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我老婆的豆腐,瞎了你的狗眼!”
“你……”翟耀东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冤枉”两个字从胸腔里迸出来,横卡在喉咙口。翟耀东站立不稳,朝后面倒去。乘客们猝不及防,一个撞一个,多米诺骨牌一样惊叫着往后倒。车厢里大乱,男人揪住翟耀东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翟耀东使劲挣扎,触摸屏的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掉在地上。翟耀东怕被人踩坏了,挣脱男人的手,趴在地上捡起来手机。男人看不见对手,急得一蹿一蹿地往高处蹦,他谢了顶的脑袋在人群的头顶上一起一伏潮涨潮落。
男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是爷们儿,别往裆底下钻,有种,你给老子站起来!”
翟耀东捡起来手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司机突然急刹车,车上的人往前一冲,翟耀东差点被扑倒。他左手紧紧抓住身前的栏杆,为了站得稳,拿着手机的右手又扶住了头顶上的栏杆。胳膊肘撞了邓佑真的脸一下,邓佑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讨厌!”
“怎么开车呢?”乘客们七嘴八舌地骂司机。
司机把脑袋伸出去骂横穿马路的行人:“你不想活,别拿我当垫背的!”
行人低着脑袋急匆匆地跑过马路。汽车在觅渡桥站停下,乘客们拥挤着下车,大家谁也不让谁。翟耀东和邓佑真同时卡在车门口,拥挤中,翟耀东的左胳膊无意间插进了邓佑真右肩背着的挎包带中,俩人挣扎着一起挤了出来。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走得很急。翟耀东胳膊上挎着邓佑真的挎包带子拽得她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邓佑真使劲把挎包拽回来,紧紧抱在怀里。
●【三七撞上二十一 1(4)】ǎ|ǎ|ǎ|ǎ|ǎ|ǎ|ǎ|ǎ|ǎ|ǎ|
她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翟耀东,骂道:“抢劫啊!”
翟耀东说:“我不是故意的。”
邓佑真说:“你还想说在车上耍流氓也不是故意的呢!”
翟耀东憋的一肚子火被她撞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挎包带子,把她拽回来。
“谁耍流氓了?谁耍流氓了?”翟耀东脖子上的青筋绷起来老高。
邓佑真死命拽过来挎包带子,看到挎包的拉锁好好地拉着,她搂着挎包,狠狠地瞪了翟耀东一眼,转身走了。
翟耀东站在那里气哼哼地盯着邓佑真远处的背影,丧气!真他娘的丧气!早上做的那个梦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果不其然,一出门就触了一连串的霉头。
翟耀东皱着眉头骂骂咧咧地上了超市的台阶,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那个跟他约会的女人。
徐竞男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打着一把黑布阳伞,她扬着小巧的脑袋,挺着细长的脖子,目中无人地站在台阶中央。这女人皮肤雪白,黑白对比产生了如此强烈的视觉效果。翟耀东的胸膛里“滋啦”一声响,滚热的烙铁熨烫过去,胸中所有的不快都被熨得平坦舒展了。
徐竞男用一身黑告诉前来赴约的人,她不是来搞对象的,她是站在新的约会地点上,凭吊她失去的青春岁月。她要给跟她约会的男人一个提醒,她不属于他的生活。可是她的脸,她的手,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都对翟耀东发出了难以抵御的呼唤。
徐竞男从墨镜上方盯着翟耀东,目光妩媚犀利。一块一块空白在脑海中跳跃而出,翟耀东在大脑短路的同时心脏也极度缺氧了。
“你迟到了四十分钟。”徐竞男的声音柔和动听,一点儿都不像责备。
“路上堵车。”翟耀东听见自己的声音挂着水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徐竞男摘下墨镜看着他,翟耀东的心被揪了一下,这是他见过的九十个女人当中最耀眼夺目的一个。徐竞男眼睛盯在他的脸上,两排浓黑的长睫毛上上下下刷了几下。翟耀东被她刷得心如擂鼓气喘不均,他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四五六……
“你不是本市人?”徐竞男问。
“我是本市人。”
“那堵车就不是你应该找的理由。”
“下回我注意。”
徐竞男把墨镜戴上说:“没有下次了。”
她转身往台阶下面走,翟耀东下意识地追了几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心里埋怨母亲,不是她说去早了显得没身份,自己能这么尴尬被动吗?
翟耀东拦在徐竞男的面前,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她。
徐竞男扫了名片一眼说:“算了。”
翟耀东掏出来笔,把名片翻过来,态度殷勤地说:“你给我留个手机号码。”
徐竞男站住脚看着他,翟耀东垂着眼皮,一只手拿着名片,一只手拿着签字笔,固执地拦在徐竞男的面前。
徐竞男问:“你不怕我给你的是假号码?”
翟耀东说:“不怕。”
徐竞男让步了,她接过名片和签字笔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翟耀东说:“找地方坐一会儿吧?”
