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给雅晴找个不弹吉他的理由。你总该记得,桑桑的吉他,是万皓然教的 吧?经过这样一段变化,桑桑很可能不愿再弹吉他!”
“什么叫‘变化’呢?”尔凯问。
“万皓然已经结婚了。”尔旋说。“桑桑既然能置万皓然于不顾,跑到国外去念书,万 皓然当然可以结婚!”
“谁说万皓然已经结婚了?”尔凯似乎吃了一惊。
“我说的。”尔旋回答:“他一年前就结婚了!别忘了,时间,会把一切都改变的。也 会把桑桑改变的,从国外回来的桑桑,根本不愿意再谈万皓然,不愿重提往事,不愿弹吉 他,也永远不再唱那支《梦的衣裳》的歌!”
桑尔凯沉默了,他深思的退后,靠在窗棂上,沉吟的低语了一句:“你都想过了,是不 是?万家呢?”他呻吟着:“他们会不会来捣蛋呢?”“这事交给我吧!”尔旋说。“我保 证万家不会有人露面。桑桑回国,只是我家的一件小事,除了我们家围墙之内的人知道以 外,围墙外的人都不会知道。万家——也不会知道的。”
桑尔凯不说话了。兰姑看看兄弟两人,知道问题已经解决,注意力就又回到雅晴身上来 了。她拿着照相簿,走向雅晴,柔声说:“让我们再来复习我们的亲戚朋友吧!”
“慢一点!”雅晴从沙发深处跳了起来,好奇的看着那兄弟二人。“告诉我一些关于万 皓然的事!还有那支什么梦的衣裳的歌!”桑尔凯的脸色又变了,他瞪着她,恼怒的说: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扮演你的角色就行了。”
“哈!”她怪叫。“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那个万皓 然,他是我的爱人是吧?”她直问到桑尔凯的脸上去。“他教我弹吉他,在月亮下散步,牵 着手唱什么‘
“什么大哥冷如冰?”桑尔凯皱起眉头。
“大哥就是阁下啊!”她嚷着。“是你拆散了我们,对不对?你冷得像冰,硬得像钢。 你把我遣送到美国去,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热恋中的爱人,把我逼疯了,疯得用刀子切开自 己的血管… ”“住口!”桑尔凯大叫,脸色白得像纸,那阵痉挛又掠过了他的面庞,他的 眼光森冷的落在她脸上。“你知道得已经太多了,谁告诉你这些?”“是我。”桑尔旋说: “不坦白告诉她,她怎能跟我们合作?”
“我还要知道万皓然的事,”雅晴清晰的说:“你们为什么反对他?他现在怎样了?他 在哪儿?真的结婚了?他多少岁?漂亮吗?”没有人回答,屋里一片沉寂。雅晴环室四顾, 看着每一个人的脸。桑尔凯的脸又僵又冷又硬,像块白色的大理石。兰姑目光闪烁,故意避 开雅晴的视线。桑尔旋眉端轻蹙,脸色懊恼,眼光阴沉。“在你扮演桑桑的这段日子中,” 桑尔旋开了口:“不需要知道万皓然的详细情形,知道这个名字,和他曾经是你的爱人就够 了。奶奶不会主动对你提起他,万一她提了,你只要皱着眉头说一句:奶奶,我不想再谈这 件事!这样就够了!”
“哦?”她转动眼珠。“可是我想知道。”
屋里没人再说话。她看看大家,点了点头,回转身子,她拾起自己的帆布袋,甩在背 上,她一甩头,果断的说:
“不谈万皓然,也没有桑桑了。你们再去找别人扮演这个角色吧,我不干了!”她举步 走向门口,屋里安静得出奇,居然没有人挽留她。她骑虎难下,只得向门口大步走去,她的 手往门柄上伸过去,正要落下,有只手抢先握住了门柄,她抬起头来,接触到桑尔凯阴郁的 眸子。“是我的错,”他轻声说:“我年轻气盛,像桑桑说的,我是自大狂。万皓然并没有 什么不好,只是家庭环境太坏了,他父亲是个——挑土工,我认为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坚决 反对,我并不知道… 桑桑爱他那么深。”
她看着他。他转动了门柄。
“现在,你可以走了。”他说。
她愕然了。“你的意思是… ”“没有人能假扮桑桑!桑桑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复活 了。”他固执而悲哀。“我一开始就不认为这是个好计划,现在也不认为这计划能成功,尔 旋太天真,兰姑太冲动。奶奶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万一你失败,我们会把几个月缩短成几 天。我已经杀死一个妹妹,不想再伤害我的老祖母!”
