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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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全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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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守一马上清醒过来,又回到现实世界中。整个过程又开始一言不发。这时他对庐山的行为才开始感到后怕。后怕不是后怕他和于文娟的关系,而是后怕他跟伍月该怎么办。根据他以往胡闹的经验,两人上床容易,下床就难。难不是说别人难,而是自己不容易控制自己。邪路和歪路,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呀。越斜越歪,诱惑力越大。但严守一只想把胡闹限定在胡闹的范围,并不想因为胡闹引起别的,并不想因为胡闹与于文娟离婚。现实和一时的癫狂是两回事。消毒剂并不能天天当水喝。在黑暗中呆久了,万一天没有准时亮,就会被黑暗吞噬。过去和别的女孩胡闹完,他都关一个礼拜手机,怕与他胡闹的女孩给他打电话。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一个广播学院的女孩,事后威胁他怀孕了,要喝药上吊,严守一专门托大学同学张小泉,去做了这个女孩一礼拜的政治思想工作。一个礼拜如坐针毡。但严守一把伍月想错了。他关了一个礼拜手机,一个礼拜后再打开,也不见伍月给他打电话。一个月后,倒是严守一憋不住了,又想起庐山那个夜晚,想到解渴和消毒剂,主动给伍月打了电话。伍月倒是比他回现实还快,在电话那头奇怪地问:

  “什么事?我这正忙着呢。”

  严守一:

  “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你一下。”

  伍月:

  “这不问候完了,快挂电话吧。”

  严守一这时说了实话:

  “想见你。”

  于是又见了一面。仍像庐山那么解渴。或者说比庐山更加解渴。于是以后的见面就一发而不可收。但严守一一次次觉得比过去可怕。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个月之后,对方就会提出要求。但半年过去了,伍月什么也没提,严守一放下心来。但放心之中,反倒更加不放心了。一次事情完毕,严守一终于憋不住,主动试探:

  “你说我们这算什么?”

  伍月倒奇怪地看他:

  “饥了吃饭,渴了喝水呀。”

  严守一看伍月的神色,也不像欲擒故纵,于是踏实下来,这关系也就不上不下地保持下来。

  但今天见面不同往常,伍月昨天给严守一打来一个电话,说她最近谈了一个男朋友,马上要结婚了;结婚之前,想见严守一最后一面。这消息让严守大吃一惊:

  “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伍月:

  “我谈男朋友,还要向你请示?你是我什么人?”

  严守一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说结就结了。”

  严守一这时感到自己有一丝醋意。但这醋意又无法发出去。过去他主要担心他和伍月的事会爆发,现在两人平安着陆,严守一心里倒一阵失落。于是约定今天晚上见面。但严守一清早把手机拉在了家里,所以慌忙回家去取。谁知伍月这时打来一个电话,被于文娟接到了。好在严守一蒙混过关,没出什么事。出了家门,他马上给伍月打了一个电话,伍月在电话里告诉严守一,今晚见面要改地方。过去两人见面,都是在伍月的单身宿舍。伍月说,她妈今天早上从沈阳赶了过来,宿舍不方便,让严守一另找地方。严守一当时答应下来,但一天下来,他也没有找到地方。其实最好的地方是宾馆,但严守一这张脸大家太熟悉了,开房就会被服务员认出来。下午在戏剧学院上台词课时,伍月又发来短信,问在哪里见面,严守一还没想出地方,一边回短信一边想,手机就被女教师沈雪扔出窗外。一直到晚上,严守一用车接到伍月,两人还没地方去,就开车来到了五环路的河边。

  但在车上抱着伍月,和在庐山和伍月的单身宿舍抱着伍月感觉很不一样。车窗外影影绰绰,不远的五环路上,车灯来往穿梭,让人没有安全感。动作上不好放开,脏话也不好出口。看来隐蔽还是很重要的。接着严守一又发现,不隐蔽还不是主要矛盾,关键是知道她有了男朋友,马上要结婚了,严守一突然有了心理障碍。不知她男朋友长得什么样。本来严守一可以拉伍月到汽车后座上去,但他将车停在树丛里,就在前座抱住副座上的伍月,凑合着吻起来。吻着吻着,有些激动,便从她的唇到她的脸,从她的脸到她的耳朵,手也伸向了衣内的篮球。等他吻到耳唇,突然将头躲开问:

  “苦,什么呀?”

  伍月:

  “傻瓜,香水。”

  又将严守一的头搂了回来,将她的舌头全伸到严守一的嘴里。这时一辆警车闪着灯从树丛旁经过,欲上五环。转弯处,车灯扫过严守一汽车的前窗玻璃,照亮了严守一和伍月的脸。虽然警车没有停留,但严守一突然烦躁了。他从座位上坐起来,将露在外边的衬衫塞回到裤子里:

  “心里不踏实,要不改天吧
…不会叫的猪 J

【楼主】(3):于文娟 沈雪 伍月(十二) 
刘震云 


  回到村里,严守一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小时和他一块偷过瓜、掏过老鸹窝的杜铁环死了。死了刚刚一个月。去年春节回来他还在,还在一起喝酒,现在就不见了。杜铁环小时候瘦得像个猴子,到了中年,人开始发胖。本来就个头矮,身子再往横里长,远远看去,像滚来一只皮球。说话声音大,屁大一件事,像房子着火。一个月前,他开着拖拉机到镇上去卖粮。粮站排队人多,他卖完粮还想买只猪娃,便想夹塞。被别人拦住,他不服,加速往前开,为躲一辆驴车,拖拉机一头撞到粮站的门柱上,“哐当”一声,身子伏到方向盘上,当场 
就昏了过去。把他抬到镇上医院,他还醒了过来,抚着自己的胸口对老婆说:

  “没事。”

  呆会又说:

  “恶心,想吐。”

  半个小时后就死了。心脾被震裂,大面积出血。严守一听黑砖头说完,心里有些难受。费墨和沈雪都不认识杜铁环,但听了黑砖头的叙述,费墨感叹:

  “人生无常啊。”

  “一想起这些,还争什么呢?”

