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担心的东西是一样的,也许他担心的比我还多。
不过我们都知道,一旦进去这里,就没法回头了。
但是我们也不得不进去,因为假如停滞不前,就什么都得不到。
几乎是很快的时间之后,我就得知了我第一样失去的东西是什么。
是黑金古刀。
是我没能力拔起他,是我害的闷油瓶丢了刀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可是,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深深地自我谴责之前,我又失去了第二样东西。
是阿宁。
前一秒还在妩媚动人地微笑的女人,后一秒就死在了我怀里。
接二连三的挫败感让我有点崩溃,可这片充满危机和谜团的原始森林没打算给我任何休整的时间。
我第三样失去不见的东西。
是闷油瓶。
十四 记忆。
其实我没有我五岁以前的记忆。
记忆这回事,就像往石碑上刻字,把经历过的事一条一条地刻下来,有些重要的就刻了深了,不重要的刻得就浅。然后时间就像往石碑上泼的一盆又一盆的水,一年又一年地冲刷着,那些刻得浅了的就这么被刷平了,消失了,留下记忆中的空白。
其实如果不是这个妖孽的热带雨林里忽然蹦出来那么多条野鸡脖子,有些事情我还真想不起来,比如,我五岁时候的事情。
其实真要我说我也说不上来,只记得是一种感受。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在一块荒山野岭里,周遭除了草就是树,没鸟没虫没太阳没月亮,好像这天地间除了我没有会呼吸的活物。
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能去哪。甚至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害怕,只觉得什么都不真实,包括我自己。
这种感觉真他妈难说,好在大概就几分钟以后,我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叫“吴邪,吴邪。”
我挣扎着坐起来,脑袋后面传来一阵裂痛让我立马就晕了过去。
那次是我爹和我二叔把我救了回去,也是他们告诉了我之前的所有事情,比如我叫吴邪,比如我是长沙吴家的长孙,我爷爷是道上有名的吴老狗,以及我有一个死党叫解子扬。
而我之所以会在倒在那个荒凉的地方,是因为我跟老痒野去后山玩,好死不死就遇到一条野鸡脖子,一般来说我们这种皮的小孩子根本不怕什么蛇虫鼠蚁的,但是一条会直起身子瞪着你的蛇倒是第一回见。
老痒说那个时候我拉着他就没命的跑,但也不知道往哪跑好直觉说不能往家里跑万一咬了别人,就往山里奔去,结果跑到了高地上,我一个脚滑就滚了下去。
老痒跟我这么叙述的时候那个叫口若悬河天花乱坠,他说他看到我跌了下去就吓傻了,也不管回头会不会再遇到那条蛇,立马跑回家找我爹和二叔来,这才救了我。
我说我跌下去之后那条蛇怎么就没摸过来吧唧给我这么一口,老痒说那谁知道你得去问那鸡头。老痒拉着我说你真不记得那蛇啦,站的笔直笔直的还跳起来窜的老高。
我听着他的形容,努力地回忆,十秒钟之后就头疼的跟针扎一样。老痒也就放弃了。
老痒后来一直说,还好我虽然失忆了但还跟他是兄弟,不然他一定去后山把那条野鸡脖子给找出来抽它的筋拨它的皮放了它的血来浇树。
后来读了大学,寝室一哥们花了2年终于钓到了我们学校心理系高材生美女回来,一定要带给我们看看,就拉着我们寝室其他仨光棍,当然包括我,去喝酒,喝高了之后就说来聊童年。为这事我没少嘲笑他说,你小子在寝室死拽着我们聊班里谁胸脯最大,在这装什么纯情还聊童年。
结果还真聊上了,他们一个个把自己的童年说的那个叫精彩纷呈,到我这,我翻着白眼说我的童年啥都没有就一条野鸡脖子。
其他仨男人切了就算了,结果那心理系的姑娘来劲了,抓着我问了东问了西,我就招了点有的没的,结果那妞还真看不出来,挺犀利。
她跟我说,我的一些童年记忆听上去像是人工输入的。
其实到了大学那会,我早就已经不在乎我是不是失过忆了,我只知道爹娘待我很好,二叔三叔很亲切,死党很皮但是老跟着我转。日子就那么按部就班地过,五岁以前的记忆是不是丢过一次,说实话,人到了20岁不谁都屁也不记得一个。
我对那姑娘说不都一样么管他的。那姑娘说也是,只要现在过得好,不就成了。之后就没再聊这个话题。
后来,由于那个姑娘太犀利学的又是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我那哥们开始还挺新鲜老跟我们显摆说什么我心里想什么我女朋友都懂,结果俩月以后他们就分了。我嘲笑他说你之前不还挺得瑟么,他说哪个男人不得有点秘密但她给全看穿了。
我笑。不过这些全都是后话了。
但是不久前,阿宁带着那盒录像带出现了,那个身穿灰色殓衣的男人颠覆了我所有的理智。我这才想起来原来我自己也是一个失去过记忆的人,而在我身上原来也可能发生过一些荒唐的事情。
可是我失忆那会我才五岁,五岁之前能干什么,五岁之后我又敢肯定我没有到处爬还自拍的爱好。
就算我五岁前不是吴邪,那吴邪是谁,吴邪的父母二叔三叔爷爷奶奶甚至是老痒又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就像那个在黑夜里连矿灯都不带一个就去追陈文锦的死混蛋一样不真实。
十五 幻觉。
人就是这样,一旦空下来没事做了就会开始瞎想,想东想西想天想地,想多了就会变成哲学家,或者变成疯子。
闷油瓶消失了二十多个小时之后的清晨,我坐在营地里的帐篷外面,胖子和受伤了的潘子在帐篷里面休息。
我刚把我的脑袋放空,很多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就冲进了脑子里。
