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嘟嘴:“我就是想自己动手摘嘛!”
苏夏举步朝我们走来:“来,暖阳,我抱你上去。”
我僵硬的爬起来,看着苏夏轻轻松松举起暖阳,暖阳大呼小叫:“啊!这里有一个!那边那边,那个更大!”
不一会儿,她手里就抓满了一把青枣,苏夏随手抓起一颗在衣摆上擦了擦,往嘴里一丢,嚼的十分清脆。我眼巴巴的看着他俩,暖阳很大方的抓起一把给我:“薏仁姐姐,你也吃。”
我默默的低头吃枣,摸了摸脸,还是火辣辣的一片热。
“薏仁,你也要摘吗?”
“啊?”我迅速抬头,苏夏的清澈眼睛很真诚的看着我。
我四处张望果香阁前面的这片果树林,看到不远处一株桔子树,有些眼热又觉得有些羞赧,毕竟暖阳才是一个八岁的女娃儿,我却已经十六了。
苏夏看出了我的迟疑,笑说:“你和暖阳在我眼里都是孩子,我在乡野长大,况且咱们是朋友,没那么多规矩。就这一次,不叫人看了去,也无甚大碍。”
我心里狂喜,慢吞吞的站起来,手往后面用力迎风撩了撩裙子,希望那屁味没沾染到裙子上去。
“你要摘什么?”
“桔子。”
他应了一声,和我一起走到桔子树下,暖阳也巴巴的跟着。
他道了一声失礼,十分有力的托起我,我只觉得身子一轻凌空一跃,面前就已经是桔子繁茂的枝叶了,阳光从那枝叶缝中星星点点的洒下来,暖暖的照在我脸上,像极了苏夏的笑容,我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桔子还略为青涩,半绿半黄的桔皮硬硬的,我剥开橘皮,掏出桔瓤给他俩吃。
暖阳立刻皱起鼻子龇牙咧嘴的将一张脸挤的皱巴巴的:“啊呸,酸死了!”苏夏也轻皱了眉头,却还是把桔子吃下去了。只有我,一片片吃着桔瓣,却尝不出那酸味,只觉得丝丝的清甜。
18此情可待成追忆(二)
遥想我过去十六年的生命里,我觉得对我的个性塑造有重大影响的人有两个。其一是沐止薰,我觉得他存在的意义旨在于把我往愤世嫉俗心理阴暗的道路上拖;另一个是我娘,她一方面把我往正常道路上往回扯,一方面还教育了我许多金玉良言。至于沐凌霄沐修云这些小喽啰,与沐止薰一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要硬说有第三个人,那我估摸着是容弦,只可惜我对他短暂的依恋如同天边的浮云一样,一阵风吹过就散了。如今再看到他时,我那心态就如同万年王八的龟壳一样,垫在桌脚下岿然不动。
再要数下来,就是苏夏了。原因无他,只不过因为他是我沐薏仁十六年来第一个向我告白并充分满足了我虚荣心的男人。
苏夏咧着一口白牙爽朗的对我说:“薏仁,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我想同你在一处,我想娶你当妻子。”
彼时他手指间把玩着一片花瓣,语气轻松自然,可是我看到那花瓣被他掐出痕迹来,芳香的汁液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扩散开来。
他逆着光等我的回复,我有些晕眩,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锦瑟国不是女尊男卑吗?那应该是你嫁我吧。”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扬起大大的笑容:“那你就娶我吧。”
“不不不,”我骇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什么……容我再想想。”
我丢盔弃甲狼狈溃逃,呱呱被我扯着脖子往前拖,一路鸡毛纷飞的拐回了果香阁。
我不明白今日例行的赏花斗酒为何会演变成痴男怨女的这一出戏码。我纵然是知道苏夏是一个脾气爽利性格开朗的人,却不知道他在情爱这方面也爽朗到了这个地步。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类似兄长的人物来给我在这一片迷雾中指点迷津。出于对“谙暖国第一大才子”这个称号的崇敬,我先找到了韩竹浮。
他瞧见我在落潮楼的窗前朝他挤眉弄眼,嘱咐了沐温泽几句,皱着眉头出来了。
“嘿嘿,”我讨好他,一边寻思要不要把那坛酱豆腐乳分一点给他,“韩大人授课可辛苦?”
