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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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全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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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不会说话,全国人民都得憋死。”

  费墨瞪了严守一一眼:

  “我说的不会,不是这个不会,而是那个不会。”

  严守一明白了,他说的“不会”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严守一:

  “为嘛呢?”

  费墨:

  “话有话的用处,我不至于拿话赚饭吃。”

  严守一:

  “你在大学讲课,不也是拿话赚饭吃?”

  费墨瞪了严守一一眼:

  “这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授徒,一个是做秀,一个是授业解惑,一个是自轻自贱,一个是孔子,一个是戏子,明白了吧?”

  严守一恍然大悟,只好作罢。但过了两个月,严守一又去邀。因在两个月之中,严守一经常想起费墨,一想起就笑。就像1968年他爹卖葱时一想起老牛就笑一样。严守一还从来没有这么难忘一个男人。严守一说:

  “老费,我这是三顾茅庐。”

  “知你看不上我们,无法与我们对话,但你也得顾及影响。我这次来,并不是代表我自己!”

  费墨倒吃了一惊:

  “那你代表谁呀?”

  严守一:

  “我代表天下的苍生,再不能让我们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了!”

  “如果你再把授业解惑局限在学校,你就是自私。”

  费墨像孩子一样“噗啼”笑了,点着严守一:

  “自认识你以来,就这句话,说得还算幽默。

  但又说:

  “那也不能因为你一句话,我就弃良从娼。”

  严守一:

  “请你过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让你帮我们做事。”

  费墨又吃了一惊:

  “那为了什么?”

  严守一:

  “事情并不重要,那不过是一个借口,主要是为了经常见面。”

  费墨盯着严守一看,看后叹了口气:

  “原来以为你是一个花马掉嘴的人,谁知也是个有心人。”

  “原来以为你是个名利之徒,谁知也稍微懂一点朋友。”

  就这样,费墨被严守一拉进《有一说一》。一开始严守一并不强迫他做什么,平时爱来不来,到月底就送酬金。后来倒是费墨坐不住了,主动过来策划节目。严守一:

  “老费,在家歇着,这里的工作我们能做。”

  费墨点着严守一:

  “原来以为你是个厚道人,谁知很毒。”

  “无功不受禄,一点小钱,弄得人坐立不安。严守一,你不该软刀子杀人。”

  费墨加入《有一说一》的策划队伍,《有一说一》果然和过去不同。严守一一开始担心费墨放不下大学的架子,大学和电视台,正像费墨说过的那样,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同样的话,两种不同的说法,担心费墨给弄拧巴了,没想到费墨能上能下,进得厅堂,也下得厨房,从深刻到庸俗,转变得很快。费墨说话慢,做事也慢,严守一从不催他。但几年之中,费墨策划出几期节目,个个叫好。一期叫“孔子来信”,讲中国街头悬挂的大字标语,字码搭错不说,字和字连出的意思,也像白痴的眼睛,大而无神;一期叫“克林顿上小学”,那时克林顿还在美国当总统,和莱温斯基的事爆发了,又死不认帐,讲他小时候英文没学好,不知道哪一个名词和动词搭在一起,才能表达出两人发生了男女关系;一期叫“学话儿也疯狂”,讲中国人在学“疯狂英语”,人还没疯,英语自个儿先疯掉了……除了这些理性的,还有感性的,譬如,去年与严守一聊天,聊出一期“打电话”,讲严守一1969年陪吕桂花到镇上打电话的事,一声二百里外的问候,原想着惦念一个人,没想到惦念出一大片,还包括群山和山底下;片头片尾,又让现场的乐队用摇滚乐方式演唱了一遍当年三矿大喇叭里广播的“牛三斤和吕桂花”,都大受观众欢迎,使《有一说一》一年上一个台阶。剧组开会的时候,严守一说:

  “主要是文化的力量,使《有一说一》与众不同。”

  “为什么我们年年上台阶,别人走下坡路呢?区别在于,面对这个世界,老费有话要说,别人都是没话找话。”

  “我建议,以后我们就不要叫老费了,叫费老。”

  费墨看着窗外,叹一口气: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所有开会的人都想笑,但都憋住没敢笑。

  但时间一长,严守一发现费墨也有一些文化人的小心眼。两人一块出去开会,赴饭局,因严守一是主持人,脸熟,大家自然围着严守一说话、照相、让他签名,往往把费墨晾到一边。满肚子学问和典故,无人理睬。饭桌上谈话,只要有严守一在,费墨就成不了话题的中心。有时在别人的话题上插话都困难。遇到这种场合,严守一有意把费墨推出去:

  “这是费教授,我们《有一说一》的总策划。《有一说一》所有的节目,都是他思想的体现,我就是他的传声筒。”

  大家吃了一惊,马上对费墨说:

  “久仰久仰。”

  但大家仰完之后,还是像飞蛾扑灯一样,扑向传声筒,不理思想源。或者说,弄不清光源在哪里。费墨得闷一晚上。开完会,吃完饭,回到车上,严守一开车,费墨坐在旁边,车里得闷半天。一次严守一解嘲:

  “费老,不必当真,您是孔子,我是戏子。”

  “本来想让费老教导他们如何生活,没想到他们自己倒不在意。民族的素质就这样,鲁迅当年都无药可救,到了费老,你不管他们也罢。”

