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宇宙的中心,有狄斯在上面坐镇,
凡有叛卖行为的人都要在那里承受苦刑。”
于是我说:“老师,你的讲解相当明确,
你把这深渊描述得也相当贴切,
包括它所囚禁的那些鬼魂。
但请告诉我:那些陷在泥泞的沼泽中的幽灵,
那些被狂飙吹荡、雨雷击打的亡魂,
以及那些不断相撞、互相辱骂的魂灵,
他们为何不在这烧得红如赤铁的城池中受惩?
既然上帝如此憎恶他们!
倘若上帝对他们并不恼怒,他们又为何落到这般光景?”
他于是对我说:“为何你的才智
竟然偏离了常轨?
要么就是你的脑海竟有了其他思维?
你难道忘怀了你的伦理学详尽阐述的那些话?
其中谈到有三种劣性
为上天所不容:
即放纵、奸诈和疯狂的兽性,
而放纵尚不致触怒上帝太甚,
它所受的责罚也较轻。
倘若你善自考虑一下这个论断,
再回忆一下狄斯城外
头几圈受刑的那些人,
你就会清楚地看出:为何他们
要与这些恶人如此区分,
为何神的正义对他们的打击没有那么凶狠。”
高利贷者的下场
“啊!拨开挡住一切视线的云 的太阳!
你为我解决疑难,令我多么欢畅,
尽管疑问令我感到的愉快并不下于知晓。
请再把你说过的话题略微追述一遍”,我说道,
“请再讲一讲高利贷者如何触犯神的恩典,
为我解开这个疑团。”
他对我说:“哲学不仅在一处
向理解它的人指出:
自然如何起源于神的思维和艺术,
倘若你把你的物理学
好好地钻研一番,
你就会在不多几页之后发现,
你们的艺术是尽可能追随自然,
犹如学生追随师尊;
因此,你们的艺术几乎就像是上帝之孙。
你倘还记得《创世纪》的开头部分,
人类就应当以这两点
来维持生计和改善生存;
而由于高利贷者走的是另一条路,
他既轻看自然本身,又蔑视随自然而来的艺术,
因而他把希望寄托在其他方面。
不过,现在随我来吧,我想继续向前,
因为双鱼宫已在水平线上闪烁升起,
北斗星则完全斜卧在西北方向,
从那断崖高处再前行几步,便可走向下方。”
第十二首
塌方与米诺陀(1…45)
弗列格通河与肯陶尔(46…75)
奇 隆(76…99)
涅索斯(100…139)
塌方与米诺陀
我们来到一个地方,从那里可以从断崖边上走下去,
这地方山势险峻,陡峭难行,
目光所及之处还有那个东西,它令我任何视线都不敢观望。
那山崩地裂险恶异常,
恰如从特兰特下游一侧,波及阿迪治河左岸的那片塌方,
或是由于地震,或是由于塌陷地基,
险峭的巉岩从山顶迸裂,
一直滚落到平地,
像是要给来到崖上的人开辟一条路途;
走下那深狗巨壑,就须沿着这条通路;
在那断崖残壁的顶端,
克里特岛的耻辱之物正匍匐卧定,
它曾在那假造的母牛腹中孕育而成:
它一见我们就啃咬自身,
犹如一个人无可奈何,把怒火压在心中。
我的智者向他喝道:“难道你
以为那位雅典公爵来到这里?
他曾在人世把你置于死地!
