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陆子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及时赶到。且,并没有像很多懦弱怕事的宋朝官员那样,一味的委曲求全,让己方担下所有的过失,甚至屈膝致歉。不过,按照陆子期的沉稳,应该不太会那般言辞犀利不留情面才对。是,因为伤害到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吧……
这个人,这个女子,陆子期是在意的。那么,他呢?他又是否在意?
为何都会与陆子期有着牵扯不断的关联?她,和兴平公主。
一个,是他忍不住想要走入对方的生命。一个,是他不得不与其有交集。
暗自苦笑,视线凝住身边的人儿。
较之两个月前,她白了点胖了点,肤色细腻带着若隐若现的粉色。眉眼身形感觉都像是长开了些,举手投足虽还是那样的大咧缺乏矜持,却已有了绰约风姿的影子。最大的改变,是神情中的那份茫然那份不确定,被遮掩不住的喜色还有某种期盼所替代。
短短的时间,这样的改变,是因为陆子期么?是因为陆子期给她的生活么?……
“那本书看得如何了?”
“我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呢!尤其是那些菜谱……哦对了,说起这个我还真是要感谢你了!冬青的胃不好饮食要清淡,偏偏这儿的口味偏重喜吃辛辣,再加上前段时间他受了伤,越发要忌口。如果不是你书中记载的那些南方地区的食物制作方法,我这个做饭白痴可就两眼一麻黑彻底抓瞎了。还有啊,你给冬青开的那个方子,他每天都在喝,好像的确很有效哎!”
她的神情里满是对他的感激,然而眼睛中的光芒却并不是为了他。
眼帘一垂,掩去眸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你腰间系的这个吊坠很有趣,自己编的?”
“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冬青编了送给我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胸口只觉微微一滞,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脚下略停,落后半步,扬手将一物远远抛向空阔田野,七彩流光在骄阳下闪烁,顷刻消逝不见。
在辽国时,于满屋的稀世珍品中唯取这一样,七块色彩各异,打磨得一样圆润,一样大小的深海顽石所穿成的吊坠。
当时,脑中浮现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琉璃般的眼眸,是那张并不艳丽更非绝色却有着独特神采的脸孔上一直挂着的灿然笑容。
他相信,她一定会喜欢,一定会喜欢得像个孩子似的又蹦又跳。
然而,他错了。
再珍惜再绝世,也比不过几根泛黄草梗所编制的简陋。既如此,要来何用?
“想不想学骑马?”
“想啊!”
“来,我教你。”
面对元昊伸来的手,宋小花笑嘻嘻地一点儿也没犹豫便与之相握,然后,借力一跃,轻轻松松坐上了马背。
他的手如陆子期一般的修长而有力,只是温度稍稍低了些,没有那种仿若能直达心底的温暖。
这个动作,在宋小花看来并不代表任何意义,就像是在爬山的时候男生帮忙拉一把一样,纯属正常。况且,在她心里,基本上还是把元昊划归为互相抱拳称兄弟的那种哥们儿。虽然这么帅的妖孽只是用来玩哥俩好委实有点浪费……
然而对元昊而言,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至少表示,她不排斥他,不防备他,甚而至于,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那日在闹市中她的循声张望,今日在茶楼下她的低头失落,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放开她的手,却放不开那份想要永远抓在掌心的柔软。
含笑走在一旁,耐心为她讲解着骑马的要诀,目光却深深地看向了远处的一个密林。
陆子期,你此时此刻做何思做何想,又做何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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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密密叠叠的枝叶投下满林的斑驳,将陆子期脸上的神情模糊成难以捉摸的明暗相间。
耶律平偏首看着他,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转着一张小巧而精致的弯弓。
诺大的林子里似被某种异常的气氛所笼罩,除了偶尔响起的几下鸟鸣,一片寂静。
“看够了没,咱们还打不打猎了?”沉默终被打破,声音沙哑而诱惑,却带着浓浓的嘲讽和讥诮。
“公主今日特意约陆某来此处,怕本就不是为了打猎吧?”还是那样的温润而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你所看到的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的胁迫。”
“那又怎样?”
“怎样?我还真是不知,宋朝的男人是何时变得如此大度的?居然就算戴了绿帽子也可以毫不在乎!”
“公主,还请自重!内人只是与老友叙旧而已,倘若公主再出言折辱,便休怪陆某先行失陪!”
林中再度恢复沉寂。
耶律平看着对自己丝毫不假以辞色的陆子期,怒意陡然上涌:“你与她当真如此夫妻情深?!”
话音未落,忽自背后箭篓抽出一支利箭,搭弓拉弦:“我倒要看看,这样的距离你还如何能够出声示警?你的声音和我的箭,不妨比上一比,看看究竟是谁,先进入那马上之人的耳中!”
面上的血色已尽数褪去,即便嘴唇也只剩下了苍白,手心被指甲所刺破的伤口,正有鲜血极速流出,旋即缓缓坠落于脚边的落叶。
然而,声音和神情却还是那样的淡然:“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八个字,隐隐然有金戈之声,字字千钧。压弯了那副仿若可以射穿一切的弓箭,亦压碎了耶律平极力伪装的冷静。
“你愿意为了她,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与我为敌,要为她报仇,要杀我?!”
