑜伽行者、做个好人……都表明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有缺陷的人。我实在找不到自己有哪些值得认可的优点。
在极度悲痛与绝望之中,我像以前一样,向我称之为〃挚爱〃的存在求援,长久以来,无私关爱且觉醒的觉性一直都是我的庇护者。当我轻声低语着〃挚爱〃,渴求归属于充满爱的觉性时,变化就发生了。起初,变化非常细微,只是一种不再那么迷惘或孤独的感觉,我不再觉得饱受痛苦煎熬,而是开始感觉自己内心和周遭变得开阔、仁慈而温柔,我的世界逐渐变得愈来愈宽广了。
漫漫长夜中,我在创伤的痛楚与愈来愈强的开阔性之间摇摆。我发现,每次内心谴责的声音企图控制我时,只要我忆起那关爱的存在,就可以听着这些批判,却不会再相信它们。当往事浮现心头,想到有时我很自私,有时还得伪装自己的真正意图时,我已经可以放下这些念头,单纯地感受那痛楚直指内心。随着敞开心胸接纳痛苦,不再抗拒,我的一切经历逐渐变得柔软而流畅。
我心中生起了一个新的声音:即使我真的像老师所说的那么糟糕,我也要全然接纳自己。即使我的努力和缺乏安全感意味着我被〃我执〃擒缚,我也要温暖地对待自己、尊重自己、停止苛责自己;即使我以前很自私又吹毛求疵,我也要无条件地接纳自己这些层面。我要停止永无止息的监控和批判。
第24节:从迷惘中觉醒(8)
然后我发现自己开始祈祷:〃祈愿我爱自己、接纳自己原来的面貌。〃我渐渐感觉正在温柔地呵护自己,生命的每一波浪潮穿过我心,全都有所归属,也都为我所接纳;甚至是内心恐惧的声音,那不断说着〃我一定哪里有毛病〃的声音,也被接纳了,并且无法染污这深刻、真正的关爱。
苦难使我们敞开心胸彻底接纳
我母亲与其他几位校友曾因杰出成就而受邀至柏纳学院(BernardCollege),为毕业班的学生发表演说。就在75岁生日之前的某天,她接到了一个来访问她的学生的电话。年轻的记者首先赞美她的成就,说她带领的大型非营利机构帮助了许多受酗酒所苦的人们,贡献非凡。〃后来她问到,究竟是什么让我踏入这个吸引人的领域,〃母亲后来告诉我这段话时,挖苦自己说,〃我告诉这位认真的大学生,'亲爱的芭芭拉,我一路喝酒喝进去的。'〃
在我小的时候,妈妈常常用酒精麻痹自己痛苦的情绪。逐渐高涨的焦虑和悲伤,使她只能从对家人的爱之中找到人生的意义和目的。然而,到我十六岁时,她已经无法逃避事实,也就是说,我们这些最亲近的人对她的酗酒感到十分忧伤。她过去惯用的否认、偷偷摸摸或试图取悦他人的方法,都已经不管用了。生活完全失控,她已完全跌落谷底。
戒酒无名会(AlcoholicsAnonymous,简称AA)的十二阶段疗程中,把〃跌落谷底〃视为上瘾症状真正开始减轻的转折点。在戒酒无名会的帮助下,母亲承认了自己的病症,并开始采取对治行动。由于直面痛苦,对自己的不安全感及羞愧感予以接纳并保持开放态度,她又找回了生命的意义。
经过多年的康复疗程,她逐渐超越了过去的身份,不再是那个不真实、不值得关注的小女孩;她明白了,寻获归属感并非依赖于努力取悦他人。如今,她的工作态度和对待他人的方式,都出自深刻而真诚的关爱。不过,若想从迷惘中觉醒,她就得停止逃避,并接纳自己的痛苦。
诗人鲁米清楚地看出了我们所受的创伤与觉醒之间的关系。他劝告我们:〃别逃避,看着伤口包扎之处,那也是光进入你之处。〃当我们直观伤口包扎之处,毫不否认、毫不回避,我们就会更温柔地对待人性的脆弱面。而我们的观照使得智慧与慈悲之光得以进入。
通过这样的模式,剧烈的痛苦就能转化为心灵的洞察力与开放性。几乎所有人都曾面临生命的一切崩溃瓦解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建构生命的一切信念被迫离开停泊处;我们原以为自己很了解如何生活,然而如今却迷失在暴风雨肆虐的大海中。当暴风雨逐渐平息,我们就能够以一种清新的眼光、惊人的明觉来看待生命。
第25节:从迷惘中觉醒(9)
几年之后,我不再视那次沙漠闭关的经历为老师出卖我,而是视之为一扇窗,使我得以看到,其实是自己出卖了自己,在面对老师的抨击时,我的惯性防御策略完全崩毁,于是跌落谷底。
