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了全身力气,同他一起跌坐在地上,笑起来:“温泽,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这样对我。”
他瞪着我,叫出来:“是你先抛弃我,是你先背叛我,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脸上尽是泪水,眼里还不断涌出清泪来,潸然而下。我用袖子抹完自己的眼泪,再去将他的脸胡乱擦了一把,想拥他入怀却又不敢,只能低低说:“三姐对不起你。”
沐温泽坐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着,仿佛又变回了很久以前那个被老头子责打一顿以后,悄悄躲起来流泪的男娃儿,我仍然在害怕他,却又怜惜他,我在逍遥快活的时候,他却诚然是在琉璃国皇宫里受着常人不能接受的苦,我也诚然如他所说,与沐止薰二人世界世外桃源,一刻也没想起过他来。
我一阵内疚,终于忍不住抱住他,如小时那般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温泽,三姐以往说话不算话,这次一定不会这样了,这次我一定救你,好不好?你不要怕他,我会救出你来的。”
我这次说这种话,倒是确实有些靠谱的,我知道这次各国是一定会为了这图纸来做一个了断的,不管最后花落谁家鹿死谁手,于我、于沐止薰、于沐温泽来说,都是一个契机。我已经想好了,若有可能,一定要将沐温泽救出来,同我们一起过活。
沐温泽低低地在我怀里问:“这次不骗我?”
“嗯,不骗你。”
他终于平静下来,自己拾掇好自己,有些愧疚地看着我,嗫喏着说:“三姐,你的伤口……”
被他一问,我才注意到脖子上那个伤,立刻痛的龇牙咧嘴,沐温泽那口小白牙简直和烟柴头一样尖利,咬的委实有些深。
我说:“没事儿,你给我带些药来就成。”
“哦,”他甚为乖巧地点点头,“以后送饭也由我来。”
“等下,”我叫住他,“你现在住在哪里?和老头子在一起吗?”
沐温泽摇头,可怜兮兮地说:“他现在不大来找我了,只有喝醉酒或者想念纹姨的时候,他才会来找我,可是我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我放下心来,目送沐温泽离去,沐止薰又不知下落,我又出不去,立刻觉得前途晦暗,十分的没搞头。
83对峙
以后几天,送饭的人果然换成了沐温泽,托他的福,我的伙食也好了不少,总算是见到了一些荤腥。
我一边扒饭一边问他:“温泽,你知不知道二哥被关在哪里?”
沐温泽脸色黯了黯,摇头说不知。好吧,我当下就萎靡了,觉得自己身无长处,不会武功不会使毒,只会给沐止薰拖累,委实有些混账。
沐温泽自又能看到我以后,成天紧张兮兮地盯着我,生怕哪天我趁他不注意又抛下他不管了,他这过分敏感的举动叫我很是疑心,一度厚颜无耻地怀疑他是否喜欢上我了,然而转念又想,他其实只是依恋我罢了,他从小没有母亲,大约只是把我当一个母亲那般依赖着的吧。
沐温泽是一个话唠,每回给我送饭来,都要扯上那么一段家长里短。这一日他便提到了沐凌霄。我立刻竖起耳朵来听,期盼能让我听到沐凌霄的苦难辛酸史。
沐温泽说,沐凌霄自从嫁入锦瑟国以后,过得不甚如意,因着她以往在琉璃国娇生惯养,奢侈惯了,到了锦瑟国以后便觉得不大习惯,譬如说什么梳子不是象牙的就用不顺手啦,马桶不是红木的就拉不畅快啦,每餐饭的菜色少于三十道就没有胃口啦等等这种狗屁倒灶的抱怨,而苏漩湖不比老头子那样挥霍无度,却是一个勤俭持国的明君,是以这俩人就很不对盘,苏漩湖便十分地不待见她。苏夏夹在这两人中间十分为难,更抵不住沐凌霄三天两头的闹腾,渐渐地也不在府邸里过夜了。沐温泽说到这里,很是唏嘘了一番。
我亦唏嘘了一番,难怪我前几日看见苏夏,总觉得他显出一副落魄不得意的大叔样,原来是家庭生活不甚如意,所以他便后悔起当初一时贪恋沐凌霄美貌风姿而抛弃我的举动了,莫非是觉得我沐薏仁皮糙肉厚的好养活?
我叹了一口气,我听到沐凌霄如今的处境时,没有不高兴,却也没有太欢喜,我只是不明白,她当初既然可以为了苏夏对老头子以死相逼,那么这么深刻的爱难道抵不过她那些身外之物的享受么?这世界果然充满了谜团。
沐温泽又说,如今外头的形势很紧张,百里安寂已经带兵往这边来了,谙暖国和锦瑟国也是蠢蠢欲动,眼见着天土大陆就要有一场混战了。他这消息略略宽慰了我一点,我幸灾乐祸地想,越混乱越好,我更容易浑水摸出一条大鱼来。
这日沐温泽将将才走了不过一刻钟,我正靠在床头打盹,突然远处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我只感觉一阵地动山摇,这房梁被震得吱嘎吱嘎响,落下许多木屑灰尘来,我一边上蹿下跳躲着掉下来的砖砖瓦瓦,一边埋怨着这房子就是一块豆腐渣,冷不防被晃得跌在地上,同硬邦邦的地板死磕了一下。我挣扎着摸着额头爬起来,只听到外头一阵喧嚣的厮杀声,我正茫然不知所措,忽然从外头匆匆跑进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夹了我的胳膊拖着我往外走。
我毫无反抗之力,悲摧地由他们架着,将将走出行辕外头,我立刻在心里惊叹了一声,因为眼前这千军万马的光景,着实叫一个壮观。风起云涌的苍穹下,大漠荒烟风起,上万人身穿硬冷铠甲静默地对峙着,利剑长矛闪烁着的锋利光芒几乎要闪花了我的眼。
我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娘哎,我认识的熟人几乎都要聚齐在一起了。对面那由女娇娥组成的军队,应该就是锦瑟国的亲兵了,我仔细一瞧,果然见到了坐在车辇上的苏漩湖和骑在乌油油高头大马上的苏夏,最刺眼的是,他身后还立着沐凌霄;中间的百里安寂身后的军队最多,还轰隆隆开出了一架投石车来造势,此刻他正焦急得将我看着,立在他旁边的百里东胤肃然地板着脸,脸色挺有一种便秘的痛苦;右边便是许久未见的容弦了,我挺想念他的,是以特意将目光在他周身溜溜地绕了一圈儿,结果赫然发现他身旁站着的一个小娃儿,居然是暖阳!我脚一软,心跳了一下,这是战场,容弦怎么把暖阳这么个小娃儿也带出来了?我再仔细一瞧,这小娃儿气色挺好,没怎么长高,倒是又胖了一圈,手上还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唔,这东西毛色油光水滑,雄赳赳气昂昂的,正是公鸡呱呱!
