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与我们搭话,却像是一个人
另有公务在身,促其速行,
而无暇顾及眼前的人;
我们移动脚步走向鬼城,
听罢这番圣言,我们都大放宽心。
但丁和维吉尔进入第六环
我们扬长而进,未遇任何阻挡;
我很想把城堡观察一番,
看看其中究竟有怎样的景象,
因此,我一进城就四下张望:
我看到到处都是一抹平川,
到处都可听到痛苦的呻吟,看到受刑的惨状。
就像在罗讷河游积其内的阿尔,
就像在夸尔纳罗海湾附近的普拉
——意大利囊括这海湾,它的边疆也恰好浸沐在海湾水下,
在那一大片坎坷不平的地带,到处都是墓穴,
这里也与那里一样,遍地都是坟冢,
除了这里有更加惨不忍睹的苦痛;
因为在那坟墓与坟墓之间,散布着熊熊烈焰,
这就把所有坟墓都烧得红遍,
任何铁匠都不会要求烧出更红的铁件。
所有棺 的棺盖都支在一边,
从里面传出阵阵凄厉的抱怨,
显然这都是些可怜人和受刑者在哭声震天。
我于是说道:“老师,那些葬在棺柩之内的人
究竟是什么人?他们
发出痛苦的叹息声,这些坟墓
所装人数大大超出你的设想。
他们在这里是同类与同类一起埋葬,
坟墓焚烧的热度则高低不一样。”
随后我们向右转去,
走过那火烧的坟场与高高的城墙之间的地方。
第十首
伊壁鸠鲁派信徒的坟墓(1…21)
法里纳塔·德利·乌贝尔蒂(22…51)
卡瓦尔坎泰(52…72)
法里纳塔的预言(73…93)
亡魂预卜的局限性(94…120)
但丁的惶惑(121…136)
伊壁鸠鲁派信徒的坟墓
现在我们走在一条狭窄难行的羊肠小径,
在那鬼城的城墙和火烧的坟冢之间,
我的老师走在前面,我尾随在他的后边。
“拥有岁高美德的导师阿!”我开言道,“你随心所愿
带领我绕过这罪孽深重的一环又一环,
请告诉我,也请满足我的愿望:
那些躺在坟墓中的人能否看到外面的东西?
既然这些棺盖都已竖起,
任何看守又已不见踪影。”
老师对我说:“等我们从约沙法谷回到这里,
带着他们如今留在人世的那些肉体,
所有的棺盖就将紧闭。
这一带都是伊壁鸠鲁派信徒的墓地,
他们与伊壁鸠鲁本人葬在一起,
他们认为,灵魂是与肉体一道死去。
因此,对你向我提出的问题,
不出这个地方,你就可以很快得到满意的答复。
你的心愿也会得到满足,尽管你不曾向我说出。”
我说,“好师长,我并非眼把话埋在心里不说,
我只不过是不想噜苏,
你并非只是现在才乐意我这样做。”
法里纳塔·德利·乌贝尔蒂
“啊!你这个谈吐如此文雅的托斯坎纳人!
你竟然活着便来到这火之城,
请你在这个地方暂且停一停。
你的言谈说明
你是出生在那高贵的家乡,
或许我曾给它带来祸殃。”
这声音是突然从一个坟墓中发出,
因此,我吓得肉跳心惊,
向我的老师身边稍许靠得更近。
老师读我说,“转过去吧!你怎么了?
你看法里纳塔在那边已经站立:
你可以看到他从腰部以上的全部身体。”
我早已把我的视线盯住他的视线;
他正挺胸昻首,巍然屹立,
仿佛把地狱根本不放在眼里。
老师用他那鼓励而灵敏的双手,
把我推到坟墓丛中的那人身旁,
一边说道:“你说话切要得当。”
我来到他的坟墓脚下,
他打量我一眼,随即几乎是盛气凌人,
问我:“你的祖辈是谁?”
