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撞上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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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撞上二十一-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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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

  “一个月二百呢?”

  “不是钱的事。”

  “那是啥事?”

  翟母耷拉着脸说:“谁知道会出啥擦不干净屁股的事?”

  她站起身进了厨房,邓佑真愣愣地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

  她问翟耀东:“你妈是不是觉得我要占你的便宜?”

  翟耀东说:“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翟母从厨房里探出来脑袋问:“你不是占便宜,是干啥?”

  邓佑真说:“我给你钱,又不是白住。话又说回来了,人哪能一辈子只占便宜不吃亏?别说你儿子不是金佛,就是金佛也不能光让人上香,它不显灵吧?”

  翟母冷笑一声:“那得看谁上香了,像你这样连香火都续不上的,趁早别登我家庙门!”

  翟耀东不明白她们是怎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又拐到生孩子的事上去的。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翟母一指头戳在邓佑真的死穴上,邓佑真被老太太噎得两眼发黑,气都喘不匀了。

  她说:“没有孩子,我好歹也结了一场婚。不像你儿子,整天被你霸着。混到四十岁了,连女人都没摸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毛病呢。

  邓佑真声音不高语调柔和,说出来的话像一颗颗枪膛里射出来的子弹,翟母被她点射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上话来。

●【三七撞上二十一 6(3)】ǎ|ǎ|ǎ|ǎ|ǎ|ǎ|ǎ|ǎ|ǎ|ǎ|

  邓佑真问翟耀东:“哎,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毛病?”

  翟耀东像在男厕所里解手,突然看见女人闯进来,膀胱胀满了,却死活尿不出来。

  邓佑真笑嘻嘻地说:“咱俩是老同学,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有毛病我自己扛着,你不是我妈,用不着替我操心!”翟耀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哆嗦。

  邓佑真说:“你妈这么关心我,我为了表示感谢也得关心一下她的后代,这叫有来有往。你懂不懂?”

  “好!好!你来过了,该往了,爱哪去哪去!记住,经济宽裕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这还有两张出租车票等你报销呢。”翟耀东完全气懵了。

  邓佑真把碗里的饭粒全部划拉到嘴里,细细地嚼完咽下去,她说:“总算知道你为啥到现在还打光棍了。翟耀东,就当今天我没在街上碰到你,咱俩依旧二十多年没见面。票你留着吧,出租车你也坐了,凭什么让我给你报销?”

  长到四十岁,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不分里外地跟他说话。她收放自如,先理后兵。翟耀东搜遍全身也抽不出来一样兵器来跟她抗衡。抬眼看看母亲,老太太惨白着一张脸,光剩下哆嗦的份了。邓佑真推开碗站起身,扬着蓬乱的脑袋,大摇大摆地出了翟家的门。

  四菜一汤,生生地叫这个女人给搅和了,娘俩没有了一点胃口,翟母两手插着腰站在洗碗池子前。她越想越生气,冲着客厅里喊了一嗓子。

  “耀子,你给我过来!”

  翟耀东耷拉着脑袋走进厨房问:“干嘛?”

  “她在哪上班?”

  “原来在铸造厂,后来厂子被私人收购了,她买断工龄,干家政呢。”

  “这种女人以后你别给我往家领。”

  “我没领,是她自己要来的。”

  “什么东西?没长出好身段,还想到我家里抖搂水袖。”

  “想当初她还是我们班的班花呢,嗨,女人啊,一上四十岁就完了。”

  翟母突然想起来儿子的约会,她问:“今天见的那个女的多大岁数?”

  “二十八岁。”

  “长得怎么样?”