他还是那副神色淡然的样子,恭敬而不失礼:“五皇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举一反三,我十分轻松。”
我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来问温泽的课业的。我有私事想向大人求教。”
“请说。”
“在男女情爱这方面,有张生见到莺莺时大呼‘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一见钟情;亦有平凡夫妻相依相守日久生情,对这两者,韩大人以为如何?”
他大约很诧异我一个女子竟然问出如此奔放豪迈的问题来,不由得细细打量了我几眼,我不动声色,总之都是丢脸,反正丢我的脸,就是丢琉璃国老头子的脸面,我觉得没来由的一阵爽快。
“我以为,日久生情方为正道。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以为这句话用在情爱上也同样妥帖。男女间相处久了,了解彼此的长处短处,方能磨合融洽。”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垂头丧气。从苏夏来到谙暖国到今日与我告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时间要说磨合融洽是绝对算不上的,况且他身边还放着叶蔷薇这么一个宛若仙人的姑娘,我拿自己的干柴身段和她葫芦一样的销魂曲线一比,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比喻:那天平上,一端是秤砣,一端是鹅毛。
如果说苏夏在我心里放了一把野草烧不尽的火,如今也被韩竹浮这一桶凉水给泼的差不多了,还剩这么一咪咪的小火星儿,支持着我去找另一个兄长一样的人物:容弦。
容弦是真的把我当暖阳一样的妹妹来对待,所以看到我时浮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薏仁,怎么,找孤有何事?”
我把方才那段和韩竹浮说过的话又向他复述了一遍。他皱眉思忖半晌,最后说:“孤倒以为,如苏小小那般‘乃蒙郎君一见钟情,故贱妾有感于心。你倾心,我亦倾心;你爱,我亦爱。油壁车、青骢马,不期而遇,惊鸿一瞥,然后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能之事。须知这情爱上,有时只在须臾间。”
我先是感叹容弦这么一个正统的皇帝竟然也知晓钱塘名妓这样的民间野史,接着觉得他这番话又让我心里的火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么一熄一燃的,我觉得我的心肝就有点承受不了,似乎在滋滋的冒着油,我向他告了一个扰就准备回果香阁好好合计合计苏夏那番话。
“薏仁。”他叫住我,“孤这里有一封从琉璃国快马传书过来的文书,其上曰琉璃国二皇子不日即将到达谙暖国拜访,到时你可以和你二皇兄相见了。”
“噗通!”我正要跨门槛的脚抽了抽,左脚绕右脚,长裙罗带堪堪牵绊,把我给绊倒在地上了。我一头磕到容弦书房地板上的琉璃砖,疼的呲牙咧嘴。
他在身后诧异:“薏仁,你不乐意你皇兄来看你和五皇子吗?我想他大约是担心你们,才快马加鞭连夜奔赴谙暖的。”
我咬牙切齿热泪盈眶的站起来:“乐意,自然很乐意。我……非常开心。”
我先是被苏夏的告白吓走了一个魂,又被容弦这个消息震飞了一个魄,简直是失魂落魄。
“对了,还有件事。薏仁,你……”他欲言又止,“罢了,想必二皇子来谙暖也是为这事而来,届时由他告诉你更好一些。”
他挥挥手让我下去,我悲摧的蹩着脚一拐一拐的拐回果香阁,更悲摧的是我这副狼狈样第二次被同一个比我美丽百倍的同性看到了。
叶蔷薇讶异的看着我,我朝她笑:“嘿嘿,叶姑娘。”
她回过神来也朝我一笑,那嫣然一笑把我笑的差点卑微到角落里去:“喏。公主,这是大殿下托我带给你的,是大殿下亲手做的礼物呢。”
“……好。”我战战兢兢的接过,生怕这个传闻中是苏夏宠妾的姑娘把我拍死在当地。她又朝我风情万种的一笑,袅袅婷婷的走远了。
我现下里巴不得苏夏送我的礼物是一根拐杖,好让我撑着回到果香阁。可惜那是一个托盘,上面还盖块布,布底下坑坑洼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沿途路过沐温泽的落潮楼,我拐进去顺道把沐止薰没几日就要来折腾我们的坏消息告诉沐温泽,没道理我一人担惊受怕而放他独自逍遥。没想到这孩子听到沐止薰要来,眼睛竟一闪一闪的,像极了泡在水里的琉璃珠子:“三姐,三姐!你说二哥他要来?”
