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沐温泽我的心就沉下去了,不过骗暖阳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说:“你温泽哥哥回家啦,有爹娘疼了,你要为他高兴,好不好?”
暖阳似懂非懂:“那薏仁姐姐,你怎么不回家?你爹你娘不想你吗?”
我下意识的去触摸我左手手腕上的手镯,一时间黯然神伤。
暖阳毕竟小孩子心性,见我不理她,又将注意力转向了新的事物:“薏仁姐姐,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哥哥是谁?他真好看!”
我想了半天,从我周边的能称得上是“好看”的男人中一个个筛选,最后才反应过来暖阳指的是沐止薰。
我拉暖阳进屋,让暖阳掀开我背后的衣衫,决定以身作则:“暖阳,看到我背上那些疤痕了吗?”
暖阳怯怯的,皱起眉头来:“看到了,薏仁姐姐,你很痛吧?”
我笑的很狰狞:“嘿嘿,你知道,这些伤痕,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好看的哥哥,留在我身上的。”
暖阳瞪圆了两个眼睛,又惊又怕:“那个哥哥好凶!”
我趁机教育她:“所以暖阳,你要记住,好看的人不一定是良善之辈。你看,像呱呱这样长的普普通通的,才是不会伤害你的。”呱呱“咕咕”的叫了两声,用爪子唰唰的拨出一些泥,似乎很委屈。
暖阳重重点了头:“我记住了。呱呱好,那个哥哥坏。”
我很满意,觉得这次的教育虽然没有童话色彩,但总算是身体力行,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于是我继续诋毁沐止薰,直把沐止薰说成是一个无恶不作罄竹难书的混世魔王、而暖阳惊骇万分才罢休,觉得心满意足。
暖阳黏了我许久,最后被我赶了回去。天色暗下来了,我在空无一人的屋内点起一根蜡烛,在屋内的主座上正襟危坐,等着容弦来找我,觉得自己颇像一个运筹帷幄的狗头军师。
一炷香后,容弦果然来了。他上次来找我时,眉头叠起了一层褶子;如今来时,眉头间平坦一片,我一见,心立刻先放下一半。
他说:“薏仁,这次辛苦你了。”
“不委屈的,而且我害得大殿下也被对方捉去了。”
“没关系的,大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他的语气虽然很遗憾,可是我总觉得他其实并不是很上心,因为我听出了他的不经意。
我有些气愤,此番如果换做是容煌被捉去,他还能这么不咸不淡的说话吗!
我因为替苏夏打抱不平,口气就有些硬邦邦的:“陛下,你准备怎么处理沐止薰?”
“孤便是为了这事来找你的。依照道理,二皇子是战俘,是要投入天牢的。但是他身份特殊,又是你二哥,所以,薏仁,如果你觉得不妥,孤可以为二皇子重新安排一处住所的……”
“不,照规矩办,就让他进天牢。”我不等他说完,先冷冷打断。我想容弦不了解我的恨,我此番只希望沐止薰能生不如死,能把我娘所遭受的折磨全部加倍还在他身上,自然是恨不得沐止薰立刻收监的。
容弦微张着嘴,神色很是尴尬,大约是因为没想到平日如一滩烂泥般可欺的我居然也有如此强势的时候。他沉默了片刻,征求我的意见:“薏仁,孤说话算话,此番你既然履行了我们的约定,孤就放你走。孤可以为你做一个假身份,不过倘若你想留下来,孤也愿意收留你。”
这倒真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十分现实的问题。我思忖,容弦虽然说的轻巧,我却知道造一个假身份也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且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要放我一个人去过活,指不定就饿死街头了。更重要的是——我轻轻转动我左手的手镯——沐止薰还没得到报应,于是我说:“陛下,我不走了。还请陛下多养我一张嘴。”
他看我片刻,半晌叹道:“好说。”起身告辞了。
容弦走了以后,我躺在床上瞪着乌漆麻黑的屋顶思绪万千。这里不是四方府,不用担心会突然掉下一块石头砸死我,也不用再担心我还有几日好活,按理说,我此刻的心应是不及在四方府那几天焦灼的万分之一,可是我没料到我居然仍旧焦灼的睡不着觉,我迷惑不解。
大凡失眠的人,一般都有一个通病,便是千方百计让自己入睡。可是殊途同归,一般来说无论何种方法,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仍然睡不着。我因为有过几次这种体验,是以深谙这个道理,索性翻身坐起不再试图让自己入睡,点起油灯来给沐温泽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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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信中叮嘱他要学会保护自己,以前我疑惑为何沐温泽在菊妃那里过活了十四年还依然活蹦乱跳且心思单纯,后来知道原来是沐止薰在处处维护他;可是如今沐止薰自己也沦落成了一尊过河的泥菩萨,是以沐温泽的处境让我十分担忧。此外,我还嘱托他替我照顾好苏夏,尽量使苏夏过的好一点。我啰啰嗦嗦婆婆妈妈写满了三页纸,一张张的对着油灯吹干墨迹,然后用蜡封好。这么一折腾,便已是半夜了,等我再爬上床,头一沾上枕头,立刻便鹨痪踔钡教烀鳌�
容弦在我们回来的第二日上设宴犒劳三军将士,作为出了一份力的必不可少的一个角色,我也被邀请在列。
我固然爱吃,可也知道这种宴席,重点绝不是吃,而是帝王的赏赐,于是也暂且放下了对食物的狂热,仔细看容弦都给了那些将士们什么样的好东西。
这么一个个轮下来,终于轮到我了。我被容弦唤到他阶前,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看我,我因为没见过世面,做不来公主的皇家风范,是以双腿很不争气的略略打颤。容弦面带微笑,和煦的问我:“永仁公主,你想要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像街头狮子大开口敲诈良民的地痞流氓,我说:“陛下,我不要金子和珠宝,我想要您的令牌,能够让我自由出入天牢的令牌。”
我寻思我的要求是不是很过分,因为席间一众人的脸色都绿油油的,我结结巴巴解释:“我绝对不会放走任何犯人的,我只想能够随时去探望我二哥。”
容弦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显得很犹豫:“除了这个你不想要别的?”