滚开,畜牲:此人前来
并非受你姐姐的指派,
而是要见识一下你们给鬼魂施加的酷刑。”
这时它正像一头遭到致命一击的雄牛,
在挣脱绳索,猛冲狂奔,
它不知闯往何处,却又知东跳西蹦。
我见米诺陀就是这样胡窜乱动;
那位机智的老师于是叫道:“快跑到那坑口:
趁着他狂怒不止,你最好赶紧往下走。”
这样,我们就沿着那乱石滚成的蹊径往下行,
这些石头因为有了新的负重,
不时在我的脚下滑动。
我这时在沉思默想,老师问道:
“你或许在想到那怒气冲冲的野兽看守的断壁残岩,
而我如今已经打掉它的气焰。
现在我想让你知晓:
上一次我降入这地狱的底层,
这片山岩尚未塌陷;
但是,我倘若不曾记错,
肯定是在那位驾临此地不久之前,
他曾从地狱的最高一环从狄斯手中救走许多猎物,
当时,那幽深而又污秽的山谷
曾四下发生巨震,
我想,这是宇宙在感受到爱,因为有人
认为:由于有了爱,世界往往才变得一片混沌;
正是在那时,这带古老的巉岩
才在这里和别处崩坍。
弗列格通河与肯陶尔
但是,你注意看那山谷下边:
血河就在眼前,
它在熬煮着用暴力伤害别人的罪犯。”
啊!疯狂的愤怒和盲目的贪婪
驱使他们在短促的一生中犯下这种罪,
如今则浸泡在滚烫的血水中永受磨难!
我看见一条宽阔的弧形沟壑,
正如我的护卫者所说,
它把整片平地囊括;
在悬崖底部和沟壑之间,
奔驰着肯陶尔,他们排成一列,身背弓箭,
如同在世上通常前往狩猎一般。
他们看到我们走下山崖,便都停步不前,
有三个从队伍中走上前来,
手持弯弓和事先选好的雕翎箭;
有一个从远处喊道:“你们这些从山上下来的人。
到此受什么苦刑?
你们就站在原地说话;不然,我们就要拉弓。”
我的老师说道:“等我们去到你们跟前,
我们就会向奇隆答话:
你们总是这样飞扬浮躁,这很糟糕。”
接着,他碰了我一下,说:“此人是涅索斯,
他曾为美丽的德伊阿妮拉而死,
并亲自为自己报仇雪恨。
中间那个垂头注视自己胸膛的人,
就是伟大的奇隆,他曾把阿奇琉斯扶养成人;
另一个是福罗斯,他曾如此怒火填胸。
他们来到沟壑周围,有成千上万,
凡有鬼魂从血水中冒出,超过为惩罚其罪行而限定的深度,
他们就把箭向这些鬼魂射出。”
奇隆
我们走近这些飞速灵巧的怪物身边,
奇隆拿出一只雕翎箭,
用箭尾把胡须向后左右分开,拨到两腮上面。
当那大嘴巴显露出来时,
他对同伴说:“你们可曾发觉:
那后面的人能触动所有他碰上的东西?
死人的双脚通常则不能这样。”
我那善良的老师这时已站在他的胸前,
而那胸部正是人马两性联接的地方,
老师应声道:“他确是个大活人,而且只有他孤零一个,
我须要向他指点那黑暗的坑谷深壑,
他来到此地是出于必要,而不是为了娱乐。
一位圣女暂停歌唱“赞美上帝”,
她赋予我这个新的使命:
他不是强盗,我也不是盗贼的魂灵。
但是,既然我是依照神的意旨移动我的脚步,
走上这如此荒凉难行的道路,
也请你遵奉神的意旨,派出你们当中一人来伴我们同行,
让他告诉我们何处可以涉水渡河,
让他把此人驮在背上,飞渡沟壑,
因为此人不是凌空翱翔的魂魄。”
奇隆向右转过身去,
对涅索斯说:“你转身回去,带领他们前往,
倘若遇上别的队伍,你就让他们闪开,不要阻挡。”
涅索斯
这时,我们与那可以信赖的护卫一起动身,
沿着那沸腾的赤红色河水的堤岸,
河里那些被煮沸的人不断发出刺骨的惨叫声。
我看到有的人浸在水下,一直没到眼眉,
那位身材魁梧的肯陶尔说道:这些都是暴君,
他们血腥镇压和强取豪夺他们的臣民。
他们在这里痛哭流涕,为残酷伤害他人的罪孽而受刑。
这里有亚历山大,还有残暴的狄奥尼西奥斯,
后者曾使西西里度过多少痛苦的岁月,
那个额前被漆黑的毛发遮住的人,
