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把个翟耀东看呆了。
忙活完翟母,邓佑真进厨房煮上稀饭,她抱着一大堆脏衣服出来问翟耀东:“你家洗衣机呢?”
翟母说:“我家没有洗衣机,院子里有洗衣盆和搓板。”
这年头连洗衣机都没有的人家已经快绝迹了,偏偏让自己当出土文物给挖了出来。
邓佑真把脏衣服、被单抱到院子里,扔在洗衣盆里,拎来水,撒上洗衣粉,挽起袖子“吭哧”“吭哧”地洗起来。
“翟耀东,你出来一下!”
翟耀东从屋里跑出来。
“看着点锅,别让粥潽出来。”
翟耀东答应了一声跑回去了。
翟母不放心,直着腰,伸着脖子从窗子里往外看,她看见绳子上晾着洗得干净透亮的被罩和床单。邓佑真腰肢灵活,动作麻利,这样的情景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过很多次。这女人尽管不是做儿媳妇的材料,可是她的能干在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当中确实不多见,说良心话,自己的闺女连她一个犄角都不如。
衣服洗完,早饭也好了。邓佑真把茶几端过来摆在床旁边,把稀饭和切好的咸菜丝摆在茶几上,她像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四十年,翟耀东倒成了外人。他不停地问这个在哪儿?那个在哪儿。
翟母看不下去了,她对儿子说:“赶紧吃,吃完了上班去。”
翟耀东答应了一声拿起碗,他招呼邓佑真:“你也吃。”邓佑真说:“太热,一会儿凉了我再吃。大妈,以后你就睡这儿,能躺在床上看电
视,将来雇人照看你也方便。”“你一小时多少钱?我按市场价给你。”翟耀东说。
邓佑真说:“一天的事,我不跟你谈价钱。”
邓佑真的话让翟耀东暂时安下心来,母亲骨折了,他的生活一下子发生了改变。家里所有的事都要靠他了。今天的当务之急,是给各个家政服务公司打电话,雇一个合适的保姆来伺候母亲料理家务。花一笔钱是大事,能不能雇到更是一件大事。
翟耀东推开办公室的门,房间里乱得像被抄了家,橱柜里抽屉里的东西全被掏出来扔到地上。屋子里站着的两个警察,看见翟耀东进来,全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翟耀东被看得心里直发毛。
“怎么了?”他问。
办公室主任说:“办公室被盗了。”
“啊?”翟耀东吃了一惊。
他问:“贼把门撬开了?”
●【三七撞上二十一 6(6)】ǎ|ǎ|ǎ|ǎ|ǎ|ǎ|ǎ|ǎ|ǎ|ǎ|
办公室主任说:“贼是从窗子进来的,从门走的。”
“昨天我走的时候把窗子关上了。”
“你昨天来过?”警察问。
“上街路过这里,进来拿了点东西。”
“拿什么?”
“我的MP3。”
“你进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
“窗子开着还是关着?”
“开着的。”翟耀东自觉理亏,小声嘟囔道:“走的时候我给关上了。”
“星期五下班的时候,你为啥不关窗子?”主任问。
翟耀东说:“当时屋里烟太大,再说,谁能想到贼能从外面爬到十层楼上来?”
警察指着主任的桌子底下说:“窗台上和这个桌子下面都有脚印。外面的空调外置箱上的脚印跟屋子里的脚印相符。”他看了一眼翟耀东的脚说:“入室盗窃的人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好好看一看,都丢了什么?”另一个警察说。
主任说:“丢了一台DV机,两台电脑上的硬盘都被摘走了,还有我抽屉里的三千块钱也没了。”
警察拍了照片,取了脚印和手印,让办公室主任在文件上签上字走了。
主任把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翟耀东身上,他说:“我一再强调走的时候要关好门窗,你要是关了窗子,贼能进来吗?你让我怎么跟公司说?”
翟耀东自觉理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主任越说越来气:“你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想的全是你自己那点儿事。”
“我怎么想我自己的事了?你交给我的工作我哪件没做?”
“你用办公室的DV机拍片子,卖给电视台的《社会写真》栏目。一共挣了多少稿酬,我打听过。你把给公司做午餐的活包给了你家亲戚,还弄假发票糊弄我。这些我都知道,不点你的名,是给你留个面子。”
翟耀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事主任都知道。
“办公室的纸张、胶带等东西,你也经常往家里拿。”
翟耀东蔫头耷脑地坐在椅子上,不解释也不反抗。
“现在公司正在进行人员调整,办公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对上面得有个交待。你先回家去吧,等案子有了眉目我通知你。”
“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翟耀东没听明白,眨巴着眼睛看着主任。
“你去财务科结账吧。”
主任铁青着脸开门出去了,翟耀东被一闷棍彻底打懵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来,脚下有些飘。拧了胳膊一把,很疼。绝对不是梦,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四十岁,还在青年的尾巴上,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饭碗丢了。
●【三七撞上二十一 7(1)】ǎ|ǎ|ǎ|ǎ|ǎ|ǎ|ǎ|ǎ|ǎ|ǎ|
早上乔锐接到赵棠的电话,他说:“我在医院呢,我老婆要生了,你替我请个假,有什么事帮我盯着点儿。”
乔锐一口答应了,乔锐和赵棠是搭档,赵棠比乔锐大四岁,做过刑警、看守、预审、刑侦、户籍警。这小子资格老,一副大哥的嘴脸,常常把肥厚的手拍在乔锐的肩膀上,跟他大谈工作和人生之经验。
“忙完了你过来一趟,万一有个跑腿的事,你也帮帮忙。”赵棠在电话里叮嘱他。
乔锐忙完手头的事,跟所长打了个招呼,又跑到花店买了一束红色的康乃馨直奔医院。
赵棠的老婆蓉蓉已经被宫缩的疼痛折腾得活不下去了,她两只手抱着赵棠的一只胳膊连拧带掐,赵棠疼得呲牙咧嘴绝不敢说一个“疼”字。
蓉蓉经历了一次大的阵痛喘过一口气来,满脸是泪地说,“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把孩子抚养成人……”
赵棠一把捂住她的嘴,蓉蓉扒拉开他的手说:“不许你给孩子找后妈!”
