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平静的安府又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一)
修长的手指(你们别一看见“修长的手指”就J动)拨动着念珠,观远口中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时不时若有所思地望一望门口——今天又是住持讲经的日子,不知道那个叫“劫色”的施主会不会来。她已经几周没有来听讲经了,是不是家里除了什么事情。
正想着,就见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照例拿学生证买了一张半价门票,忽忽悠悠走了过来,见了他,照例露出个奸笑,打着招呼。
几周不见,观远还是那么俊啊……董懂神采奕奕,目光囧囧。9月以后,天气会凉爽一些,早晚有点凉,山里就更是这样了。董懂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去听觉空法师讲经,今年讲的内容是“无妄念”。
觉空法师淡然地坐在台上,声音苍老而厚重:“无住生心,这是佛法里面的高级佛法,我们一般人可以学无住,不能学生心。我们还要把它分成阶段来,真正到无住之后,再历事炼心,没有到无住的境界,这个事情干不得,一干就出毛病,这是在此地顺便劝勉同修。观无住菩萨里面含的深义,‘无住生心,生心无住’,我们把这个字倒过头来念,味道才念得出来,‘无住生心,生心无住’,味道就出来了。这是真正有智慧、真正有定力,禁得起考验;禁不起考验的时候,我们要回避,不要让外面环境干扰我们。如果真有定力、真有功夫,可以不必回避。为什么?我们可以转境界。境随心转,我们不会被他所转,我们能转境界,这行;自己不能转境界,是决定要回避。”
境随心转,我们不会被他所转,我们能转境界,这行;自己不能转境界,是决定要回避——董懂若有所悟,不禁点了点头。
觉空略停一会儿,慢慢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却看见入口处观远静静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董懂身上。发现师父在看自己,观远怔了一怔,急急欲转身离去。觉空淡定地说:“观远,你留下。”
观远站住,慢慢转身,低头走进去,坐在最后,目光始终低垂着,一直到觉空讲完今天的内容。人渐渐散去,观远抬头瞄了一眼董懂离开的身影,站起来对觉空双手合十。觉空慢慢走下来,拨动着桃木的念珠,说:“观远,当你手中抓住一件东西不放时,你只能拥有这件东西,如果你肯放手,你就有机会选择别的。人的心若死执自己的观念,不肯放下,那么他的智慧也只能达到某种程度而已。希望你常对自己说,闻到了佛法,我是最幸福的人,除了这幸福外,再没有别的了。”
“观远谨记。”观远微鞠一躬。
觉空点点头,信步离开。
观远回想师父对自己说的话,反思几遍,又有不解,他并没有执念于什么东西不放,只是近几日打坐时总觉得不如以前专心。唉……观远转身出去,在大殿里看见董懂正在虔诚地上香,不自觉走上去,问:“施主近日可有不顺心?”
“算有,也算没有吧……”董懂高深了一把。
“施主说得很对,世间的事,有和没有仅在施主你一念之差,心有所不同而已。”观远回答,目光淡定。
“那你说以前有的,现在还算不算有呢?”董懂心一横,问:“比如爱情?比如错误?”
观远思忖一番,说道:“佛家有云,勘破,放下,自在。爱情这个东西我本不该妄议,究竟有没有,我认为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说尘世间有爱情,是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如果它看得见,摸得着,有与没有,一目了然。可是爱情并非可见之物,因此我们说它有,却不能说明它到底有多少。关于错误,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人只要有改过之心,向善之心,又何必在乎错有多深,只是施主不能重复在同一个地方犯同样的错误。”
好吧……我承认我一句没听懂。董懂不懂装懂地点点头,不过他说“勘破,放下,自在”还是有道理的,如果她一直纠结于过去,那就等于浪费了现在。有爱情,却不知道有多少爱情,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如果她因为一次失败而错误的爱情,就不认真对待以后的爱情,那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
“观远真是谢谢你啊……”董懂对他双手合十道。
“施主不必道谢,和施主畅谈佛法,也能观远个人修为有所长进。”见有寺僧经过,观远移开目光,“再会。”
“拜拜!”董懂笑开。
——偶素代表董懂终于顿悟了的分隔线思密达——
被英语句子迷晕了的季书遥瘫在沙发上,他的家教于澜拿着电话问他要叫什么外卖。季书遥想起那天董懂包的饺子,口水哗哗流,于是让于澜叫两份饺子来。于澜去翻外卖单,忽然问:“我听说经常来你家做饭那个董大婶……”
“什么董大婶啊,她看起来比你年轻,你叫她小董吧。”季书遥白了她一眼。
于澜没有追究,季书遥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就改口道:“我听说对门儿的小董家里的那个男的是高干子弟?前些日子我们学校法学院的有请法院的人来开讲座,我看见他了,原来他父亲官那么大啊,真看不出来。”
“我不清楚。”季书遥向来不爱打听安芷默的事情,话说这几天安芷默见了他也很怪异,本来就老板着的脸上多了一丝诡异的尴尬,安大叔有什么好尴尬的,他都不尴尬了。
于澜眼珠转了一转,说:“小董今儿个中午不回来吧?”