我一心只想诸事依从,
因而对他并不隐瞒,而是把一切说明,
这一来,他把眉毛稍稍向上一抬,
然后说道:“他们对我,对我的祖先,对我的党派,
曾视如仇敌,不共戴天,
我曾先后两次,把他们驱散。”
我回答他,“他们尽管曾被赶走,却仍从各地重返,
先后两次,都是如此,
可你们的人却不曾很好地学会这套本事。”
卡瓦尔坎泰
这时,从棺盖打开的地方,
有一个鬼魂在此人身旁出现,
他只露出了下巴,我想他是起身跪下:
他朝我的四周张望了一下,
仿佛想要看看是否有人与我在一起,
随后,他的猜疑完全消失,他边说边泣:
“既然你凭借你的卓著才华,
来到这黑暗的监狱,
那末我的儿子在哪里?他为何不与你在一起?”
我对他说,“我并非独自来到这里:
是那个等在那边的人带领我经过此地,
去见也许您的圭多还不屑于见的那位。”
此人的话语和他所受的苦刑
都已经使我知道他的名姓;
因此,我才做出这样明确的回答。
他一听立即停起身来,叫道:“你说什么?
他怎么了?难道他不再活着?
难道那和煦的阳光不再照射他的眼睛?”
他见我在回答之前有些踟蹰,
便立即重又仰面倒下,
不再从墓中显露。
法里纳塔的预言
但是,另一个气魄豪迈的人仍留在我身边,
他的神情丝毫未变,
他既不转动脖颈,又不屈下腰身:
他继续把方才的话讲下去,
说道:“倘若他们不曾把本事学好,
这会使我受到比躺倒墓地更加痛苦的煎熬。
但是,那统治这里的女人的面孔
照亮不到五十次,
你就将领教那本事的后果会多么严重。
但愿你能回归那温馨的世界,
请告诉我:为何那里的人民在他们制订的各项法律中,
对我的家人总是那么残酷无情?”
于是我对他说:“那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把阿尔比亚合染成一片血红,
这使我们不得不在我们的殿堂宣读祷文。”
这时,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他说,“干出此事的并非只我一人,
而我与其他人一道行动也肯定并非毫无原因。
不过,在众人都同意摧毁佛罗伦萨的当儿,
只有我单枪匹马,
挺身而出保卫它。”
亡魂预卜的局限性
“哦!但愿您的亲族有朝一日得到安宁”,
我向他恳求道,“请您为我解开那症结,
它在这个问题上困扰我,使我无法把真相判明。
倘若我不曾听错,你们似乎能预见
随时间流逝而发生的事件。
而对于眼前的事,你们则无力卜算。”
他说:“我们就像眼力不济的人,
能看到距今遥远的事情;
这也是仰仗最高的主宰给我们带来的光明。
一旦事情邻近或业已发生,
我们的智力就完全不起作用;
倘若无人向我们通报,我们对你们人间的事物就无从知晓。
因此,你可以明白:
未来的大门一旦关闭,
我们的认识也便完全消失。”
这时,我像对自己的过错感到愧疚,
说道:“现在请您告诉那倒下去的人,
他的儿子还与活人一起在世上生存。
倘方才我不曾马上回答,
请您告诉他: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
我当时在思索您已经为我解决的那个疑团。”
这时我的老师已经在向我召唤;
我不得不急忙请求他那魂灵
告诉我:与他在一起的是何人。
他对我说:“我与一千余人躺在这里,
坟墓里有腓特烈二世,
还有枢机主教;至于其他人,我就不再说明。”
但丁的惶惑
说罢,他便重又倒下,我转动脚步,
走向那古代诗人,一边则在回想
刚才的谈话,我觉得那内容似很不详。
他开始动身;随即一边走着,
一边对我说:“你为何如此惶惑?”