我斩钉截铁:“我就要令牌。”
我觉得容弦一定是后悔没有把我赶出去而是留在了皇宫,因为他的眉又叠成了老头子的风采,然后说:“既如此,孤便给你。”
32纠缠
我得了容弦给我的令牌,预备第二天去天牢里看沐止薰。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我和沐止薰。如果把我比作呱呱,那么沐止薰就是一大尾巴黄鼠狼,然则他这只黄鼠狼也不是天生的,在我十岁之前,他对我是一直很友好的,和沐凌霄沐温泽一起耍的时候,从未忘记叫上我,纵然老头子不待见我,我也自觉没受过什么委屈;而他变作黄鼠狼,是在我十岁、他十三岁的那一年。此番我这个梦,梦见的就是那个他变身为黄鼠狼的历史性时刻。
梦里的情境与现实并无异样,那一天依惯例,他要来我的落霞阁教我写字,可是这一天他没有教我,而是劈头盖脸把我一顿臭骂,期间列数了种种我的缺点,比如懒散不争气等等,最后冷冷瞥我一眼,说我配不上沐这个姓氏,他不承认有我这个妹妹。他走了以后,我开始哭,十年来除了呱呱坠地以外,我第一次哭得如此惊天动地。
本来我的记忆到这里也就停了,可是这个梦却未停,继续十分诡异的延续了下去。我梦见我一边哭,一边跨出门要去找沐止薰,结果走到厅内的时候,看到了沐止薰和我娘,他们在说着什么,眉目间一片忧色,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只模模糊糊的听到几个不甚清晰的字眼,我很急,一急就直接冲了过去,一冲我就醒了。
醒了以后我一摸脸,居然湿漉漉的一片都是眼泪,沾了满满一枕巾。我本来打算擦干眼泪继续睡的,可是湿透的枕巾与我小时候尿湿的被褥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以我翻身下床,在纸上涂涂画画,企图想几个折磨沐止薰的点子出来。
恶人有两种,一种是天赋异禀,譬如沐凌霄和沐修云;另一种是后天培养,譬如我。曾经我以为我永远做不成恶人,可是当我对着油灯欣赏我写了满满三页纸的各色刑罚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后来者居上,甚至比沐凌霄和沐修云还要恶毒。
天一亮,我拎着这三页纸去天牢,打算在沐止薰身上一一试试它们的效果。
容弦的天牢于我,已经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了。我对守门的士兵亮出容弦的令牌,熟稔的推开牢门钻了进去。
其实沐止薰的待遇真的挺不错的,我能这么说,是因为和当初我被投进去的那个牢房一比,这个牢房简直就是天牢里的天字一号房,我立刻觉得十分的嫉妒。
除了那三页纸,我进这个牢房的时候,还拿了一根鞭子——沐止薰的随身武器,乌绡鞭。我是从柳童那里拿到这根软鞭的,我小时曾见过我娘反反复复抚摸着一个紫木匣子发呆,脸上的表情似怅惘又似怨恨,我觉得那时她的脸颇像一个被揉进了所有表情的面团子,可是如今当我摸着那乌鞭上细细的银白的花纹时,当我想着这根鞭子曾在我的背上烙下一道又一道的鞭痕时,我觉得我的脸也成了一个面团子,且是扭曲变形的面团子。
沐止薰坐在房里的一张木板床上,眼神从我那三页纸飘到我拿在手上的鞭子上,掠过一丝了然。我大声叫唤牢头,让他帮我把沐止薰的手脚给拷起来,挂到墙上的扣环上去。牢头对容弦很忠诚,用怀疑的眼光看我:“这……陛下说过,要善待琉璃国二皇子……”
我把令牌往他面前一亮,鼻孔朝天,做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来。牢头半晌无语,默默的替我把沐止薰给弄上了手镣脚镣。曾经我也是一个吃过牢饭的,如今却登鼻子上脸爬到他头上去了,是以我揣摩,牢头的心里一定在骂娘。
这牢头很有眼力见儿,拷完沐止薰后退出去了。我甩着鞭子在沐止薰面前走来走去,他抬起眼睛看我。在牢里微弱的黯光下,我居然十分不合时宜的看着沐止薰的眼睛失神了,他的睫毛长而浓密,我有时候怀疑当他垂下眼时,是否会被睫毛遮盖了视线,睫毛掩映下的一双眼睛安然而璀璨,平静的看着我。他的眼神使我衍伸出了一种奇异的错觉,仿若在古巷幽深的青砖缝隙处邂逅一丛青苔,湿润而冰凉。
当我发觉自己竟然想到了如此诗情画意的比喻时,狠狠吓了一跳。我朝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让自己醒过来,尽量使自己有些气势的瞪着他:“沐止薰,是不是你授意周阉人折磨我娘的?”
他不语。
“是不是你害死我娘的?”
他沉默。
“你上次来谙暖国,是不是就是要告诉我这个消息?”
这次他倒十分合作,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想把鞭子往他身上甩的冲动,我左手拉住自己持鞭的右手,最后一遍问他:“我娘是不是你害的?周阉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可是一涉及到这类问题,他便抿紧唇角不发一语。
我冷笑:“那你是默认了?”
他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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