她瞪了桑尔凯好一会儿,然后,她转头去看桑尔旋。奇怪,桑尔旋也沉默了,他脸上有 着深思的表情,眼里也流露出怀疑和不安。他被他哥哥说动了,他害怕而退却了。在这一瞬 间,她忽然深深体会到一件事,这兄弟二人是那么深那么深的热爱着他们的老奶奶,别看桑 尔凯一脸的冷峻,这冷峻的外表下,显然也藏着一颗炽热的心!她被感动了,被这种人类的 挚情所感动了。她环顾每一个人,看到兰姑眼里泪光闪烁。“你们都决定了?”她问:“你 们确实不再需要我去假扮桑桑了?”兰姑抬头去看尔旋。“尔旋!”兰姑的嘴唇抖颤着: “我想,尔凯的顾虑也有道理。我看… 这事确实太冒险,万一弄得不对,又变成爱之适以 害之。我看… 我看… ”她结结巴巴的,声音颤动着。“还是算了吧!”尔旋掉过头来注 视尔凯,他们兄弟二人互相深深凝视,雅晴几乎可以感应到他们心灵间的交谈与默契。然 后,尔旋的眼光落在雅晴脸上了。“雅晴,”他慢吞吞的开了口,有些迟疑,有些不甘心。 “我费了好大力量才说服你。”
“不错。”她盯着他。“怎样呢?”
“我想… ”他润了润嘴唇:“我应该尊重我哥哥的意见。”
“那么,你也确定不需要我了?”
尔旋深吸了口气。“大哥是对的,我不能让桑桑复活。不能爱之适以害之。”他有些悲 哀。“不过,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雅晴。”
“很好。”雅晴点了点头,再对室内的三个人一一注视,然后,她车转身子,猛然用背 整个靠在门上,把那已打开了一条缝的房门“砰”然一声压得阖上了。她把帆布袋抱在胸 口,咬了咬牙挑了挑眉毛,朗朗然,切切然,清清脆脆的说:
“你们兄弟两个是闲着没事干吗?你们是找我来开玩笑吗?听着!我不是招之即来,挥 之即去的人!你们好不容易把我弄来了,千方百计说服了我。现在,你们想轻轻易乙一句话 又把我打发掉,没那么简单!”
她把手中的帆布袋用力往沙发上一扔,大踏步走到书桌前面,一下子翻开了照相本,正 好是张桑桑的放大照。她低头凝视照片里的女孩:乌黑的眼珠,清秀的眉毛,挺秀的鼻子, 小巧玲珑的嘴,一脸的机灵,满眼的智慧!还有几分调皮,几分倔强,几分热情,几分玩世 不恭… 她很快的撕下那张照片,握得紧紧的。“你们无法让桑桑复活,真的吗?现在,你 们给我听着!自从我被你们发现以后,你们叫我做这个,叫我做那个,叫我看照片,叫我背 家谱,叫我听你们兄弟两个吵架拌嘴争执该不该用我!从现在起,我不再听你们,而是你们 听我!”
