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草 1》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幸运草 1- 第2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禁微微的红了脸,拿起托盘正想走开,另一个青年笑著拉住她说:
    “喂,你叫什么名字?和我们一起喝一杯吧?我们付钱!”
    翠姑迷惑而又惊讶的望著他们,她从没有应付过这种局面,有点儿不知所措了。这时, 那被他们叫作沈其昌的青年却微笑的对那拉她的人说:
    “别胡闹,小朱!人家的样子满正镜的,别为难她!”
    小朱松了手,翠姑急急的拿著托盘走回柜台来,她脸上热热的,心一直在跳。偷档的斜 过眼睛去看他们,却正好看到沈其昌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握著杯子,嘴里衔著吸管,眼光 温柔的望著她。他们很快的就喝完了杯里的橘子汁,高声的叫闹著要去比赛游泳,只有沈其 昌一直文静的微笑著。翠姑猜想他一定不大会游泳,因为他的皮肤那么白,像个女孩子似 的,决不是常在太阳底下傻的人所能有的。像刘阿婆家的荣生,就黑得像锅底子一样。翠姑 正在想著,他们已经喧闹著跑来付账,钱是沈其昌付的,翠姑在忙乱中竟多找了一块钱给 他。沈其昌微笑的还给她一块钱,温柔的说:
    “你算错了,小姐。”翠姑目送他们走开,“小姐”的称呼,使她好半天都觉得晕陶陶 的。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冰店里的生意比较清谈了些,翠姑就习惯性的到海滩上来走走。通 常来游泳的游客,多半是一清早从台北或别的地方坐火车来,黄昏的时候就回去了。但也有 一些人带著帐篷来露营。翠姑最喜欢看那些人穿著鲜艳的游泳衣,在水里荡来荡去的样子, 她羡慕他们的安适愉快。在她,虽然守著海边,却很少游泳。她只有一件黑色的游泳衣,还 是母亲好多年以前给她缝的,而现在,由于她的体型有了大大的改变,那件游泳衣是早已不 能穿的了。她站在海滩上,羡慕的望著几个少女在水中尖叫的拍著水,和她们的男朋友们笑 闹著。她有点失意的沿著水走,低垂著头,数著自己的步子。猛然,她停住了脚步,睁大了 眼睛,她差一点走到一个男人的身上!那男人正仰卧在沙滩上面,闭著眼睛,显然在享受著 那黄昏时和煦的日光。当她发现这人就是昨天在冰店里给她解围的沈其昌时,禁不住“啊” 的惊呼了一声。沈其昌也吃惊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翠姑,就从地上坐了起来,微笑的说: “也来游泳吗?”翠姑羞涩的摇了摇头,望著面前这英俊的青年。大概由于太阳晒了的关 系,他今天不像昨天那样白,皮肤红红的,赤裸的上身有著亮晶晶的水珠。
    “店里不忙了吗?”沈其昌继续问,声调非常温和。
    “现在不忙了,中午最忙。”翠姑克服了自己的羞涩,轻轻的回答,又疑惑的望著他 问:“你晚上睡在那边帐篷里的吗?”“不!”沈其昌摇摇头,指著高处的那座白色的楼 房:“我家在那边,我在台北读书,暑假里回来!”
    “喔!”翠姑恍然的说:“你是沈少爷!怪不得我觉得脸很熟,你们搬来那天我也看到 过你的!”
    “算了!什么沈少爷,我叫沈其昌,其他的其,昌隆的昌,”说著,他用手指在沙上写 下了沈其昌三个字,又笑著问她:“你呢?”“李翠姑。”翠姑说著,脸又红了,因为她根 本不认得沙上那三个字,她死死的盯著沙上的字,想记住它的笔划。
    “你没有念过书吗?”沈其昌问,声音里带著点怜惜。
    “没有。”她摇了摇头,脸更红了。
    “没关系,以后我教你,”沈其昌轻松的说,从地上站了起来,望了望海水,忽然说: “一起去游泳怎么样?”
    “好……不过……”翠姑嗫嚅著,她不能说没有游泳衣。
    “没有游泳衣吗?走,先去租一件来用,明年暑假我从台北带一件来送你!”沈其昌 说,有点怜悯的望著她。
    翠站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那件大红色的游泳衣紧紧的裹著她那健康的、丰满的身体。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望了望沈其昌,羞涩的垂下了眼睛。沈其昌望了她一眼,眼睛里充满了赞 美和诧异,然后说:“走!让我们游泳去!”当他们并肩走进水里的时候,他又轻轻的加了 一句:“翠姑,你很美!”
    那晚,翠姑一夜都没有睡著。这是她有生十七年间的第一次。沈其昌在家中足足待了三 个月,这三个月中,翠姑几乎天天和沈其昌在一起,她发狂般的依恋著他。虽然,他和她在 一起的时候,连握她的手都没有握过。但,翠姑觉得他的一言一语,一个笑容,一声叹息, 都和她那么亲切。她并不了解他,但却极单纯,而极热烈的爱上了他。
    翠姑认为沈其昌的知识和学问是无边的,她知道他在台大读外文系,至于什么是“外 文”她却茫然不知。一次,她鼓起勇气来问他,他却怜悯的对她笑笑,摇著头说:
    “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沈其昌平日说的许多话,都是翠姑理解能力以外的,但她依然喜欢听他说。他会告诉她 一些小故事,这些故事都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什么英国的诗人啦,美国的作家啦,有时他 还会吟诵一些她所听不懂的诗句,当她惶惑而敬佩的望著他背诵时,他就会哑然失笑的说:
    “啊,你是不懂这些的。走!我们游泳去!”
