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草 1》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幸运草 1- 第2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叫嚣 著:“你滚开,滚出去!”“小嘉,不许这样!”妈妈忽然说了,她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因 为我正想把书包对那个男人头上砸过去。她的脸色苍白,但神情坚定,她说:“不许这样, 小嘉,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小嘉,我和你爸爸……这两年,早就没有什么感情,张伯伯会 和你爸爸一样爱你……”
    “啊,妈妈!”我大叫:“不,不,妈妈,赶他走,叫怂怂怂怂怂走!”可是,妈妈没 有叫怂怂怂反而更坚决的说:
    “你也不小了,小嘉,你知道,有些婚姻不一定会很美满的,我和你爸爸要离婚了。”
    “不,不,不。”我疯狂的叫,向自己的卧室里冲去。我锁上了门,扑在床上痛哭。我 不相信这个,我也不能接受这个!妈妈在外面打我的门,但我大声叫她走!她要那个人,甚 至不许我骂他!我在床上伤心的痛哭,迫切的等待著爸爸。深夜,爸爸终于回家了,我打开 了房门,跑出去扑进爸爸的怀里。我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弄了他满衣 服的眼泪鼻涕。“爸爸哦,鞍鞍鞍鞍鞍爸哦!”我哭叫著。
    “怎么了?小嘉?”爸爸抚摸著我的头发问。
    妈妈走了过来,叹口气说:
    “就是那件事,我告诉了她,我们要离婚了。”
    爸爸推开了我,凝视著我的眼睛,他的脸色显得沉重而严肃,他说:“小嘉,你不小 了,是不?”
    “爸爸,”我叫,惊恐的看著他:“那不是真的,是不是?那不是真的!”爸爸叹口 气,揽住我说:
    “可怜的小嘉,你必须接受事实,那是真的!”
    “哦,”我喊:“为什么?不,不是的,爸爸,你不会真的要离婚的,是不是?那个姓 张的是混蛋!我要杀了他,烧死他,把他烧成灰。”“小嘉,”妈妈严厉的说:“你不能说 这种话,你以为破坏爸爸和妈妈的就是张伯伯吗?”她抬头望著爸爸,眼光里有著怨恨。 “你告诉小嘉吧,把一切告诉小嘉!”
    爸爸看著我,眼光悲哀而歉疚。
    “小嘉,”他说:“做父母的对不起你,”他揽住我的头,吻我的额角。“但是,爸爸 妈妈仍然是爱你的,你会由一个家,变成有两个家……”“不膊膊!”我大声叫,挣脱了爸 爸的手,冲回到我的卧室里,重新锁上了房门。窗外的月光柔和的照著窗棂,我茫然的站 著,第一次感到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遗弃了我。
    三个月后,家里的一切都变了。那天,爸爸把我叫到身边说:“小嘉,明天我要离开这 儿了,你先跟妈妈住,过几个月,我再接你到我那儿去住,好吗?”
    我点点头,立即离开了爸爸,把我自己关在房间里,默的、无声的哭了一整夜。
    爸爸走了,家,也破碎了。放学回来,我找不到爸爸的东西,闻不到爸爸的香烟气息。 我从房子前面跑到后面,看著妈妈细心的妆扮,然后跟张伯伯一起出门。张伯伯!我多恨 他,多恨怂怂怂怂怂!他对我笑,买了许多绸绸缎缎的衣服送我,我把衣服丢在地下,用脚 践踏。妈妈严厉的责备我,那么严厉,那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态度。我逃进自己的卧室里, 关上房门,轻轻的哭:
    “爸爸啊,爸爸啊!”我低声叫。
    四个月以后,爸爸真的开车来接我了,妈妈为我收拾了一个满满的衣箱和一个书箱,然 后,搂住我吻我,含著泪说:
    “我爱你,小嘉,去和爸爸住两个月,我再接你回来。别忘了妈妈。”我漠然的离开了 妈妈,跟著爸爸上了车子。爸爸用手揉揉我的头发,仔细的注视我说:
    “我的小嘉,我真想你。”
    车子停在一栋华丽的住宅面前,爸爸跳下车来,帮我提著箱子,我们走进大门,一个下 女接去了我们手里的东西。我站在客厅里,打量著这陈设得极讲究的房间。一阵父的衣声传 来,然后,一位打扮得非常艳丽的女人出来了,她一直走到我面前,脸上带著个做作而世故 的微笑,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说:“叫阿姨,她也是你的新妈妈。”
    我怔怔的望著她,她俯下身来拉住我的手,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冲进了我的鼻子,她亲热 的说:
    “是小嘉吗?长得漂亮极了,让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我茫然的跟著她走进一间同样华丽的卧室里。床上堆满了许多漂亮的衬衫裙子,包括内 衣衬裙,爸爸走过来,指著衣服对我说:“这些都是阿姨送你的,快谢谢阿姨!”
