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晴最初听见这话,还不敢相信她是否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再追问一次,才像大梦初醒般从头凉到脚下,他说:
“就像每次我去你们家,你妈老是在腌些什么大头菜、大葱之类的东西,回家之后身上的味道好久都下不去。所以我想我妈可能会接受不了!”
杨晴没有给他再说话或再解释的机会,只是彻底让这个曾经让她“瞎了眼爱上”的男人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自从这一次让她伤透了心的恋爱之后,杨晴对于爱情的态度就变得更加谨慎和无为了。
第八章(2)
8之3
假期后第一个上班日,北京的交通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何薇一早七点就离开家门,在四环上停停走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到九点十五分左右才头晕脑胀地在地下室停好车。
经过前台时,小吴说主任已经来过电话,由于昨晚11点多才回到北京,时差还没有调整过来,因此今天不来上班。
何薇走进办公室,看见杨晴和另一位治疗师已经在座位上,大头那儿却还是空着的。她把皮包放下,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早上,四环的车堵得快要疯了!”
杨晴正喝着咖啡,也叹气说:“是啊!你猜我今天开了多久?整整两个半小时。我都想既然我们家门前的城铁已经通了,干脆我以后搭城铁上班算了!也算是对北京市环保的贡献。”
正说着,大头跌跌撞撞地进来了,人还没坐定,就听见他嚷嚷着说:“本人无论如何得离开北京了!大好的青春都给消耗在路上了!”
看见杨晴和何薇,他又夸张地嚷道:“哥们儿都到啦?”
杨晴白他一眼:“是啊!就只有你那点苍白贫瘠的青春给消耗掉啦!”
何薇苦笑了一下,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回到座位上时小声对杨晴说:“中午咱们支开大头,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吧,我也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告诉你呢!”
说罢,两人的个案已陆续到访,于是忙碌地开始工作。
8之4
午休时,两人在诊所对面的咖啡厅里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叫了两客中式简餐。何薇首先发难:“说吧!告诉我细节,昨晚都快把我憋死了!”
杨晴了无食欲,只是拨着盘子里的青椒牛肉炒饭,慢吞吞地回答:“我们‘十一’期间,基本上天天都在一起!讨厌,别做那个怪样子!不说了!”
“好好好,我专心听就是了!”何薇笑着收拾起鬼脸。
“他固定每天早、晚给我发短信!晚上问我明天怎么安排,早上问我吃什么早点。从3号那天开始,他居然给我妈也准备了早餐。说真的,让我蛮感动的。”
“是啊!你们没出远门?都在北京?”何薇抿抿嘴,点头同意。
“嗯,都在北京,而且还陪我妈去了一趟雍和宫!”杨晴仍然拨着炒饭,一口没吃。
“你先吃点饭,都凉了!”何薇把盘子朝杨晴的方向推了推。
“6号那天下午,记不记得你在乌鲁木齐机场给我发短信时,我说我正在外面喝咖啡?其实就是和他在一起。他那天一早来接我的时候就怪怪的,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后来到了下午,他居然在咖啡厅里给我看他的产权证、车证、存折,差点没把我吓死!”杨晴似乎心有余悸,还摇摇头、拍拍胸口。
“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笑他,不过这个人也未免太老土、太夸张了吧!”何薇控制不住大笑起来。但旋即又正色说:“不过说真的,这年头这样的人已经很少有了,尤其是在北京这种大都市,而且他又是念过书的高级知识分子!说真的,我听了都蛮感动的!”
“我知道,我虽然被他吓到了,但还是觉得蛮窝心、蛮感动的!”杨晴终于吃了第一口青椒牛肉炒饭。
“那就好呀!你还担心什么呢?”何薇已经开始喝饭后咖啡了。
“不知道!总是觉得有些问题。”
“是头皮屑?不好意思,开玩笑的。还是你妈妈?”何薇拍了拍杨晴的手背。
“当然是我妈妈!不过,头皮屑也是挺烦人讨厌的。”杨晴居然还有心情吐了吐舌头。
何薇瞪了她一眼,但也开始担心起来:“你跟他讨论过你妈妈的事了吗。”
“还没有!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不过我真的蛮害怕的。他爸爸生意做得还行,家里经济条件挺好的,她妈妈好像还是什么公司的经理之类的。”杨晴放下叉子,双掌圈握着咖啡杯。
“你不是说他对你妈妈挺好的吗?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第八章(3)
“谁知道呢,以前那头猩猩,开头不也是表现得挺好的吗!”杨晴几乎要哭了。
何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晴。作为心理治疗师的她们,能从容地解析别人的问题,可遇到自己的问题时,却也一样乱了方寸、无所适从。何薇想起那年方震背弃她的时候,是杨晴把她从濒死边缘救回来的,如今,她该怎么帮助这个亲过姐妹的好朋友呢?
