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王晓梅的第一眼,卓理先是猛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服装:短袖,T恤。她记得她早晨听舅妈说今天的气温在三十五度以上,可是,眼前的王晓梅居然穿着……长袖?正装?
虽然社里空调大开,她还是替王晓梅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扶了扶眼镜,王晓梅用不咸不淡的口音说,“把这些表拿去填,明天早上交给我。”
“做了《都市精英》的正式员工,很多事情就要自己担待了。社里实行积分制,迟到、早退、交稿不勤、消极怠工等一切行为……”
接下来是王晓梅例行公事般的交代,卓理只看到她涂满了唇膏的嘴一张一合,至于她说了什么内容,通通飘进宇宙空间去了。等到王晓梅把事情交代完,卓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转身走人的时候——
“噢,对了。伍社让你回来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心一慌。
接着,卓理心中纷纷闪过如下话语:‘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要和伍丘实摊开来说明白决不像和李一凡那样简单。第一,伍丘实没有明确追求她,他只是表白了而已;第二,伍丘实这人太厉害,她要拒绝他,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第三,伍丘实是她顶头上司,她还想保住这个饭碗的说。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卓理敲响了“社长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里面传出的声音很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想象不到此时此刻此人的表情。在门外收拾好情绪,卓理强迫自己镇定:喜欢自己是他的事情,她没必要受影响,如果他还要表白或者期待与她有进一步关系的话,她就直接毫不客气的拒绝。或者他用卑鄙狡诈圆滑的手段威胁她,她就告诉他:她有男朋友!最不济,她就毅然决然的高调卷铺盖走人!
想到这里,她便再无畏惧的抬脚走进了办公室。
伍丘实像是专门在等待着她的来访一样,端坐于办公桌后的软椅上,手里正无聊的转着一只笔。
把头发染回黑色,着白色POLO衫的伍丘实脱去了那层妖魅,那张正常多了的脸就那样射得卓理眼发酸,这两天,卓理身边美男频频,有袁岂凉那样长相与气质和谐一致的冰山男,又有伍丘实这样永远看不清真面目的诡魅男……最关键的是,这诡魅男还特别俗套的喜欢她……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自恋的觉得:我乃一代佳人是也……
几秒钟后,察觉到自己走神,卓理又瞬间回神,来不及看伍丘实的不悦表情,便径自寻了他背后一个虚空的焦点,装腔作势道,“社长找我来有事么?”
“没事。”伍丘实面露笑意,心却发酸: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不得不收手了。这几天,他思考了很多关于卓理的内容。每一个思考里都是以卓理已经是他女朋友为前提。比如他会想:卓理这样有趣,如果结婚,他一辈子都不会无聊;又如,如果卓理愿意跟他结婚,他就不去‘圣光’,而把‘圣光’移回家,每天和她做宅夫宅妻,他会教她玩很多游戏;再又如,如果结婚了,可能会生孩子,他一定要好好疼他们的孩子,卓理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和她一样天真有趣,那么,他们一家三口……也可能是四口,就能每天众乐乐玩得不亦乐乎了……
卓理囧囧然,随口便说,“没事我就……”
“坐吧。”伍丘实伸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我们来谈谈心。”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和你好谈的。不过,很显然的是,伍丘实再次打断她——
“你能给我留点上司的尊严么?”伍丘实低着头,声音是压着的,这种状况和这种姿势让卓理很容易就觉得——她伤害了他。像他这样的男人,必定是经常伤害别人,从不被别人伤害的。
卓理不想心软,她不想给对方造成她心疼他的假象。于是,她正了正色道,“如果,你找我谈的是工作,我自然把你当上司。我们之间……只有这层关系存在,也只有上司和下属之间的话题可以聊,所以,请恕……”
伍丘实突然就笑了,笑得让卓理格外摸不着头脑,“你把我当洪水猛兽,对我拒之千里,是担心自己爱上我么?”
卓理睁圆了两只眼睛,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死男人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她和他怎么会有爱情产生?她爱上一块大冰山都不会爱上他!!
奇怪,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想到冰山?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看着在自己眼前神游的卓理,伍丘实内心底唯一的那丝希望宣告破灭,任他再使尽浑身解数,他仍旧入不了她的眼进不了她的思想她的心。双肘撑到桌面上,手背支住自己的下颚,“……袁岂凉。”
“噔”——有一盏大灯泡在卓理眼中瞬间亮起。
伍丘实视力很好,所以,他眼看着卓理的眼睛中闪过那种带着小女生爱恋气味的光芒。心一沉——这女人原来是被袁岂凉勾了去。撑着脑袋的指节无意识的收紧了一些……为什么是袁岂凉……
闭了闭眼,伍丘实暗暗调整自己涌动的情绪,指节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好是袁岂凉,“那么,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又是一惊,卓理回应道,“什……什么什么程度!”
“你拒绝我拒绝得那样不留情面,不是因为袁大律师么。”端过一罐咖啡,以遮掩住自己因为极力控制情绪而导致的声颤,目光仍紧随着卓理的表情。
“当然不是!你别把所有人都想象得那么不堪,我和大冰山……呃……袁岂凉,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转了个眼神,卓理企图撇清一切可能产生误会的关系,“我和他能成为朋友,还多仰仗了社长您的介绍呢!”
不堪,他的爱竟然不堪?伍丘实冷笑,“那么,他爱上你也是我的功劳?”