“这个女人,是我的妻。”
“妻?”将手中的物件狠狠摔下,凄然大笑,惊起鸟儿无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只会承认一个人是你的妻,一个早已死了的人!”
身形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震,长吸一口气:“原来公主这几日,是在查陆某。”
“没错!陆子期啊陆子期,想不到你竟有着这样的身家背景。你猜,我如果直接向你们的皇帝提出要与你成婚的要求,他是准还是不准?我与你之间,倒也算不得有什么不可逾越的身份差距,倘若结亲的话,对两国可皆是大有好处啊!”
“吾皇准还是不准,也要取决于贵国国主的意思。可惜得很,恐怕不能达成一致。”
“你……什么意思?”
“公主在查陆某,甚巧,陆某也得到了些许关于公主的消息。依陆某拙见,贵国想要联合的力量,并不是我大宋。”
“好!好!好!”
耶律平连道三声‘好’,随即低头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发辫,再抬首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倨傲之色:“你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有心机,有手腕!其实,我早已知道结果,但我真的不甘心,我想任性一次,为自己活一次,哪怕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从你发出长啸,为貂儿示警的那一刻,我便喜欢上你了。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就是喜欢。”
缓缓迈步上前,伴着环佩轻响,探手轻轻抚上那夜夜入梦的面孔,声音里再无了讥诮嘲讽倨傲,只余了浓浓的惘然淡淡的心碎:“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如果我是你故去的妻子,你会不会为了我,抛弃一切?如果我是你现在的妻子,你会不会为了我,与天下为敌?”
陆子期没有躲闪,任由那只一如其人般热度灼人的手描摹着自己的容颜,只是,沉默依旧。
惨淡一笑,耶律平放下手:“这个问题不用回答,我也绝不会想要成为她们。我就是我,大辽的兴平公主。”叹口气,笑容里多了些许自嘲:“好了,我的任性结束了。不过,并不是我输了,并不是我要放弃,只是因为我不忍,我不忍毁了你,虽然,我真的很想。”
瞳孔收缩,顿了顿,再笑时,已满是洒然豪情:“现在坦白告诉我,你当真忘了你的前妻?”
负手而立,缓缓摇头:“陆某永生不会忘。”
“那么,你却又为何屡次三番为了现在的那位而不惜与我针锋相对?我看得出,你对她,亦有情。你的心里,难道可以同时容纳两个女人?”
陆子期望向远处那个笼罩在阳光下的身影,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勾:“亡妻是我毕生挚爱,每每想起,痛彻心肺。而她,则是要伴我一生的女子,与她在一起时,虽无海誓山盟生死相随,却有着一种平静和满足。哪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也能从中体味到简单的快乐。一个是盛世烟花,一个是潺潺流水,我的心不大不小,恰恰能够将其容纳,也,只可将其容纳。”
耶律平冷哼:“最后一句,太过累赘!”
陆子期揖手:“是陆某罗嗦了,还望公主恕罪。”
“看来,想听你喊我一声平儿,只有等到下辈子了。”
“若果真有下辈子,但愿公主不会再为凡尘俗务所累,可以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上一世。”
“我还以为,你会把下辈子许给我。”
“恐怕,公主却并不想再遇到陆某了。”
“为什么不想?你是我看中的男人,就生生世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一生暂且饶过了你,下辈子开始,你永远都只能做我的男人!”
“……这般厚爱,陆某真是……”
“你倒也不用太过有负担,这样吧,就权且当你欠我一个人情,有朝一日,我若是来讨债,你可不许不承认。”
“只要不违背忠孝节义,但有差遣,必赴汤蹈火。”
“一言为定!”
事端平息,心结打开,只是莫名其妙欠下了一份人情,但愿,不要太过刁钻才好……
陆子期无奈苦笑,目光又不由自主看向已渐渐淡出了视线的两个人。
元昊,莫非竟与兴平公主有牵连?
此人究竟是谁,对遥遥是……
之前被强自压下的酸涩再度泛起,像是林中的空气不大流畅,胸口觉得有些发闷。
暗暗一晒,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心胸狭隘。
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在眼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呢?之前不是亦亲眼见了茶楼的那一幕么,却为何并没有这种感觉?
无论如何,回去之后就开始教她骑马。因为她的手,只能由他来握。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积分的亲们,在留言中注明JF字样即可,先到先得送完为止哦~
另:弱弱地罗嗦一句,评论里好歹要有点内容,权当给妖怪我一点心灵的慰籍……
第四十章 执子之手
宋小花是在距离家不远的一个凉亭碰到陆子期的。
正在西行的日头将他的影子拉长,为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便那样独自立于庭中间,稍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儿?今天回来得怎么这么早?”
看着三步并作两步向自己奔来的人儿,那抹清浅中不自禁便带上了几分开怀几分温存,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之前在林中,那支瞄准她的箭虽并未射出,却仿若已在他的血脉中穿梭了无数个来回。
那种铭心刻骨的痛,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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