我陷入难以忍受的痛苦中,而这揭露了相随多年的缺乏自我价值感的创痛;我迷惘的根源,就是害怕自己终究是个有缺陷的人,而多年来,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我已浪费好多时间了。就像老虎摩希妮,我住在自我建构的牢笼中,无法全然地生活。因此,彻底接纳认为自己不圆满的感觉和恐惧,是解脱自我的唯一途径。通过关注伤口包扎之处,拥抱总是在逃避的痛苦,我逐渐开始信任自己,并如实接纳自己的生命。
对彻底接纳的普遍性误解
由于彻底接纳跟我们〃不接纳〃的文化完全南辕北辙,因此我们很难理解它的真义。我所谈论的彻底接纳,表面上听起来可能像是放任不管、自我放纵,或者为自己恶劣的行为找借口:〃我正在练习彻底接纳,所以,别怪我工作不负责任、别怪我对家人不好或不体恤。〃由于彻底接纳是如此具有威力的修持,我想更仔细地检视关于它的认知误区。
彻底接纳不是放任不管。对彻底接纳最大的误解就是,以为我们如果就这样接受了自己的原貌,就会丧失改变或成长的动机。〃接纳〃可能会被曲解为积习不改的借口:〃我就是这副德行,你要么接受,要不拉倒。〃又或许,我们本想正面积极地改进,但最后结论却是:〃我就只能是这个样儿,永远也不可能改变了。〃
接纳也可能让人以为做原来的自己就行,但原来的自己常常意味着〃不够好〃。然而,正如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所言:〃奇怪的矛盾是,当我如实接纳自己的本来面目时,我反倒能有所改变了。〃我们最深刻的本质就是能够觉醒与成熟。我自己也曾一再发现,以彻底接纳的态度来面对自身经历的所有层面时,就会带来基本的转化,开启持久的改变之道。本书提供了许多案例,说明了当我们以彻底接纳的态度,去面对看起来似乎十分棘手的状况或顽固的积习时,改变就会自此开展。
彻底接纳并不是要你以能力有限来自贬,并以此当作退缩的借口。比方说,我们虽然很想得到某份工作,却又告诉自己,我没有符合这份工作要求的文凭或经验,于是连应征机会都懒得争取了。又或者,根据过去的经验,我们就断定自己天生不适合发展亲密关系,于是干脆保持单身算了。我们的自我评估或许有部分是事实,然而,彻底接纳也意味着,清明宽容地关注我们的能力和局限性,而不是任由恐惧感所生的情节妄想封闭我们的生活。
第26节:从迷惘中觉醒(10)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生理状况。如果我们发生车祸以致半身瘫痪呢?如果我们被告知从此可能再也无法行走,那么接纳是否意味着我们应该绝望地听天由命?我们是否该就此放弃拥有幸福生活的机会?彻底接纳并非要压抑因失去行动自由而产生的莫大悲痛,而是全然尊重自己的感受和回应。
彻底接纳也意味着不去忽略另一个重要的事实:生活中存在无限的创造力和可能性。由于接纳了我们无从预测未来生活境况的事实,我们得以敞开心胸,充满希望、充满活力与决心地继续向前迈进。因落马意外而全身瘫痪的美国著名演员克里斯托弗·利瓦伊①(ChristopherReeve)正是典范,他的奋斗过程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康复之道我们可以〃放手一搏〃,做物理治疗,跟他人维持丰富多元的关系,并从所有的经验中成长学习;事实上,通过努力,利瓦伊先生竟然达到了先前被视为不可能的康复程度。以彻底接纳的清明与仁慈宽容去面对现实,我们就会发现,无论遭遇何种境遇,我们都可以自在地、充满创造力地活着,并全然去爱。
彻底接纳并非自我放纵。彻底接纳并不是说:〃我接纳自己就是有这样的爱欲或贪求,因此我就付诸行动。〃尽管不去否认或压抑欲望是异常重要的,但是我们更要注意自己的动机和行为的后果。例如,假设我们对尼古丁上瘾,彻底接纳并非叫你每次瘾头来了,就不顾一切地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