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讪笑,“镇里离山挺远的,怎么会有大尾巴狼跑到镇里来吓人呢。”
沐止薰默不作声地又看了我几眼,我立马闭嘴,多说多错,我觉得还是少说为妙。
这一夜虽然没有下暴雨,然而沐止薰还是搬进房来与我一同睡了。输人不输阵,虽然没有热情如火的红肚兜,然而我还是特意衣衫微敞,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沐止薰深吸一口气,两只胳膊紧紧圈住我,半晌平静道:“睡吧。”
……我决定明日去镇上药铺抓几副壮阳药来。
78故人
第二日是一个艳阳天,烟柴头同它的媳妇儿一起敞开肚皮,躺在树荫底下打呼。
我搬了一个板凳出去,因为前几日李春妮送来了一只鸭子,还没有拔毛过,是以我决定趁天气晴好把它剖了,晚上炖老鸭笋干汤喝。
我在厨房特地掂了一把最重的菜刀出去,烟柴头立刻竖起两个耳朵,瞪着眼睛看我。
这当儿,院门口响起一个娇娇怯怯的女声:“这里是沐家吗?”
我同烟柴头一起转过头去,院门口一个姑娘捏着一块手绢儿,弱不禁风地在门边扭来扭去,一副随时会倒地不起的样子,我的眼直了。这搔首弄姿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我撞见厚颜无耻要嫁给沐止薰的李荷花!
我很想嚎一嗓子,然而我还没嗷嗷叫唤,李荷花先叫了:“啊!”她这声音骇得我手一抖,菜刀差点掉下去砍到脚趾头。
她指着我哆嗦得很可怜:“血……血……”
好吧,我们来回顾一下当下的光景。李荷花姑娘来的时候,我正一脚踏在板凳上,左手拎着鸭子软绵绵耷拉下来的脖子,右手提一把菜刀,正在给这鸭子放血。因为我是背对着她的,是以她方才那一声叫唤,我就只能梗着脖子往后横着眼睛看她了,苍天可鉴,我委实没有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吓唬她,只能说她造访的时机太过凑巧。
我从鼻腔里冷冰冰的哼出一个字眼来:“嗯?”
她立刻抖得更加厉害了,我眼见着她抖得跟筛糠似的,很疑心下一秒她会柔弱地厥过去,然而她深吸了一口气,居然挺住了。
挺住了的李荷花一手扶门框,一手捏紧手帕,颤巍巍地说:“我是白河镇县令之女李荷花,我与沐先生情投意合,愿意下嫁于他做妾,可是你这个妒妇,霸住沐先生不放,我……我是特来告诉你,不要不识好歹的!”
我明白了,她这是见沐止薰那边下不了手,就拣我这个软柿子来捏了!我冷笑一声,抡起胳膊,“唰啦”一下手起刀落,鸭脖子被我砍了下来,瞪着俩鸭眼睛咕噜噜地,将将滚到李荷花脚边,停下了。李荷花又惨叫一声,扭到一边去瑟瑟发抖。这当儿烟柴头兴奋地跑过来,衔起鸭脖子,绕着李荷花撒着四个蹄子欢快地跑了两圈,看李荷花已经害怕得闭上眼睛,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与它媳妇儿一起啃脖子。
我一边拔毛一边同她说:“李姑娘,沐止薰不愿意娶你,你怎么却来找我呢?”
李荷花的心理承受能力挺强悍,看着似乎随时会厥过去的样子,然而那根底线却柔韧得很,颠啊颠啊的就是不断。她还有勇气同我顶嘴:“要不是你这个悍妇……”
我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我是悍妇,你是千金小姐。那我问你,你会拔鸭毛吗?沐止薰要是想吃板鸭了,你会做吗?”
“沐、沐先生才不会喜欢你这么粗鄙的村妇!”
我来了兴致,信口开河:“谁说的,沐止薰比我还粗鄙。李姑娘你是不知道,他最喜欢在被窝里放屁了,熏得整个被窝里都嗡臭嗡臭。”
李荷花瞪大眼睛:“胡说!”
我兴致愈发高昂,信口雌黄地诋毁沐止薰:“真的。还有啊,他最喜欢吃猪大肠了,猪大肠你见过没?血淋淋的一条,从肚子里拖出来,可以绕着你的脖子缠好几圈啦!”
我说这话的时候正拔得满手都是鸭毛,随意那么一甩,一根沾着血的鸭毛就悠悠荡荡地飘到李荷花脖子上,黏住了。
她呆了好一会儿,眼睛一翻白,终于“咕咚”一声栽到地上去了。这下换做我目瞪口呆了,她这么厥在我家门口,莫非还要我扛她回去?
这当儿我听到一阵十分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薏仁,真有你的!”
这声音十分熟悉,我听过他各种声音,但是他如此爽朗的笑声,却是头一回听到,就譬如平日里潺潺的冰凉溪水,此时突然从高山俯冲而下,溅在珠玉上一般,高亢激越。
我傻眼了,木愣愣叫他:“三哥……”
“嗯。”百里安寂满面笑容,跨过横躺在门槛上挺尸的李荷花,后头跟着林峦,一同进来了。
我回过神来,连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给他们泡了茶水来,百里安寂指使林峦:“去,把那位姑娘扛到外头去——薏仁,把她倒栽在土里面好不好?”
我吓得跳起来:“别别,送到白河镇上去就好!”
百里安寂“啪嗒”一下把我拍回椅子上:“你坐着别动,林峦这就把她送回去。”然后环顾四周,点头道:“唔,你们这小院子挺不错。”
我得意洋洋地同他炫耀:“那是葫芦,那是朱槿花,啥?谁干的?这种体力活当然是沐止薰干的。唔,那个是秋千,也是沐止薰给我做的。”
百里安寂赞叹道:“这么看来,他对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问他:“三哥,你怎么来了?陛下他还好吧?”