徐竞男说:“我下午还有班。”
她快步下台阶走了,翟耀东恋恋不舍地盯着她的背影。徐竞男走路的姿态非常好看,丰满小巧的胸挺着,后腰往里面收,屁股上翘,两条腿笔直,九分裤下面露出来纤巧的脚踝,脚上穿着一双平底的软面皮鞋。她的步伐既不内斜也不外撇,走起来前后一条线,看着真是养眼。
翟耀东掏出来手机,想拍一张她的背影留做纪念,手机不工作,显示屏上跳出来“内存已满”四个字。他急忙从腰包里掏出来DV机,寻找那个黑色的窈窕背影,徐竞男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踪影皆无。
翟耀东经历过九十次约会,这样的见面还是第一次遇到。连“是”这个字算上,他只说了七句话。准备好的“奥运建设”“股市崩盘”都没来得及说。时间前后加起来没有超过三分钟,不像约会,像地下党接头的时候把暗号搞错了。
●【三七撞上二十一 1(5)】ǎ|ǎ|ǎ|ǎ|ǎ|ǎ|ǎ|ǎ|ǎ|ǎ|
翟耀东很惆怅,这样的感觉有过,很短,绝没有这样深切,机遇就这样失之交臂了?他叹了口气,举起摄像机,无聊地从镜头里往外看。镜头里一个小贩在卖香蕉,价钱很便宜,这个价在市场是见不到的。翟耀东觉得蹊跷,推近镜头。他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挑了一把香蕉。放在秤上,小贩称香蕉,女人细心地看了下秤,没缺斤短两。她掏出来钱递给小贩。
小贩掏出来一把零钱说:“阿姨,你帮我换点儿零钱吧。”
“嗯?”
“零的换成整的,这钱我不好带。”
女人犹豫地看着他。
“你的整钱早晚也得换成零的花是不是?”
女人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小贩,小贩数了十张十块钱的纸币递给那个女人,女人刚想揣进口袋里,小贩说:“阿姨,我再重数一遍吧。”女人把手里的钱递给小贩,小贩又仔细数了一遍,把那叠钱重新递给女人说:“我怕我数错了,没错。”
翟耀东举着DV机边走边拍,他把镜头推到了女人手里的那把零钱上。小贩一回头看到了翟耀东的DV机,愣了一下,跳上车子就跑。车筐刮飞了女人手里的钱,一沓子零钱落在地上,面上的一张是十块钱,其余的九张全部变成了一块钱。女人明白上当了,喊叫着追赶那个小贩,小贩被断了后路,冲着翟耀东冲过来。翟耀东怕撞坏了手里的DV机,他高举着机器,转了个180度的圈闪开了。镜头里一片模糊,小贩带着一股香蕉的气味,从翟耀东的身边冲过去。镜头自动调焦,一个女人的身影模模糊糊闯进了镜头。她瞪着两只眼睛,蓬乱的头发乍起来老高,速度让她身后所有东西都变成了虚线。她的脸因为模糊年轻起来,岁月转化成一种味道,钻进了翟耀东的鼻腔里。他涨大了鼻孔,急切地品味着,柳树发芽的春天,同学满头大汗地在街上跑马拉松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熟悉在藏匿的角落里露出了毛绒绒的触角,在翟耀东的心尖上一下下地点拨着。
邓佑真一头撞在了翟耀东的身上,DV机撞飞了。行人仰头张望的脸在镜头中一掠而过。
翟耀东被她撞在路边的树上,他顾不上疼痛,伸开双手,死死地抱住了从天而降的DV机。
邓佑真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她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翟耀东的一条腿。
翟耀东懵了,拼命抖搂着那条腿问:“干啥?你干啥?”
邓佑真扯着嗓门喊起来:“抓贼啊!抓贼啊!”
两个正在赶路的男青年互相看了一眼,扑过来,后面几个人紧跟着蜂拥而上。翟耀东被脸朝下死死地按在地上,两只胳膊被拽得险些脱了臼,他疼得连声惨叫:“胳膊!我的胳膊!”
●【三七撞上二十一 2(1)】ǎ|ǎ|ǎ|ǎ|ǎ|ǎ|ǎ|ǎ|ǎ|ǎ|
邓佑真浑身是土,两眼发直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她一点一点地往回捋着事情发生前的整个过程。从家里出来,她把钱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挎包里。挎包一直搂在她怀里,除了下车的时候被翟耀东拽过一下,挎包就没离过她的身。刚才到二手房交易处去办买房手续,她发现挎包的后面被人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钱包没了。那个瞬间,邓佑真的脑袋一阵钝痛,她听见肚子里“噗”的一声响,苦胆掉下来摔在腹腔里碎了,汁液从眼睛、鼻子和嘴巴里流出来,苦得能杀死自己。
她流着眼泪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他偷了我的钱包,就是他偷的。”
翟耀东说得嘴巴起了皮,懒得再做任何解释,他低着头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片警赵棠问邓佑真:“你为什么认定是他偷的?”
邓佑真说:“在车上的时候他在我旁边站过,下车的时候他还抢我的包。”
“你的钱包里都有什么?”
“一张工商银行的信用卡、身份证,还有五百块钱现金。”
“卡上面有多少钱?”
“八万块,昨天刚存上去的。”
翟耀东一听钱数马上急了,问:“你挂失了吗?”
邓佑真说:“卡丢了,我没有卡号的底子。”
“你赶紧到开户行挂失去啊!在这跟我耗,不是给小偷留取钱时间吗?”
邓佑真一听他的话在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赵棠叫她填张登记表,邓佑真在表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翟耀东看到邓佑真这三个字,脑袋里一亮,脱口而出:“邓佑真?”
邓佑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嗯?”
翟耀东问:“你是不是136中毕业的?”
邓佑真:“是啊。”
“你是不是五班的?”
“你也是136中的?”
翟耀东咧着嘴笑起来:“我说怎么看你怎么眼熟呢,咱俩是同班同学呀。”
邓佑真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是翟耀东,在班里的时候我个子最小,坐在你前面。”
邓佑真蓦地想起来,坐在她前面整整三年的那个男生。他个子很矮,黑不溜秋,头顶上有一撮头发,永远直挺挺地立着。
“你不说,打死我,我都认不出来你。”
邓佑真“咯咯”笑起来,她的笑容还跟少女时代一样,嘴角往上翘,露出来一口洁白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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