    我望望衣服,又望望爸爸和那位“阿姨”,爸爸的脸上带著笑,眼光柔和的望著“阿 姨”,他的手放在“阿姨”的腰上。我跑过去,把衣服全扫到地下,大声说:
    “我不要!”“小嘉!”爸爸厉声喊,笑容冻结在他的嘴唇上。“阿姨”发出一声干 笑,做好做歹的说:
    “怎么了,别跟孩子生气,让她休息一下吧。”她拉著爸爸走出了房间。我把门“砰” 的关上,眼泪一串串的滚了下来。我打开了书箱,找寻我那本《爱丽思梦游奇境记》,我找 到了它,翻了开来,我要看看那枝芦花,是的,芦花仍在,但已成了一堆黄色的碎屑。一阵 风从窗外卷来,那些碎屑立即随风而散了。我丢下书,开始静静的哭泣。我失去了爸爸,也 失去了妈妈,现在,我又失去了我的芦花。



 

幸运草  十二、黑茧 一
    夜半,我又被那个噩梦所惊醒。梦里,是妈妈苍白的脸,瞪著大大的恐怖的眼睛,和零 乱披散的长发。她捉住了我的手臂,强迫我看我的蚕匣。蚕匣里,在那些架好的麦秆中,一 个个白色的,金黄的,鹅黄的蚕茧正像城堡般林立著。妈妈把我的头按在匣子的旁边,嚷著 说:
    “看哪!看哪!一个黑茧!黑色的茧!咬不破的茧!那是我的茧呀!我的茧呀!我织成 的茧呀!”
    我挣扎著,摇著我的头,想从妈妈的掌握中逃出去,但妈妈把我的头压得那么紧,我简 直无法动弹,她的声音反复的、凄厉的在我耳边狂喊:
    “一个黑茧!一个黑茧!一个黑茧!… ”
    我的头几乎已被塞进蚕匣子里去了,我的颈骨被压得僵硬而疼痛,那些蚕茧全在我眼前 跳动了起来。
    于是,我爆发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梦醒了,我正躺在床上,浑身都是冷汗,四肢瘫软无力。我坐了起来,拂去了额上的 汗,伸手开亮了床头柜上的小台灯。灯光使我一时睁不开眼睛,然后,我看到一苇在沉睡中 因灯光的刺激而蹙了蹙眉头,翻了一个身,又呼呼大睡了起来。梦中的余悸犹存,我无法再 睡了。用手抱著膝,我审视著睡在我身边的一苇,他那安详自如的睡态忽然使我产生一种强 烈的不满。我用手推推他,他嘟囔著喃喃的哼了句什么,一翻身,又睡了。我再推他,推得 又猛又急,他连翻了两个身,终于给我弄醒了。他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望著我,皱著眉不 耐的说:“你做什么?”“我不能睡,我做恶梦。”我噘著嘴说。
    “噢,”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现在醒了没有?”
    “醒了。”“那么,再睡吧!”他简明扼要的说,翻身过去,裹紧了棉被,又准备入睡 了。我扳住他的肩膀,摇摇他,不满的说:
    “我告诉你,我睡不著嘛!”