  “漂亮。”

  “抓紧点儿,你不结婚,人家都怨你妈,说我霸着你,不愿意让你结婚。”

  翟耀东说:“反正我见过的人,长得好的,你嫌人家工作不好。工作好,长得又好的,你嫌人家结过婚。碰上哪都没毛病的,你还要让我闻闻她有没有狐臭,说那东西遗传,怕影响后代。”

  听儿子这样说,翟母急了,脚一歪,踩着的砖垛倒了。老太太两只手抓住水池子,身子还是重重地摔下去。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脚脖子上。翟母叫了一声,身子朝后躺过去。翟耀东冲过去伸手扶住了老太太。翟母脸色发灰,冷汗从额角渗了出来。翟耀东两只手伸到她的腋下,想把她抱起来,翟母疼得使劲用手推他。脚脖子眼看着肿了起来。

  “妈!妈!”翟耀东急得连声喊。

  “别叫魂了,你妈死不了。”

  翟母闭上眼睛喘了口气说:“你去后院老王家把他家的三轮车借来,求他家老二帮帮你,把我送到医院去。”

  翟耀东答应了一声,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带倒了凳子,踹翻了盆。

  王家老二比翟耀东能干,他背着翟母在医院里楼上楼下地跑。X光片子检查,老太太的骨头裂了一道缝。大夫说,伤得不算严重,好好休养,一个月就能下地。一个月?上嘴唇碰下嘴唇容易,熬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她躺一个月,这个家怎么办?翟耀东长这么大,从来没干过家务。她不下地做饭,他们娘俩的脖子都得扎起来。想到吃,翟母的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响。从医院回来后,翟耀东笨手笨脚地热了点剩饭,稀里糊涂地吃了。翟母先是因为疼吃不下去,后来是怕吃喝完了,解手的时候儿子没有办法伺候,索性不吃也不喝了。

  翟耀东忙乎了半宿,翟母心疼儿子,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去睡吧,睡的时候警醒着点儿,别睡那么死。”

●【三七撞上二十一 6(4)】ǎ|ǎ|ǎ|ǎ|ǎ|ǎ|ǎ|ǎ|ǎ|ǎ|

  觉这个东西睡进去了,哪还由人?翟耀东从小觉好,打雷都吓不醒。他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过二更天了。

  翟母的脚脖子一跳一跳地疼,迷迷糊糊地听见厨房里有动静,她睁开眼睛直起身子问了声:“谁?”

  厨房里的人没有吱声,翟母费劲地挪到地上,拄着拐杖一点一点挪到厨房。厨房里亮着一盏橙黄色的灯,一个老年男人的背影在灶前忙碌着。

  翟母说:“你在那干什么?”

  老年男人扭过脸看了她一眼,是翟耀东死去的父亲,他说:“我给你做碗面吃。”

  翟母说:“你连只碗都没洗过,还会做面?”

  “在墙上看了你这么多年了,应该会了吧。”

  他端过来一把椅子扶着翟母坐下:“你教我,我给你做。”

  翟母教给他打着煤气火,教给他炝锅,教给他把鸡蛋卧在锅里,又教给他把切面下到锅里。翟耀东的父亲笑盈盈地把煮好的面端到翟母面前,他说:“快吃吧!”

  翟母用筷子挑起来一柱子面往嘴里送,墙上的挂钟敲响了,翟母激灵一下醒过来,她躺在床上,看着墙上老头子的相片,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晨曦透过窗帘射进来,难熬的一夜马上过去了。半个屁股被身子压得没了知觉,膀胱里的尿活跃得不得了,翟母伸着脖子往客厅里看。

  翟耀东梦见自己在光秃秃的山坡上爬,徐竞男穿着黑色的休闲装,戴着墨镜站在山顶上看着他。邓佑真推着辆自行车迎面走过来,她的车子上插着京剧武旦背上的靠旗,车把上插着蒲扇。翟耀东和邓佑真两人在羊肠小道上走了个对脸。

  邓佑真说:“前面没路,跟我走吧。”

  翟耀东没有理她,他急匆匆地爬到了悬崖上。徐竞男不在上面了,翟耀东害怕了,探头往悬崖下面看,悬崖下黑漆漆的,下山的路没了,翟耀东捏着鼻子纵身一跳,身子悬在半空中。

  一个女人在远处喊他:“耀子!耀子!”