“你瞎说什么?”赵棠急了。
蓉蓉问:“咱俩结婚四年了,我对你有过什么要求没有?”
赵棠想了一下,还真没有。
蓉蓉说:“现在我对你有一个要求,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完成。”
“你肯定能做到,你答应我。”
“行,我答应你。”
“生的时候,你进产房来陪着我。”
“人家不让。”
“我问过徐大夫,她说可以让丈夫进来陪产。”
“好吧!”赵棠答应得非常痛快。
徐竞男穿着一身工作服走进来,大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脸,她走到蓉蓉跟前检查了一下说:“宫口开得可以了,进产房吧。”
“徐大夫,我要给我老婆陪产。”赵棠提出来自己的要求。
徐竞男看了他一眼说:“可以,你去领一身灭过菌的衣服。”
一进产房赵棠就后悔了,女人生孩子真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蓉蓉躺在产床上的姿势像是被定在刑具上,下身血糊糊的一片。赵棠身为警察,见过的血不少,他不怕血,可是他怕他老婆流血。娇小的蓉蓉被开膛破肚了一样的嚎叫声,一锥子一锥子地扎在他的神经末梢上。她每一次喊的都是“赵棠”这两个字,赵棠是她的魂,是她的救命稻草。赵棠被她叫得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他四肢发软,两眼漆黑,死鱼一样在岸上扑腾着。
阵痛再次过去,蓉蓉有气无力地说:“你亲亲我。”
赵棠青白着一张脸凑到蓉蓉跟前,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阵痛海啸一样地滚滚而来,蓉蓉大叫一声,一把揪住了赵棠的衣领,她两只手使劲拧着他的领口。赵棠被勒得脸色青紫,呼吸困难。
徐竞男扒拉开产妇的手说:“你别拽他,往下使劲。调整呼吸,一,二,呼!吸!对!”蓉蓉扯着脖子拼命喊道:“赵棠……妈呀……”
“出来了,头出来了!使劲!使劲!”徐竞男鼓励她。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徐竞男把孩子举到赵棠跟前说:“看看,是个女儿。”
七斤重的女儿,紫不溜秋,皱皱巴巴,丑得像只蛤蟆。赵棠胸口发咸,两眼往上一翻,“扑通”一声躺在地上。
乔锐手里捧着一束花,正襟危坐在产房门口,旁边坐着的是等待老婆生孩子出来的丈夫们。产房门开了,等在门口的男人们一起探身子看。
徐竞男和护士小宋把脸色惨白的赵棠扶出了产房,乔锐看到赵棠这般惨样,吓了一跳,跳起来跑过来连声问:“怎么了?赵棠你怎么了?”
徐竞男说:“你是他亲属?”
乔锐说:“不是,是同事。”
“他虚脱了,推了一针葡萄糖,你让他在座位上歇一会儿。”徐竞男说。
80公斤的轴汉子竟然虚脱了?乔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乔锐伸手去搀赵棠的胳膊,无意间碰到了徐竞男的手,她的手温热柔软触觉很好。乔锐的心动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口罩遮着徐竞男的半个脸,帽子遮住了她的额头。脸上只露出来一双眼睛,这是双单眼皮的眼睛,瞳孔深棕色,浓密的长睫毛给这双眼睛带上了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困意。
●【三七撞上二十一 7(2)】ǎ|ǎ|ǎ|ǎ|ǎ|ǎ|ǎ|ǎ|ǎ|ǎ|
徐竞男察觉到乔锐在看她,她抬起眼睛盯着他问:“有事吗?”
乔锐结巴了一下:“他……他不要紧吧?”“
他是过度紧张,一会儿就好了。”
徐竞男回了产房,赵棠哆哆嗦嗦地抓着乔锐的手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乔锐说:“看看你这死德性,到底是你老婆生孩子,还是你生孩子?”
赵棠气息奄奄地说:“乔锐,我告诉你,你娶老婆生孩子的那一天,打死你,也别去陪产。”
乔锐问:“有你枪毙犯人吓人吗?”
赵棠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这是两个范畴,没有可比性!”
乔锐笑了:“孙子,都混成这德性了还拽什么?”
●【三七撞上二十一 8(1)】ǎ|ǎ|ǎ|ǎ|ǎ|ǎ|ǎ|ǎ|ǎ|ǎ|
床单被罩晒干了,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气味,邓佑真把被罩套仔细拽平,展展地套在棉絮上。她把干净的床单和衣服仔细叠好,放进衣橱里。翟母坐在床上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干活。老太太一辈子要强,突然落到要人伺候的份上,身子不听使唤,心劲还硬硬地戳着,难伺候是不用说的。邓佑真手脚勤快,心里也很坦然。她想:我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伺候你一天。咱俩不是雇佣关系,所以关系好处。她边干活边跟翟母聊天,一上午的工夫,两女人就把对方的底摸了个一清二楚。翟母知道邓佑真十年前生过一回孩子,孩子因为难产死了,她落下了不孕的病根。他们两口子离婚的主要原因就在这儿。
翟母劝邓佑真说:“理短就该低头,你连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