我叹气:“是啊。你二哥意志非比常人,千里迢迢的也要过来折腾我们。”
沐温泽在屋里蹦跶:“怎么会呢?二哥要来了!我好想念二哥啊!”
我吧唧一下把他拍到地上去:“沐温泽!你忘了他是怎么对我们的吗?你忘了沐凌霄和菊妃是怎么样的人了吗?你现在说这样的话,那我千里迢迢丢下我娘跟你来,我算什么?”
沐温泽很委屈,琉璃珠子的光芒明明灭灭的,挠着头说:“可是二哥对我很好啊。菊妃娘娘和四姐要欺负我的时候,都是他护着我的。但凡父皇赏赐给腾云楼的东西,他都会给我留一份,他还教我念书写字。我这次来谙暖国,他还给了我一叠银票。三姐,二哥很好啊,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我简直大惊失色,沐温泽口中的这个沐止薰,和我认识的沐止薰,他们是同一个人吗?我摇手:“温泽你等会儿,我得缓一缓。你是说,沐止薰护着你,教你念书写字,吃穿用度上从不亏了你?”
“嗯。是啊。难道二哥不是这么对三姐的吗?”
放屁!被沐温泽这么一问,我不禁悲从中来。我说呢,沐温泽处在那样的环境下怎么还会如此单纯,原来都是沐止薰护着的。可见沐止薰那混账王八蛋原来只对我一个人这么残暴,我本来还觉得好歹还有个与我一起被摧残的同样命运的小可怜儿,现在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最可怜的人就是我了。当下对沐止薰的痛恨翻了好几倍,连带着看沐温泽也不顺眼。
沐温泽小心翼翼看我脸色,寻了一个契机与我搭话:“咦,三姐,这是什么?”
他好奇的掀开苏夏送我的礼物上面的那块布,我连忙一回头,他已经拿出来看了:“咦,这是……”
“薏仁,这是薏仁。”我接下去。
沐温泽手里的是用柳叶编织的一株薏仁,我之所以会认识薏仁,也是我娘教我的。她说薏仁耐涝耐旱,各类土壤均可种植,江南各地都有野生,生于屋旁、荒野、河边、溪涧或阴湿山谷中。当时她揪着御花园莲池边湿润土壤里的一株貌不惊人普普通通的植株对我说:“这就是薏仁,在哪里都可以生长,生命力很顽强的薏仁。薏仁,这就是你啊。”
我知道她想借此告诉我一个什么道理,无非是我也要和薏仁一样乐观坚强,在哪里都能生长适应。结果我第二天去看那株薏仁的时候,发现这株不值钱的草,和其他妨碍御花园莲池观瞻的杂草一起,被除掉了。
后来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薏仁的植株,是以如今在沐温泽手里看到这株用柳枝编的惟妙惟肖的薏仁,突然感慨万千。
19此情可待成追忆(三)
我揣着那柳枝编的薏仁回果香阁洗漱睡了。
我本来以为,得了沐止薰要来这么一个悲摧的消息后,我晚上少不得要酝酿出一个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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