  空气、沙尘、泡沫在身边飞扬。喊声越来越急迫,翟耀东费力地睁开眼睛,墙上的一挂灰耷拉在他的眼前,被他的鼻息吹得来回飘动。

  “耀子!耀子!”

  是母亲叫他,翟耀东突然想起来母亲的伤腿,他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冲进母亲的房间。

  “妈!怎么了?”

  “我要解手。”

  翟耀东急忙从床底下把便盆拿出来。

  “不行!别放床上!”

  翟耀东把尿盆摆在地上,转身扶起来母亲。

  翟母屁股麻,腿疼,膀胱里盛着满满的尿,动弹不得。翟耀东搂着母亲的腰使劲往起一抱。

  “哎呀!”翟母疼得叫起来。

  翟耀东急忙松开母亲。翟母憋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没尿在床上。

  “你姐真没良心!她是我伺候大的,囡囡也是我伺候大的,我摔成这样,让她回来伺候我两天怎么就那么难?”翟母红着眼圈说。

  “囡囡要高考了,我姐实在来不了。她说让我找个保姆伺候你,钱她出。”

  “等保姆找来,我也憋死了!”

  “那你尿啊!”

  “我也得尿得出来啊!都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就让尿憋死了。哎呦!”

  翟耀东急得满地打转,脑海里突然冒出来邓佑真的脸,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长针和短针刚刚指向六点,翟耀东顾不了许多,抄起来电话拨号。

  邓佑真一夜没睡好,肿着两只眼睛,盘着腿坐在床上愣神。钱丢了,房子两天之后就成别人的了。眼前的每一条出路都被贴上了封条。她越想心越窄,简直没了缝。电话铃突然响了,邓佑真哆嗦了一下,昨天晚上,马大鹰躲在外面一宿没回来,这个电话肯定是他打来的。

  邓佑真拿起电话没好气地问:“干嘛?”

  “我妈摔了一跤,骨折了。”

  邓佑真说:“你妈不是早死了吗?你到底有几个妈?”

●【三七撞上二十一 6(5)】ǎ|ǎ|ǎ|ǎ|ǎ|ǎ|ǎ|ǎ|ǎ|ǎ|

  话筒里没声音了。

  “马大鹰!你有屁赶紧放!”

  “我是翟耀东!”

  “啊?”

  “我妈骨折了,想尿尿,当着我的面又尿不出来,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邓佑真“啪”的一声压了电话,她穿上衣服就往外面跑。她边跑边把蓬乱的头发挽起来用夹子别在脑袋后面。邓佑真天生热心肠,无论是亲人还是仇人,她都有求必应。三年前,父亲得了脑溢血,她伺候了几个月,刚能下地走路,又不小心滑了一跤,摔断了大腿骨,她又伺候了整整一年,直到给老爷子送了终。伺候动不了的病人,她有经验。

  邓佑真在一家24小时药店里,买了一个床上用的便盆,开了发票。下了公交车,一路狂奔着冲进翟耀东的家。

  屋子里满目狼藉,地上扔着尿湿的床单和被褥,翟母坐在床上脑袋蒙在棉絮里“呜呜”地哭着。翟耀东看见邓佑真进来,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出来。刚才她不由分说地压了电话,他以为她记了仇,不会来帮他,真没想到她这么大度,不但来了,而且想得这么周全。

  邓佑真放下便盆,打开衣柜的门,找出来翟母的衬衣衬裤,烧热水帮翟母擦洗干净身子换上,翟母一言不发用行动积极配合。邓佑真把客厅里翟耀东睡的那张床铺好,重新换了床单被罩。她叫翟耀东跟她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翟母抬到那张床上,扶着她靠着被子坐好,又给她的伤脚下垫上一个枕头。邓佑真给翟母倒洗脸水、漱口水,拿来梳子给她梳头。活干得见缝插针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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