我对他的问话作了答复。
这位智者对我说:“你的脑海依然记住
你所听到的不利于你的话语”,
“现在,你要注意听着”,他随即竖起一个手指:
“等你将来面对那位圣女的温柔的目光,
你就将得到你一生经历的旅程,
因为那圣女的秀目能把一切看清。”
说罢此话,他便把脚左右移动:
我们离开城墙,走向这层地狱的中心,
沿着一条通往山谷的小径,
那山谷的浊气一直冲到上边,奇臭难闻。
第十一首
教皇阿纳斯塔修斯墓前(1…15)
地狱中鬼魂的分布(16…90)
高利贷者的下场(91…115)
教皇阿纳斯塔修斯墓前
我们来到一片高高的断崖上边,
这断崖是由巨大的残石围成一圈,
一批受着更加残酷的刑罚的鬼魂就在我们下面;
这里,那深邃的坑谷散发的恶臭
气味可怕,令人难挨,
我们不得不退后几步,躲近一个硕大石墓的棺盖,
我看到墓上有一块碑文,
写道:“我看管的是教皇阿纳斯塔修斯,
浮提努斯曾引诱他离开正路。”
“我们可以停顿一下,再下去,
这样,就可以先使嗅觉能稍微
适应那难闻的气味,然后对它就不必在乎。”
老师这样说,为我则对言道:
“可否想些办法,让时间不致荒废掉。”
他于是说:“我已经想到这一点,你可以看到。”
地狱中鬼魂的分布
“我的孩子”,他随即开言道,“在这些断裂的岩石里面,
有三个小圈圈,它们一圈小于一圈,
就像前面经过的那几环。
各圈都布满了该诅咒的幽灵,
但既然你随后就会亲眼得见,足以弄清,
你就可以领悟他们是怎样、又为何被如此囚禁。
任何遭到天怒的恶行
其目的都是伤害别人,
要达到任何此类目的,不论是用暴力还是以欺诈,都会对他人造成伤损。
而由于欺诈是人固有的罪恶,
为上帝最不容,因此,欺诈者
也便被囚在底层,所受苦刑也更重。
第一环监禁的都是施暴者;
但由于他们对三种人进行暴力侵犯,
他们就被分成三类,放在三大圈。
他们施暴的对象是上帝、他们自身和他人,
我说的是:这三种人的身体和东西,
你将会听到我详尽地加以说明。
用暴力把别人置于死地,令别人遭到严重伤害,
破坏、焚烧、肆无忌惮地掠夺他人家财;
因此,杀人者、所有严重残害他人的家伙,
洗劫纵火者和强取豪夺者,
全部被分成不同的队伍,在第一个大圈中受苦。
一个人也可能施暴于他自己的身体和财物;
因此,凡是迫使自己离开你们人世的人,
就必须在第一个大圈中徒劳地忏悔过去;
同样,凡是用赌博挥霍和荡尽家财的人,
也要在这个大圈中白白哀叹悔不当初,
而这类人在阳间本该为拥有家财而欢悦,不是为丧失家财而啼哭。
也可能以暴力对待神灵,
从心底里否定和咒骂他们,
蔑视自然和自然的恩宠。
因此,最小的那一圈是给多玛和卡奥尔
以及那些心里蔑视上帝、口里公开亵渎的人,
打上他特有的烙印。
欺诈损害所有良心,
一个人可以用它来对待信任他的人,
也可以用来对待并不相信他的人。
这后一种做法显然会割断
自然给人们建立的爱的纽带;
因而在下一环里 集着
伪善、献媚、妖言惑众者,
造谣生事、盗窃和买卖圣职、
作淫媒者、贪赃卖放者以及类似的污垢。
这是用另一种方式把自然赋与的爱置诸脑后,
同时也忘记了后来增加的那种爱:
正是这后一种爱把特殊的信任关系建立起来;
然后就是宇宙的中心,有狄斯在上面坐镇,
凡有叛卖行为的人都要在那里承受苦刑。”
于是我说:“老师,你的讲解相当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