桑尔凯和尔旋面面相觑,然后惊愕的望向她,兰姑是呆住了,也定定的瞪着她。她坚定 的,咬牙切齿的,清晰、稳重、流利、像倒水般说了出来:
“桑桑必须复活几个月,因为,这是奶奶在她充满悲剧性的一生里,最后的一个愿望 了!我不管你们兄弟两个意见统一还是不统一,不管兰姑怎样举棋不定,让我告诉你们,我 当定了桑桑!你们同意,我要冒充桑桑,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冒充桑桑!如果我露了马脚, 奶奶就完了,所以,我绝不能露马脚,换言之,这件事只许成功,而不许失败!我是个渺小 平凡的女孩,从没经过人生任何大风大浪,也从没面临过任何挑战。如今,我面前忽然从天 而降的落下了一项挑战,你们以为,我会轻易把这项挑战放弃吗?即使我没有勇气接受挑 战,你们以为我会让一位饱经患难的老太太含恨而死吗?那么,你们就太小看我了!”她吸 了口气,望着桑尔凯,再望向桑尔旋。“过来!你们两个,我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你们还不 赶快告诉我该注意些什么事吗?”
桑尔凯眩惑的瞪着她,那冷峻的面庞忽然就变得充满生气了,眼珠在镜片后闪闪发丕一 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桑尔旋用牙齿狠咬了一下下嘴唇,眼眶里居然不争气的蒙上了一层雾 气,他笑了起来,那种折服的笑,那种欣慰的笑,那种充满了惊佩和感动的笑… 这笑容第 一次唤起了雅晴内心深处的悸动,在这一瞬间,父亲的再婚,曼如的阴影,服装的纠纷… 都变得那么渺小遥远而微不足道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湿湿的,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而 兰姑呢?她采取了最积极的行动,她直奔过来,把雅晴一把就拥进了怀里,她有个温暖宽阔 柔软舒适的怀抱。她抱紧她,重重的吻着雅晴鬓边那软软的小绒毛,哽塞的说:
“欢迎归来!桑桑。你瞧,你离开三年,家里并没有改变什么,你最爱的石榴花仍然年 年开花,你亲手种的那排茑萝已爬上花棚了,你喜欢的小花猫已经当了三次妈妈了,狗儿小 白变成大白了。你的老祖宗念过几万万声你的名字了,老纪妈还是爱吃甜食,越吃越胖 了… 还有,你的大哥有了未婚妻,快要结婚了。”“是吗?”她惊奇的望向桑尔凯,是真 正的惊奇:“我这个大嫂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不是。她叫曹宜娟,我给你的信里不是提过吗?”
“哦。她也知道我吗?”
“只知道你在美国念硕士。所以她是家里除了奶奶外,惟一认为你是货真价实的人。”
“我的二哥呢?”她悄眼看尔旋,声音含糊:“大概早就有了二嫂吧?”“不。他还在 东挑西选,等待奇迹出现,给他一个天下少有,地上无双的奇女子呢!”
她悄然回眸,在尔旋那含笑的注视下,忽然觉得脸孔在微微发热了。
梦的衣裳 4
桑家坐落在台北的近郊,靠近内湖。房子是倚山面湖而造,已经造了许多年了。这房子 还是桑尔凯兄弟的父亲——
桑季康所设计建造的,在当年,这算是相当豪华考究的房子了。由于那时内湖还是片荒 凉原始的山区,地价非常便宜,所以,桑家的花园占地就有两百坪左右。花园里保留了当初 原有的一些树木,有橄榄树、椰子树、大株的凤凰木,还有株台湾很少见的梧桐树。据说, 小桑桑当年最偏爱这株梧桐,每当她弹吉他,她就坐在这株梧桐树下弹。有次,兰姑翻到一 阕古人的词,其中有这样几句: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当时,兰姑就有种凄凉而不祥的感觉,没料到,后来果然应验了她的预感。桑家的房子 是两层楼的建筑,屋子很多很大,老奶奶一直希望能亲眼见到儿孙满堂的日子,所以,他们 准备了许多空房间,预备把一间间房子填满。谁知桑季康夫妇遽然遇难,而桑桑又远去了, 难怪老奶奶常叹着气说:
“空房子没填满,满房子倒空了。我们桑家,到底是怎么啦?”兰姑听到老奶奶的感 伤,就会搂着她说:
“急什么,急什么,等尔凯尔旋结了婚,生下了曾孙曾孙女,等桑桑从国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