    “睡不著?”他不耐的说:“那么,你要我怎么办?思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关上 灯,睡吧!别吵了。”
    说完这几句,他把棉被拉在下巴上,背对著我,一声也不响了。我仍然坐在那儿,凝视 著窗玻璃上朦腚胧胧的树影,忽然觉得一股寒意正沿著我的脊椎骨爬上我的背脊。我再看看 一苇,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又打起鼾来了。在他起伏的鼾声中,我感到被遗弃在一个 荒漠中那样孤独惶恐,我耸耸鼻子,突来的委屈感使我想哭。但是,我毕竟把那已经涌进眼 眶里的眼泪又逼了回去。是的,我已不是孩子了,在超越过孩子的年龄之后,哭与笑就都不 能任意而发了。我关上台灯,平躺在床上,瞪视著黑暗中模糊的屋顶,我知道,这又将是个 不眠之夜。我必须这样静卧著,在一苇的鼾声里,等著窗外晓色的来临。拂晓时分,我蹑手 蹑脚的下了床,披著晨褛,穿著拖鞋,我走到晓雾蒙蒙的花园里。我们的小下女还没有起 床,厨房顶上的烟囱冷冰冰的耸立在雾色之中。我踏著柔软的草坪,在扶桑花丛中徜徉。清 晨那带著凉意的空气软软的包围著我,驱尽了夜来恶梦的阴影。我在一棵茶花树下的石头上 坐下、静静的聆听著那早起的鸟儿的鼓噪之声,和微风在树梢穿梭的轻响。天渐渐亮了,远 远的东方,朝霞已经成堆成堆的堆积了起来。接著、那轮红而大的太阳就爬上了屋脊和椰子 树的顶梢,开始驱散那些红云,而变得越来越刺目了。我调开眼光,厨房顶上,浓烟正从烟 囱里涌出,袅袅的升向云天深处。显然,小下女已经起身给我们弄早餐了。
    我继续隐匿在茶花树下,一动也不动,仿佛我已变成化石。一只小鸟落在我的脚前,肆 无忌惮的跳蹦著找寻食物,它曾一度抬头对我怀疑的凝视,然后又自顾自的跳跃著,相信它 一定以为我只是个塑像。直到我头顶的树上飘落了一片叶子,小鸟才受惊的扑扑翅膀,飞 了。我摘下茶花的一串嫩叶,送到鼻尖,去嗅著那股清香。太阳已增强了热力,草地上的露 珠逐渐蒸发而消失,我站起身,茫然四顾,深呼吸了一下,我开始准备来迎接这无可奈何的 新的一天。
    当我轻悄悄的走进房间,一苇已经在餐桌上享受他的早餐,一份刚送来的晨报遮住了他 整个的脸,我只能看到他的胳膊和握著报纸的手。我轻轻的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暗中 好奇的等待著,看他过多久可以发现我。他放下了报纸,端起面前的稀饭,一面盯著报纸, 一面挟著菜,眼光始终没有对我投过来。我不耐的轻咳了一声,他仍然恍如未觉。我发出一 声叹息,开始默默的吃我的早餐。
    他终于吃完了饭,一份报纸也看完了,抬起头来,他总算看到了我。我停住筷子,望著 他,等著他开口。但他什么都没说,好像我生来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就像墙上挂著的水彩画 一样自然。摸出一支烟来,他燃著了烟,头靠在椅背上,瞪视著天花板,像个哲学家般沉 思,同时慢条斯理的吐著烟圈。一支烟抽完,他站起身来,问:
    “几点了?”“差十分八点。”我说。并没有看表,他的行动比钟表更准确可靠。“我 去上班了,再见。”
    “再见。”我轻声说。听著他的脚步声穿过房间,听著一连几道门的开阖声响,听著皮 鞋踩在花园的碎石子小径上,再听著大门被带上时那最后的“砰”然一声,留下的就是无边 无际的寂静,和胶冻得牢牢的冲割不破的冷漠的空气。我端起饭碗,毫无食欲的望著那热气 腾腾的稀饭,一直到热气涣散而全碗冰冷,才废然的放下碗,走进客厅里。
    蜷缩在一张对我而言太大了的沙发中,用椅垫塞住背脊后的空隙,拿起一本看了几百次 的葛莱齐拉,我静静的斜倚著,像只怕冷的小猫。小下女悄悄的走进来,把一杯香片放在我 身边的小几上。“太太,今天吃什么菜?”
    “随便。”小下女走开了。随便!无论什么事都随便,何况是吃什么菜?管他吃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