8之5
回到诊所,何薇两人心情都觉得有些郁闷,还好节后通常是人心理最脆弱的阶段,因此忙着个案的她们,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
快下班时,杨晴手机响起了短信讯号,她看看何薇,悠悠地说:“一定是他!”接着又问:“你今晚有事没?我不想和他见面,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何薇自然是爽快答应,她自己也想和杨晴倾吐这几天新疆的遭遇。因此,杨晴给32号回了短信,拒绝了今晚的邀约。
两人决定下班后在办公室里多待一会儿,等过了堵车的高峰期之后,再出发往西郊的香山去看满山的枫叶。
大头今天也忙得较晚,已经过了六点十分才从治疗室出来。送走了个案之后,大头打开手机看了看,也不知向来好脾气的他今天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只见他突然用力地把个案记录本摔在桌上,骂了句粗话就拿着烟盒走出门外。整个过程,杨晴和何薇都不敢出声,只是快速地交换了眼神,明白任性的小黄毛又惹事了。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左右,正当两人决定带着大头一起去香山散心时,小黄毛突然怯怯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还没等到她开口问,杨晴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找大头吧?他刚出去,应该就在楼道里吸烟。”
小黄毛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动也不动。何薇见她神情可怜,赶忙起身招呼她坐下,问道:“还好吗?要不要喝点什么?”
没想到不问还好,这一问却打开了小黄毛的泪腺开关,什么也不顾地放声大哭了起来,把何薇和杨晴弄得手足无措,只有不断地递上面巾纸,拍拍她的背。
何薇这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小黄毛。一个刚满21岁的小女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可惜一头枯干的黄发和露在裙子下纤细而瘦弱的小腿。
等她终于哭声渐歇,杨晴往她的方向挪近了椅子,抚住她的手,柔声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小黄毛脸上仍然挂着泪珠,头低低的没有回答。
“没有关系,如果你需要就告诉我们,我们都是大头的好朋友。”
“他说再也不理我了!他不要我了!”小黄毛嘟着小嘴,即使刚才哭过,声音却仍然像银铃般的清脆可人。两人心想,难怪大头被这个小东西迷得晕头转向。
“嗯。”倾身向前、点点头,两人使出心理治疗师一贯的回应手法。
“他嫌我太烦了!,其实我只是太爱他了啊!”
何薇听大头说过他们的情形,小黄毛一天给大头发无数则短信,打无数通电话,只要大头没有立刻回复,她就连珠炮似的发个不停,再加上见面时哭闹一番。
看见杨晴一旁正轻声地开导安慰她,何薇走到窗前,看着秋凉的夜空,想这世间的爱怨嗔痴不都出在“情”字上头?一个人得在这烈火里滚过几回,才能真正的无欲无求、笑看情爱?她不也是经历了方震的爱情之后,才领略诗人顾况所说:「世间只有情难说」的意思。
8之6
为了昨晚小黄毛毁了何薇、杨晴二人的香山之行,隔天中午大头请她们到离诊所不远的韩国餐厅吃饭。
大头点了菜之后,神情有些疲惫地说:“我已经没辙了!三天两头这么闹,谁受得了啊?我打算撤了!”
“你就这么撤了,会不会出事啊?你有没有对人家怎么样啊?才这么点大的女孩。”杨晴倒是心直口快。
“那倒没有,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大头挺认真的回答。
“这么缺乏安全感,可能和成长的环境有关。我看她饿得这么瘦,头发也被折腾得不象话。”
第八章(4)
杨晴说着转身问何薇:“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辅导的那个女孩,就跟小黄毛一样,只要心情不好,就折腾她的头发。到后来美发师都不想赚她的钱了!”
是啊,何薇当然记得,她自己不也是一样,有一阵子心情不好,就老是看自己的头发不顺眼,不仅嫌发型难看,还老觉得头皮发痒,直到有天晚上受不了了,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痛骂了自己一顿,之后又细心的洗发、护发,才把天生就体质不良、又细又软的头发给抢救了回来。
大头吃着面前一小碟子、一小碗的凉菜,挥挥手说:“不说我这点破事儿了!你呢?和那个叫什么大鹏的32号进度如何啦?”
“杨晴,你正好可以听听大头的意见!”何薇在一旁帮腔。
杨晴于是把和32号最新的情况和她的担忧详细地说了。
这会儿大头也不再玩笑,安静了几分钟认真地想了想后说:“你最好很诚恳地把你的想法和要求都和他说明了,这样成或不成心里都还有个数,免得感情投得更多,就更难收拾了!”杨晴这两个亲爱的死党,是不愿意见到她再受同样伤害的。
杨晴低眉敛眼地点点头,决定今晚就和32号说去。
何薇当天晚上没有开车回家,下班前约了固定去的发型师那儿保养头发去了。
《寻找32号》PART3
第九章(1)
9之1
昨天晚上何薇一直等到11点多都没接到杨晴的短信,忐忑不安地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早上不到六点半就起床,看了看手机,才发现杨晴在将近一点时发过来一则短信,只有短短的三个字:“睡了吗?”
何薇草草地吃了早餐,赶在汹涌的上班人潮之前上了地铁,到达诊所时才将将过了八点。她推门进屋,赫然发现杨晴已经在座位上,看样子来了有好一会儿了。
何薇快步向前,还没来得及看杨晴的脸色,就又急又快地问:“这么早?你还好吧?”坐定后,看见杨晴红肿的眼睛,心里才咯噔一声:“完了!又是一头混蛋的猩猩!”
杨晴动也没动,只是抬眼看了看她,轻声地说:“拜托帮我冲杯咖啡!”
何薇冲咖啡时,竟然发现手在微微地颤抖。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安慰挚友受伤的心。几分钟后,她走回座位,把咖啡递给杨晴,没敢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
杨晴低头缓缓地喝着咖啡。再抬头,已是满脸泪痕地颤声说:“他说‘好’。”
“什么?他说什么?”何薇没听清楚,小心翼翼地再问。
“他说他会好好的孝顺我妈!”杨晴那儿已经哭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