“哦,他很想来,被我弄回去了。”
我惊悚地打了个寒颤,不明白百里安寂的“弄”是什么含义,然而一想起百里东胤肥硕的大肚子,痛哭流涕老泪纵横的褶子脸,我觉得百里安寂还是很明智的。
他又说:“找你们的确是有要事相商,不过要等沐兄回来,他去哪了?”
“他在白河镇学堂教书。三哥,这里的人说这地方穷,先生都不愿留下来,我觉得让沐止薰去做回善事,也挺好。”
百里安寂点头,刚想开口,沐止薰回来了。
他俩一见面,立刻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来,相亲相爱得勾肩搭背,一同进屋去了。结果当晚,那锅笋干老鸭汤被林峦和百里安寂喝得精光,饭后林峦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油光光的嘴巴,拍拍肚皮,乐呵呵地叹息:“御膳房的伙食还没这好吃。”
百里安寂凉飕飕地瞟了一眼林峦:“还想吃?把你知道的消息先说出来。”
林峦立刻面色一整,肃然地说:“我们近日发现,投石车图纸在公主手里的消息不知道被谁泄露了出去,近日来有各国探子纷纷潜入我国,公主请多加小心。”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公主是指我,只不过由琉璃国的公主变成了西夜国的公主。百里安寂也愁眉苦脸:“薏仁啊,三哥没用,保护不了你,不过沐兄在你旁边,我总要放心一点。”
我看看沐止薰,他又彻底地深沉了,一时间三个男人之间一片愁云惨雾。我觉得我悲摧了,好不容易过了一段正常些的生活,转个弯居然发现前方又是迷雾重重荆棘遍地,怎叫一个惨字了得。
百里安寂说:“西夜国这么大,李家村又偏僻,他们若要找到你们,大约还需要一段时间,薏仁,你们不如先找别处躲一躲吧。”
我气馁:“不躲了,我不要过逃亡生涯,反正躲到哪里都一样,在哪个国家都会被捉的。”其实我倒是想到躲到杜三蘅的四方府里面去,我还藏着他三根胡子没有用呢,可是杜三蘅势力再大,也架不住三国的压力,是以我觉得还是别害他老人家的好。
百里安寂凄凉地挠了挠头,说:“那我们就告辞吧,我本来想把林峦留下,万一有事情也好抵挡一阵子,不过看如今这光景,沐兄肯定是不乐意的,那我们就此别过。”
我压根也没打算留他俩,是以百里安寂痛快地带着林峦走了,留下这么一个让人失魂落魄的坏消息。
沐止薰正在用抹布抹桌子,把骨头收拾起来扔给烟柴头吃,我突然想到什么,质问他:“二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嗯。”
“所以你那段时间才睡到院子里去,其实你是趁我睡着解决了好几个探子吧?”
“嗯。”他又承认了,我泪流满面,我说那几晚我怎么在迷迷蒙蒙中总听到屋顶上窸窸窣窣的瓦片松动声音,原来是他们打斗时的脚步声。彼时我还特意去镇上买了好几包老鼠药,结果老鼠没毒死,清晨倒是发现屋顶上挺了一只炸了毛的野猫,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善哉善哉,我觉得我挺对不起那只野猫。
我转了转眼珠,突然想到不对劲处:“那你这几夜和我睡了,说明探子已经解决了,你怎么不——不——”我脸热了,大着舌头说不下去。
沐止薰叹了一口气,那悲哀的神色看得我挠心挠肺地疼,他说:“我们行迹迟早会暴露,未来会怎么样我也不能预料。如果我不能给你一个保证的将来,我就不能拖累你。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死了,而你又有了孩子,我便是走也走得不安心,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带孩子,受这种苦难。”
他言尽于此,我却明白了,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他,扯住他的袖襟往脸上贴。
他叫我:“薏仁。”一边好像在抽衣袖,我紧紧攫住不肯放,拿脸在他袖襟上蹭着。
他抽不出来,声音无奈中带着笑意:“薏仁,那不是我的袖子,那是抹布。”
79当时已惘然
男女恋人间撕破脸后,大抵会衍伸出四种关系:要么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最好对方没了自己以后悔恨得痛不欲生哭爹喊娘,拔下你几根毛来也是好的;要么就是形同陌路把你当个屁一样放了,最好黄泉路上都不要相见,相见了也要和你抢一碗孟婆汤;要么就是藕断丝连旧爱复炽,王八绿豆最终对上眼又腻歪在一起了;最后一种,就是成了比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的普通朋友,当然要衍伸出这种关系比较困难,委实不是常人能到达的一个档次。
我在看到门口那人的那一瞬息,电光石火间脑里便掠过了以上种种关系,并试图把我和他的关系作一个定位,可惜我想了半天,没有啥想法,只有一个感觉:闹心。是以当下淡定地往门外泼了一盆洗脚水,然后惊天动地“砰”地关上门,震下槐树上一个鸟窝。
沐止薰正在洗脸,被我这石破天惊的关门声吓了一跳,铜脸盆掉到地上,玎玲咣啷一阵乱转。
他问:“怎么了?”
我转了转眼珠,忽悠他:“没怎么,门外来了个癞子头乞丐,被我轰走了。”我搓搓手,继续说:“二哥啊,你今日就别出门了,在家我给你泡茶喝。”
他狐疑地看我两眼,突然牵牢我的手,说:“乞丐也是可怜人,我们不差这点钱,便是施舍他一点也无妨。”
我被他拖着往门口走,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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