卓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伍丘实,仿佛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一句外星语。她的心跳在听到‘他、爱、上、你’这四个字之后,奇迹般的停止了。然后,她数不清是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她意识到心跳渐渐回来,可是,又越跳越快了,左胸口那颗东西像是弹弹球一样,她总觉得那东西要弹出她的身体去。
这些表情齐齐的落入伍丘实眼里,然后,他便再也不止是心酸。或许,他不该道明,或许,他该永远帮袁岂凉藏着这秘密……帮他自己藏着这秘密。他多么希望,卓理那张脸是为他而红,她用手抚住的心跳是为他而加速,他多么希望,她的第一次爱情是他给的。
伍丘实觉得再留卓理在此是自取其辱,自找苦吃……他原本是想在出国之前和她成为朋友……起码是朋友的,可是,他太高估自己对爱情对感情的把持能力。他根本不可抑止的心痛,不可抑止的后悔……
把椅子调转了个方向,他面朝着窗口,沉声道,“你出去吧,我没事要说了。”
像得到了特赦令一样,卓理机械的走出办公室,关门的瞬间,她听见伍丘实低低的声音说,“再见。”没来得及思考话里的伤感,也没来得及思考这句‘再见’的深意,她只觉得自己魂都不见了。
整整一上午,卓理都双手支着脑袋处于发呆状。她在心里演绎着撕花瓣的场景:袁岂凉爱我,袁岂凉不爱我,袁岂凉爱我……袁岂凉为什么爱她呢?凭什么呢?她怎么没发现呢?好吧,昨天晚上她看到了他的温柔,可是,那是爱么?那不是大冰山喜欢扛在肩上的责任么?那不是为了给舅舅舅妈交代么?她有什么地方会吸引大冰山呢?白萦很漂亮很有个性很爱他啊,他还有空来喜欢她么?她明明记得他很讨厌自己的,跟她说句话,他的眉头能从头皱到尾……
理不清,理不清。
中午下班,于秋水她们都回来了,于秋水最夸张,摘了墨镜就一个直扑冲过来,抱住卓理就是一阵‘耳鬓厮磨’,“想死姐姐我了……唔,怎么瘦了这么多……你们学校伙食不好么?”
“……啊?哦,还好。”仍旧是掉线中。
“走走走,吃饭去,我们在飞云轩订了间包厢,专门为你洗尘!”林培在办公间外大喊,穿着黑色性感连衣裙的万晓烟抱臂倚在一旁,眼神示意两人快点。
眨眼间——对卓理来说是眨眼间,因为,一路上她都没说什么话,也没听到众人说什么话,一直都是呆呆的,傻傻的。一直到‘飞云轩’的包厢里,林培才正式开口询问。
“说吧,谁把你的魂儿勾走了?”
卓理自然是没听见这问话的,她还在脑中一遍遍回忆自己和袁岂凉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陡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和袁岂凉相处的时间里,她丢脸的时间占绝大部分。
坐在一旁的于秋水嗔怪的推了卓理一把,大声问道,“到底是谁?”
“袁岂凉!”——这是卓理下意识回答的。
然后,林培、于秋水捎带着一直忙着发短信的万晓烟都把视线转向她。林培更是不可置信地补了一句,“这丫头没病吧。”
意识到自己‘呆后吐真言’,卓理不得不重新整理好表情,自导自演道,“呃……我在想,那个……”表情转为严肃,还颇带着些思考的迹象,“我听发行部的说,四月刊销售业绩创历史新高,咱们社的网站上许多网友留言要看袁岂凉的后续报道……”眼神丢向众人,正儿八百地说,“上次的采访做得很不全面很肤浅,这次,我决定对他做一个更深入更完整的采访。”
握着手机的万晓烟、端着茶杯的林培、双手撑在桌上认真打量卓理的于秋水此时此刻都是一副定格的表情。
“你们……怎么了?”卓理假装无辜地问道,自己刚刚那个腔调,那个语调,不雷死人她都羞为N大表演社台柱。
“咳咳……”还是定力最好的于秋水于美人先回过神来,用一种佩服卓理到了极限的表情道,“我刚才以为你在对党宣誓……”
饭间,于秋水让卓理陪她一起去上厕所。
“妹妹,你真的思春了。”于秋水边洗手边幽幽地说。
卓理看着洗手间大镜子里于秋水那副了然的表情,吐了吐舌头:她就知道,于美人的心是海底针,细腻得超乎凡人,她原本就没打算瞒她。
三六回
于美人说:袁岂凉那种血脂型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温柔很不可思议。
于美人还说:如果他对一个女人温柔是事实,那么,这女人的存在很不可思议。
于美人又说:如果袁岂凉对卓理温柔,那么,这个世界的存在很不可思议。
于美人最后说:不可思议也,不可思议也。
卓理最关心的问题是:我该怎么知道大冰山爱不爱我?
于美人看着卓理一副春心荡漾小鹿乱撞的迷茫表情,意味深长的说:若要知君心,必先知妹意。先老实交代你对袁岂凉有没有意思?
卓理霎时觉得雷霆万钧风云变化,她的脑电波在传送途中被闪电击中,然后,她十分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像着魔般的点了点头。未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要点头,更未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对大冰山有意思,她仍能真切的感觉到:就点头这个动作,绝对不是一时失神导致的。仿佛,在她不知道的某一天某一刻某一秒,她就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深深种下了这种想法:她,对大冰山有着不同任何一个男人的感觉。她虽然不能确定那是否是爱情,但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