  但其他伙伴还在。陆国庆仍在镇上开饭馆。蒋长根老实,在家种地。蒋长根结婚早,大女儿已经出嫁,上个月生了个孩子,他当了姥爷。见严守一回来,他们都过来与严守一说话。

  当夜说话到三星偏西。说完严守一发现,儿时的伙伴,再聚到一起,话题主要是小时候的事,一说到现在,大家似乎都没话了。睡觉的时候,严守一住在奶奶屋子里,费墨被陆国庆领走了。陆国庆说:

  “我家有闲房,就是被子都被孩子盖过。”

  费墨摇手:

  “谁家的被子,也不是每天都洗。”

  沈雪住到了黑砖头家,和黑砖头的老婆睡一个屋。黑砖头住到了蒋长根家。

  第二天一早,严守一与黑砖头商量重砌院墙的事。严守一的意思,既然墙要扒掉重砌,干脆连门楼也一块扒掉重砌。黑砖头看了严守一一眼,开始扒拉算盘算帐:

  “院墙,砖、灰、沙;门楼,木料、砖、灰、沙、钉子、腻子;这样算下来,料钱一共是三千六。八九个人,活儿得干三天,一天三顿饭,吃饭得六百;烟、酒、茶,又得三百;一共是四千五。我出两千,你出两千五。”

  严守一从书包里拿出五千块钱,从桌上推过去:

  “这是五千。”

  黑砖头马上急了:

  “你这是恶心谁呢?让咱奶知道了,又说我占你便宜!”

  严守一:

  “我出钱,你出力。我不告诉咱奶不就得了。”

  黑砖头把钱收了起来,还要说什么,突然他腰间“咕咕”地响起鸟叫声,把严守一吓了一跳。黑砖头将自己的衬衫撩开,原来他皮带上挎一黑皮套,黑皮套里横卧着一只手机。严守一知道,这就是他几个月前买陆国庆淘汰的那个。黑砖头打开皮套上的纽扣,掏出手机,开始拉开架势接电话。那手机的样式已经很老旧了,还带拉杆天线,但黑砖头翘着一条腿在喊:

  “我靠,谁呀?……没空……别打了,费钱。”

  黑砖头的一连串动作,让严守一看得有些发呆,严守一愣愣地问:

  “谁呀?”

  黑砖头一边将手机往皮套里放,一边说:

  “你不认识。”

  严守一:

  “我听着像一女的。”

  黑砖头扒头往院子里看了看,悄声说:

  “镇上洗澡堂子里有一个小姐,东北人,老勾人。”

  严守一:

  “你不招她不就完了?”

  黑砖头拍着自己的手机感叹:

  “没它吧,不想它,有了它,不用还真闷得慌。”

  严守一不知他说的是手机,还是小姐,劝他:

  “别让俺嫂知道了。”

  黑砖头毫不在意地又拍拍手机:

  “她一喂猪娘们,哪知里面藏着小姐。”

  严守一倒愣在那里。

  下午院子里开始动工。村里来了十多个年轻人帮忙。黑砖头全面指挥,蒋长根负责采料,砖、灰、沙、木料、钉子,陆国庆从他镇上饭馆叫来两个厨子,在院里盘灶做饭。肉、菜、馒头、佐料,都是从镇上买。旧院墙还是严守一小时候砌的,门楼也是严守一小时侯的门楼,都已经很虚了,几个人用杠子稍微一顶,墙和门楼“枯拉”一声就倒了。严守一他奶是个小脚老太太,拄着拐杖,看到人来人往,院里盘灶,动作很大,老太太很不高兴,别着脸说:

  “想把我折腾死呀?”

  但大家知道她是怕费钱,没人理她。到了傍晚,旧墙和旧门楼已全部拆平,众人在清理废砖烂瓦。严守一的奶奶坐在院里枣树下的太师椅上,还板着脸不高兴呢。费墨坐在她旁边劝她:

  “费不了多少钱,守一出得起。”

  老太太用拐棍捣着地:

  “他这那是砌墙啊,他这是淘气!”

  突然想起什么,换了笑脸,对费墨说:

  “俺石头老说,他在电视里说的话,都是你写的。他从小淘气,我不在身边,你替我多说说他。”

  费墨:

  “老想来看您,守一老不带我来。守一老跟我说,他从小没了娘,是您带大的。他上学的时候,还是您卖了一对手镯,给他交了学费。”

  老太太笑了:

  “让他上错了,如今飞得远,看不着了。”

  费墨:

  “电视上能看到。”

  老太太将脸别到一边:

  “他在上边说的话我都听不懂,这孩变了。”

  突然又指费墨的脸:

  “孩儿,你脸上气色不好。”

  费墨指指自己的胸口:

  “奶,这里有时候有些发闷。”

  沈雪在灶旁兴高采烈地帮厨师做饭。灶是大眼灶,烧的是湿煤,下边用了两个鼓风机,火光熊熊。沈雪系着围裙,挽着袖子,切菜,切肉,动作很大。还亲自掌勺,做了一盆红烧肉。但起锅的时候,将灶上一大盆肉汤撞洒到地上。严守一走过来喝斥道:

  “我靠,越帮越乱,去干点正经的!”

  陆国庆叫来的两个镇上的厨子一个胖,一个瘦。那个胖子拦住严守一:

  “哥,让她在这儿吧,香。”“

  沈雪有些洋洋自得:

  “看,大师傅都说我炒菜香。”

  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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