此刻这三国的军队就这么将我们围了起来,我觉得挺荣幸,托这投石车图纸的福,竟然能叫四国君王齐集于此,委实给足了我面子。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老头子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朝我一指,喝道:“百里东胤!你和莲纹的女儿,如今在朕手上,朕若在你面前杀了她,你又能如何?”
百里东胤此时总算有了帝王的气势,沉声道:“不,你不敢,你还没拿到图纸。”
老头子呵呵笑着,拊掌道:“朕有一个好儿子,已经把图纸交给我了,你说,薏仁对朕还有什么价值?”他拍了拍手,“把二殿下带上来。”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被带上来的沐止薰,一瞧见他惨白的面色,我的心便一阵狂跳,失声唤他:“二哥!”
沐止薰朝我这边转过头来,我分明瞧见他的双眸已是毫无光彩了,他使劲眨了眨双眼,才重新把目光聚焦起来对牢我,大惊道:“薏仁!你怎么来了?”
老头子冷笑:“你大约想不到吧,你为了她自投罗网,她却也为了你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朕都要被你们感动了呢。”
沐止薰无奈:“薏仁,我分明给你留了银票,让你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你又何苦再搅进来。”
我瞪他:“我乐意。”
他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过头去不看我了。
老头子看上去十分兴奋,乐呵呵地拊掌:“百里东胤,你说,莲纹若在天上,看见她女儿被杀了,会是什么感觉?她会不会正眼看朕一眼呢?唔,你说,该用什么刑才能叫朕痛快?”
百里东胤大喝:“你疯了!这是我们上一代的恩怨,何必牵扯到小辈!”
老头子摇头:“百里东胤啊,朕替你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你也该偿还朕了。”
百里东胤一直在同老头子纠缠着,似乎要给他们的什么计划争取一点时间,而苏夏与容弦,却只是静静旁观按兵不动。
老头子按了按额头,对百里东胤摆摆手,说道:“朕有些倦了,便不和你逞这口舌之快了,要不,咱们开始?”
他这兴奋地跃跃欲试的语气狠狠刺激了我一把,我的小心肝儿颤了两颤,眼见着两边护卫朝我走来,立刻大声叫道:“等等!”
“嗯?”老头子眯着眼睛看我。
我直视着他:“你不能杀我,投石车的图纸在我这里!你手里的那一张,是假的!”我话音刚落,余光瞥见沐止薰猛地一震,立刻肯定了这个猜测,早在我被捉来那一刻,听起老头子说沐止薰把图纸给了他时,我便疑心沐止薰那一张是照着我这张随意描画的,天可怜见,我平日里虽有些蠢笨,这一次关键时刻,终于是叫我猜对了。
老头子显然不相信我:“薏仁,要骗朕,你还太嫩。”
我朝他笑一笑,低头按下了镯子内侧开关,“啪嗒”一声,镯子立刻裂开一个缺口,我慢慢地抽出那张纸卷,朝老头子微笑:“你可以和我赌一赌,猜一猜你手里那张是真的,还是我这一张是真的。”
老头子微微犹豫了一下,迟疑了。
我看出了他的挣扎,立刻提出条件:“你把我和沐止薰放了,我就把图纸给你。”
老头子笑得很狰狞:“朕便是不放又如何呢?你当朕拿不到吗?”
我也笑得更欢了,捻开火折子凑近纸卷的一角,眉开眼笑道:“你若不放,我自然也没办法。至多你将沐止薰杀了。没有关系,他若死了,我也会追随他而去,只是这图纸,大约你也看不到了,或者,你想要一堆被火烧成的纸灰?”
老头子的眼光几乎要把我杀了,我手心脊背全是汗,却生生与他阴鸷的眼光对视着。我在李家村活了这么多日子,别的没学到,倒是将街头泼皮无赖的形容学了个十足十,这个世道上,大抵人人都惜命,你若连命都不要了,那么便再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恐惧的了,我如今便将我与沐止薰的命一起豁出去,来赌一赌老头子的贪婪。我与他互相瞪视良久,连眼睛都不敢眨,不一会儿就酸涩得流出泪水来,老头子终于率先移开目光,不甘愿地挥手:“放他们走。”
我松了一口气,仍是不敢收起火折子,战战兢兢地跟捧着灵位似的,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拿着纸卷,同沐止薰一道慢慢往百里安寂的方向退去。
我一边退一边注意脚下情况,生怕一不小心绊到什么坷垃栽倒在地,那可就叫前功尽弃了。只是我太过注意脚下,便没注意到周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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