“她去清禅寺拜佛了,那个封建迷信的。”季书遥拍拍肚子叫,“我快饿死了……”
“要不我们帮安先生也叫份外卖?这远亲不如近邻的……”于澜说,她当季书遥只是个小孩,嘴是厉害了点,但是一定猜不中她的心思。
季书遥刚想讽刺她什么,忽然闭嘴了。
于澜见季书遥没有反对,就打电话去一家东北菜馆叫了三份饺子。在等外卖的时候,她溜进洗手间补了一下妆,涂了滋润的唇膏。她大四了,家里没有什么背景,现在就业那么困难,既然父母没有办法帮她,她只能靠自己。而且,她来补习的时候见过几次对门的安先生,有次她书不小心掉了,他还帮她拣起来了呢,应该不难相处。虽然知道自己高攀不起,但是就算暂时攀上也足以当靠山了。
外卖送来之后,于澜让季书遥先吃,自己拿了一份去敲安芷默家的门。季书遥看在眼里,鄙夷地摇了摇头,拆开一次性筷子吃了一个饺子,然后撇撇嘴:“总觉得董大婶包得好吃……还好看。”
安芷默打开门,见是季书遥的家教,照例面无表情问人家有什么事,于澜忙说:“我们中午叫外卖,想到小董经常照顾季书遥,就多叫了一份给小董。”
“她不在。”安芷默说完,就想关门,于澜接着说:“不在吗?哎呀这饺子不吃会坏的,安先生还没吃饭吧,不如代劳一下?”说完,她还绽开一个亲切无害的笑容。
安芷默看了看她,说:“我不爱吃这个。”上次董懂包的饺子,他就吃得很少,一来是没胃口,二来是他从小就不爱吃饺子,所以一年难得吃一次。每次都是过年的时候谢婕包了饺子说每个人都要吃,他才象征性吃几个。
“哟,那安先生你中午吃什么?”于澜不慌不忙地问。
“再见。”安芷默也不多言,当即就关了门。这种自动送上门的女人他见多了,越跟她啰嗦,她就越来劲儿,心里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浑身散发出功利的气息。
当董懂捧着个包子呱唧呱唧一边吃一边上楼的时候,看见于澜垂头丧气捧着一个外卖盒站在家门口。她走上去,问于澜怎么了,于澜马上笑着说:“小董你回来了?我们叫了份饺子给你当点心呢,可是去你家敲门,安先生说你不在。”
“谢谢啊……”董懂感动得泪花花的,接过外卖盒,把剩下的半个包子狼吞虎咽吃了,拿钥匙开门。
于澜晦气地跺跺脚,回去季书遥的家里吃饺子。
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安芷默见董懂回来之后手里提着一个外卖盒,跟刚才于澜捧着的一模一样,就问:“哪来的?”
“哦,季书遥的家教于澜说帮我叫的,她真是个好人!”董懂还在那一个劲儿感激,“我回来路上买了个包子吃,觉得没饱。哈哈哈,现在刚好把饺子煎了吃。哎,你吃饭没有?”
“没有。”
“你傻了,刚才于澜送饺子过来我不在,你就拿来吃嘛。”不明所以的董懂嘲笑安芷默,珍宝一样把饺子捧到厨房,还问他说:“你要不要来点儿?”
安芷默很想告诉她,那个本来就是要给我的。
董懂叼了一个尝尝味道,觉得不错,就说:“不给你吃了,你自己泡面吧。”
安芷默的脸黑了。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二)
第二天,董懂收到一个快递,拆开一看,是一本书。薛婷发短信过来说,小说的样书已经出来了,就寄一本给她,让她把银行帐号发过去,等稿费来了好汇款。董懂看着漂亮可爱的封面,和封面上“其人如婷 着”的字样,忽然把书狠狠砸在地上,上去踩了好几脚。
安芷默下午的时候打电话回来告诉她,晚上有个应酬,董懂听完就挂了电话——这是她第一次比安芷默先挂电话,要不是今天心情那个糟糕,否则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
无端被挂电话之后,安芷默的脸色很糟糕。办公室秘书小邹也刚刚跟男朋友讲完电话,嘟着嘴不高兴,冲大家一阵抱怨:“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凭啥我们女人就得天天呆在家里给你们做牛做马。才一天不回家做饭,瞧他那样儿!”
小邹最近跟她男朋友同居了,他们准备春节领证。
办公室其他人呵呵一笑,安芷默的脸色却恢复许多,陷入沉思。
董懂不争气地哭了一会儿,趴在床上睡着了,直到天黑才醒来。
薛婷曾经看着原创网上一些红文作者,说:“这些走红的作者不知道有没有体会过我们这些冷文小透明作者的心情,如果我能红起来,哪怕一天,也是好的。”薛婷啊薛婷,我知道你要的不是钱,可是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吗……董懂呆呆坐在床头,吸吸鼻子,刚才没盖毯子就睡,好像有点感冒。
薛婷,你心中对我可有一点一滴的愧疚?
答应写完的作品就剩最后一点点了,董懂咬了咬牙,打开电脑,发奋写起来。本来一个星期给薛婷发一章就行,现在自己干脆在这几天里都写完给她,然后再不管她的事情。
把剩下的一万字写完,董懂打下最后一个标点,忽然有种全身被掏空的感觉。她打开邮箱,全部发给薛婷之后,看看电脑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她晚饭没有吃,居然一点也不感觉饿。董懂关了电脑,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听见开门声,是安芷默回来了。
他好像没有上楼换衣服,难道又喝醉了?董懂急忙洗好,出去一看,安芷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她扔在地上的书,正看着呢。董懂奔过去,一把抢了过来,当即一阵乱撕,把书撕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好像跟这本书有深仇大恨一样。比如作者本人,高考结束之后就把物理化学书全部撕烂了。
董懂把乱七八糟的书往地上一摔,刚要踩,有看见零落的页码上熟悉的主人公名字……那是自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