我看着我的手,看着我手上拿着的陈文锦的笔记,看着寂静无人的营地,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真实。
因为那条咬死阿宁的野鸡脖子的出现,我终于又记起了五岁那年倒在后山荒地的那种茫然的状态,那样的感觉是一种全然的无力。
我什么都抓不住,抓不住我三叔,抓不住潘子,抓不住阿宁,甚至也抓不住我自己,更罔论抓住闷油瓶。
刚看到信号烟的时候我并不赞成丢下闷油瓶就走,我甚至提出了我一个人等他回来的蠢办法。
因为我老觉得他会回来的,不会再像之前两次一样当他的职业失踪人员跟我们分道扬镳。我敢这么断定是有依据的,而依据就是吴小爷我。
结果胖子凉凉地飘了一句话过来,他说,我想那小哥恐怕不会回来了。
胖子一句话噎到了我,我就像被雷劈过了一样傻在了那里。
脑子里他在黑夜里追击出去的身影和当年在云顶天宫里他淡淡的微笑着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我猛地就怀疑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什么都是幻觉,闷油瓶在杭州的下午倒在我怀里是幻觉;他在厨房里被我揍了一拳是幻觉;他背着黑金古刀离开西泠印社也是幻觉;他在沙漠上的黑夜里整理我的头发还是幻觉。
难道张起灵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是在青铜门后面消失的干干净净了,而之后的一切,他出现他消失他叫我他救我他抱我他吻我难道其实统统都是幻觉!
靠。
说起来,幻觉这种东西我也不是没见识过。
当年在鲁王宫里,我和胖子不就在伟大的幻觉的驱使下还互掐来着么,差点就把老子给掐归位了,还哪来这么一出啊。自那以后我就觉得幻觉这东西跟我挺形影不离的,那时在长白山的温泉洞里,不也有那么一瞬我发觉闷油瓶不见了么,虽然两秒以后他又回来了,到底是他幻觉还是我幻觉,我也说不上来。
于是现在,我坐在营地的空地上,扔了陈文锦的笔记,手下没留情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一阵痛觉过后我一瞅,手到是红了好大一块,可是眼前啥都没变。
胖子还在里面睡觉睡的鼾声震天,潘子还在昏迷,三叔没有蹦出来,我也还坐在原地。
于是我对自己冷笑了一声。
我记得我曾经对闷油瓶说,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你的存在,我会证明。
可笑的是,如果现在,连我吴邪自己都要变成幻觉了。我还能去证明个屁。
所以,当我跟着一排的泥脚印,在受伤的潘子身边找到一双淡定的无比熟悉的眼睛时,我的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你真的是闷油瓶,还是老天塞给我的又一场幻觉?
十六 回归。
挨千刀的主回来了。
真是件喜事。
可是为什么他每次失踪回来之后我都得给他弄吃的,我是那煮饭的婆子不成。我干你大爷的。
我狠狠地把干粮往锅子里一扔,随便热一热,就往他手里塞,附带一杯热茶。
他冷冷地吃完,我冷冷地看着他吃完。我忽然觉得时间在倒退,总觉得不久前也有这么一幕,熟悉的就像是幻觉。
吃完,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倒也没等我问自己就开口了,这是个进步。
他以最精炼的语言交代完了一切,就瞪着我,瞪得我发毛,我知道敢情他说完了轮到我交代了。我就挑了点重要的流程把自他离开以后的事情给说了。
他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就拿起身边的桶往营地外头的水池走去。看来是要去洗澡。
我心想这混蛋是得多没脑子啊,就他那身衣服脱了还能穿上去么,他打算洗了澡光着个膀子再走回来找衣服穿,给谁看啊,万一陈文锦这时候蹦出来了你就等着尴尬吧你。
我横着菜刀眼跑进三叔他们的装备堆里翻出了衣服,抽出一套闷油瓶应该穿得下的就跟着他跑了过去,正好看到他已经脱光衣服背对着我往身上浇下一盆水。
我看着他身上的那些泥有些都已经干了,怪难洗的。他稍微冲了一下之后我才看清了他的伤,那还是一天前那两条蟒蛇给咬的,后来阿宁死了陈文锦又来了,他的伤也没来得及好好打理过,跟泥土混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触目惊心,我看着有点懵,这个男人,吭一声会死啊。
我看着他因为肩上的伤手臂转不过来,背后有点地方碰不到,我叹了一口气。放下衣服就走了过去。
我对他说,“桶给我,背后我帮你搓掉一点。”
闷油瓶有点楞,不解的眼神看过来,我翻了翻白眼,劈手就夺过他手上的桶,舀了水,就开始帮他捣鼓。
我的手刚碰到他的皮肤上那一瞬闷油瓶有点抖,我问他,“疼?”
他没说话,摇了摇头。
于是我就尽量注意绕开他的每一个大小伤口,双手游走在他的整个背部,他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和他的手一样冰凉,而且倒也没见到麒麟的纹身。
我一个大老爷们帮别人洗澡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也不知下手轻重,反正一般我自己怎么洗我就给他怎么整,闷油瓶倒也没说什么。
捣鼓完了背部,闷油瓶二话没说就把桶抢了回去说接着他自己搞定,我也不知道他在顾忌些什么。不过终于觉得他的样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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