  费墨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言不发。

  一次费墨策划了一个节目叫“笔记”。费墨的原意是个人的笔记,比史书和报
…不会叫的猪 J

【楼主】(2):于文娟 沈雪 伍月(六) 
刘震云 


  五环路旁边有一个涵洞。涵洞旁边有一条僻静的杨林道。杨林道旁边有一条小河。从天到地,天慢慢黑了下来。但仍能看到河面上顽强地升腾着雾汽。严守一的汽车卧在树丛里。车在雾汽中显得影影绰绰。不远处的五环路上,来往的汽车已经打开了车灯。来往穿梭的车灯,使快速路像另外一条流动的河。

  严守一正在车里淘气。跟他一块淘气的女孩叫伍月。伍月理一男孩头,脸盘长得并不漂 
亮,嘴角左边还有几粒雀斑,但身材好,细腰,翘臀,大胸,将手伸进内衣,像摸到了两只篮球。冬天,伍月爱穿短夹克,走在街上,稍一伸腰,便露出一抹雪白的腰肢。最勾人的是她的两只细眼,老蒙着,半睁半闭;偶尔睁开,看你一眼,就将你的魂勾了去。严守一想起了1969年的吕桂花。

  严守一和伍月相识在庐山。去年夏天,《有一说一》做一期节目叫“开会”。在二十世纪,从民国大革命时期,到毛泽东时代,庐山开的会最多,每次会都开得惊心动魄和刀光剑影,于是便把拍摄现场移到了庐山。伍月在熊猫出版社当编辑。当时熊猫出版社正在庐山开年会。《有一说一》的编导大段和熊猫出版社的社长老贺是大学同学,双方都住在庐山宾馆,晚上便合在一起吃饭。因严守一是名人,出版社许多人便与严守一说话,合影。严守一也与他们插科打诨。社长老贺啧着嘴:

  “今天晚上,说给别人,别人都不信。”

  严守一:

  “为什么?”

  老贺:

  “跟严守一在一起吃饭。”

  又感叹:

  “国嘴呀,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严守一这才知道上了老贺的当。但他已有些喝大,也摸着头开玩笑:

  “我也就是一普通人。”

  没想到伍月在对面冷冷地说:

  “你不是一普通人,你是什么?”

  又说:

  “严守一,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名人有些廉价。”

  弄得众人和严守一一愣,都看伍月。伍月盯着严守一:

  “你也就是借助电视镜头。如果离开电视台,你就什么也不是!”

  弄得局面有些尴尬。严守一的酒也有些醒了。吃饭的过程中,严守一一直没有注意伍月,伍月也没有与严守一说话和合影。现在望去,便看到了她蒙着的眼。偶尔睁开,像一把利剑,刺到了严守一的胸中。话说的虽然有些尖刻,惊世骇俗得有些故意,但细一想,也有道理。严守一端起一杯酒伸向她:

  “多谢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吃几头蒜。喝酒。”

  桌上的气氛才缓和下来。社长老贺忙说:

  “借助电视镜头,也不是老严一个人。现在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妇乳皆知,要是搁到清朝,你就是皇上,走到大街上,卖葱的也不认识你。喝酒!”

  这顿饭吃下来,严守一彻底喝大了。吃过饭,大家又借着月光到如琴湖散步。庐山的每一挂山壁上,都在月光下“哗哗”地往下流水。伍月后来在酒桌上也喝大了。渐渐两人落在了后边。由于喝大,两人不知不觉拉起了手。伍月一伸腰,月光下,露出腰间一抹雪白的肌肤,比月光都白。严守一的手便伸向了那里。伍月弯下腰“咯咯”笑了,突然将脸贴近严守一的鼻子:

  “你是不是想跟我做爱?”

  一下又把严守一的酒吓醒了。过去他不是没有胡闹过,但跟别的女孩胡闹,都是水到渠成,像现在突然三峡截流,他还没有遇到过。严守一忙将手缩了回来。看到严守一惊慌失措的样子,伍月又弯腰“咯咯”笑了。突然她又用手掰过严守一的脸:

  “我住102房。”

  然后撇下严守一,追前边的人去了。

  当晚的后半夜,严守一从三楼下到一楼,进了102房。我的天,她的篮球,她的尖叫。两人共同达到的高度。还有温度,她的体温似乎比平常人高两度,一贴肉就酥。但骨头不酥。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如游丝,从脑门中像天线一样冲了出去。不但能发东西,还能收东西。严守一在世界上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解渴”。同时证明以前做过的就不解渴,包括于文娟或其他女孩子。以前顷刻间变得味同嚼蜡。但让人解渴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在整个过程中,伍月嘴里都在说着世界上最脏最乱的话。严守一被她勾的,也把心底最隐秘最脏最乱平时从无说过的话都说了出来。从凌晨两点,到清早六点,两人一直没有消停。身体没停,嘴也没停。身体解渴还不说,肠胃也好像被脏话洗了一遍。彻底脏了以后,反倒像脱下脏衣服换上新衬衫一样,浑身倒干净了。黑暗过后,看到的就是明朗的白天。严守一第一次知道了脏话的作用,它还能使人脱胎换骨和使心灵得到净化。它就是一瓶消毒剂。第二天上午在美庐主持节目,严守一脚步有些打晃,嘴里也有些语无伦次。大段忙让机器停下,上前问严守一:

  “是不是病了?”

  严守一:

  “酒还没醒,有些晕,改下午录吧。”

  回到北京之后,严守一恍惚半个月,好像被生活噎了一下。回家与于文娟在一起,夜里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说脏话,于文娟马上停住他警惕地问:

  “严守一,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脏?”

  严守一马上清醒过来,又回到现实世界中。整个过程又开始一言不发。这时他对庐山的行为才开始感到后怕。后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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