是阿佐利诺;另一个头发则是金黄色,
他是奥比佐·达·埃斯蒂,他确实
曾在人世被他的私生子所弑。”
于是我转身去看诗人,诗人说道:
“现在,这位是你的第一个向导,我则是第二个。”
向前稍走了一段路,这为肯陶尔突然站住,
因为有一些人似乎从那滚烫的血河中冒出,
甚至露出他们的喉部。
他向我们指出一个独自呆在一边的鬼魂,
说道:“此人在上帝怀中刺穿了一颗新,
这颗心依然在泰晤士河上得到世人的尊敬。”
随后,我看到有些人把头放在血河的水面,
有的甚至露出整个上半身;
我倒认清其中把少人。
这样,血河逐渐变得低浅,
甚至仅能盖住脚面;
这里正是我们可以渡河的所在。
“既然你从这里可以看出,
滚烫的血河在逐渐减少深度”,
这位肯陶尔说:“我希望你能相信,
在另一边,河床则越来越下沉,
一直沉到最深处:
暴君在那里不得不痛苦呻吟。
神的正义在惩办那个阿提拉,
他曾是人世间的鞭子,
被惩办的还有皮鲁斯和塞克斯图斯;
另有里尼埃尔·达·科尔索托、里尼埃尔·帕佐,
他们在沸水煎熬下泪水横流,永无休止,
因为他们生前曾拦路抢劫,杀人越货。”
说罢,他掉转身躯,渡过那段浅水河。
第十三首
自杀者的丛林(1…30)
皮埃尔·德拉·维涅亚(31…108)
倾家荡产者(109…129)
自寻短见的佛罗伦萨人(130…151)
自杀者的丛林
涅索斯尚未到达河的那边,
我们就已经步入一片丛林,
那里不见任何路径。
枝叶不是绿色,而是色彩暗黑;
树枝不是光滑挺直,而是多节弯曲;
没有果实,只有毒刺:
即使野兽憎恨切齐纳镇与科尔内托市之间的那片耕耘之地,
它们也找不到如此荒凉,如此茂密
的荆棘林作为栖身之所。
那些丑恶的哈尔比正是在这里筑巢做窝,
她们曾把特洛伊人赶出斯特洛法德斯岛,
因为她们对他们的未来做出不祥的预告。
她们有宽大的翅膀,有人形的脖颈和面庞,
他们双脚带钩,硕大的肚皮长满羽毛;
她们栖息在怪异的树木上发出凄厉的吼叫。
善良的老师于是对我开言道:“在你进入更深的地方之前,
你该知道:你如今已经来到第二大圈,
并且你将继续呆在那里,直到你看到那可怖的沙滩:
因此,你要仔细地看一看;
你将看到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即使我对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语。”
我听到遍地叫苦声,
而我却看不到叫苦人;
因而我惊慌失措,停步不行。
我现在认为,我当时认为自己是以为,
这许多声音是来自那片荆棘林,
是来自一些我们无法得见、隐起身来的人们。
因此,老师说道:“倘若你
从这些树当中折断一棵树的几根小树枝,
你现有的想法就会全部消失。”
皮埃尔·德拉·维涅亚
于是我把手稍稍向前伸出,
我抓住了一棵大荆棘的枝蔓;
这根枝蔓的树干喊叫道:“你为何把我折断?”
接着,从折断处流出了一股黑血,
它又开始说道:“你为何把我撕裂?
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我们过去是人,如今则成为荆棘林:
即使我们是蛇的魂灵,
你下手也该多多留情。”
正如一根青柴一头烧着,
另一头则在流着水滴,
嗞嗞地叫着,还冒着热气,
从那折断处的伤口,也同样地
既说出话,又流出血;
我不禁扔掉树枝,犹如一个人受到惊吓,楞在那里。
我的智者答道:“受伤的魂灵啊,
如果他事先能相信,
只有从我的诗行才能看到的那件事情,
他也就不会伸出手去,把你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