    他真的开始教她写字,但是教得毫无系统,他想起什么字就教她什么字。例如一天雨 后,他向她解释“虹”的成因,就教她写“虹”字。一天他告诉她他住的白屋叫“隐庐”, 就教她写“隐庐”两个字。翠姑竭力想学会一切他教她的东西,常常深夜不睡觉的在纸上练 习著那些字。
    一天午后,翠姑和沈其昌一起坐在沙滩上,海面有许多人在载沉载浮的游著泳。一个瘦 瘦的男人在教一个胖女人游泳,那胖女人拚命用手抓著那男人,嘴里发出尖锐的怪叫声。翠 姑笑著看了一会儿,把眼光调到天上,天空是明朗的蔚蓝色,几朵白云在游移著。“云是会 变的,是不是?”翠姑说:“以前我常常坐在那边大树底下,看著云变,有的时候变一只 狗,有时变一只猫,还有时会变成一座房子,或一个城。”
    “嗯,云是会变的,”沈其昌很有趣味的望著她:“你看著云的时候想些什么呢?” “啊,想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是……都是不会发生的。有时我想我会变成一个公主,住在那 个像城市一样的云里面。”翠姑红著脸说。“哦,是的,每人都有幻想,一些海市蜃楼的幻 想。”沈其昌低档的说,这几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
    “海什么?”翠姑问,“海市蜃楼”四个字中,她只听懂了一个海字。于是,沈其昌向 她解释什么叫“海市蜃楼”,同时把这四个字写在沙滩上教她。翠姑睁大了眼睛,半天都弄 不明白到底什么是海市蜃楼。最后,沈其昌不牡的站起身说:
    “哎,你这个笨蛋,你一辈子也不会懂什么是海市蜃楼的,还是快点回去帮你妈卖冰 吧!”
    那天晚上,翠姑为这几句话饮泣了大半夜,她是苯蛋!她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蜃楼是 什么!于是,她明白,在她和那“隐庐”的小主人之间,有著那么大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 是永远不可能缩短的。
    翠姑的伤心一直延长了好几天,因为,第二天她发现沈其昌已经到台北去了,他寒假要 留在台北。于是,又要等待漫长的一年,她才能重新见到那隐庐的小主人。


    海边的夜似乎来得特别早,太阳落山没有多久,那些绚烂的晚霞也转变了颜色,连那白 色的浪花好像也变成灰色了。翠姑用手抱住膝,仍然靠在那棵大树上。风大了,海浪喧嚣著 奔向岸上,又怒吼著退回去。翠姑低声唱起沈其昌常常哼著的一个歌曲:月色昏昏,涛头滚 滚,恍闻万马,齐奔腾。
    澎湃怒吼,震撼山林,后涌前推,到海滨。
    翠姑并不了解那歌词,但沈其昌给她解释过,她知道这是描写夜晚的大海的。所以,每 到夜晚,她就会不由自主的低唱起这个歌来。“翠姑!翠姑!”母亲的呼唤声划破长空传了 过来,翠姑惊跳了起来,一面高声答应著,一面向家里跑去。才走到浴场出口处,就看到母 亲皱著眉头站在那儿,不高兴的说:
    “你每天下午跑到海边做什么呀?吃晚饭了都不回来!快回去,荣生来了,又给你带了 块花布来!”
    “谁希罕他的花布,干脆叫他带回去算啦!”翠姑噘著嘴说,一脸的不高兴。“你别鬼 迷了心吧,荣生那孩子可不错呀!实心实眼的,我们这样人家,能和他们攀了亲……”
    “算了吧,鬼才看得上他呢!锅灰似的……”翠姑诅咒似的说,脸涨得通红。才走进了 大门,翠姑就看到荣生站在那冰室的大厅里,傻头傻脑的冲著她笑,咧著一张大嘴,露出白 白的牙齿,皮肤黑得发亮,和他那身土里土气的黑褂儿似乎差不多少,胖胖的脸上堆满了 笑,看起来不知怎么就是那么不顺眼。
    “喂,翠姑,昨天我跟爹到台北给人家铺草皮,顺便帮你买了块料子,你看靠可喜欢。”
    “哼!”翠姑打鼻子哼了一声,瞪瞪眼睛没说话。
    “还有,上回你说喜欢那种大朵儿的白玫瑰花,我给你摘了一大把来了,都放在你屋里 花瓶里养著呢!”
    翠姑看了他一眼,仍然没说话。其实,荣生倒真是个没心眼的好人,他父亲和翠姑家里 是同乡,以前两家也是结伴儿到台湾来的,所以翠姑和荣生始终是青梅竹马的小伴侣,两家 的父母也都有心促成这件事。荣生的父亲现在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靠卖花儿草儿过日子,倒 也混得不错。荣生很肯苦干,每天天一亮就施肥锄草,花草都比别家的肥。他对翠站是死心 塌地的爱著,两家虽然隔了足足八里路,他一有工夫仍然徒步到李家来看翠姑。翠姑起先也 很喜欢他,只是,自从去年暑假之后,翠姑却再也看不上他那张黑黑的脸庞和那傻气的态 度。看到翠姑一直不说话,荣生有点不知所措的摸了摸脑袋,小心翼翼的对翠姑看了两眼说:
    “你不去看看那块料子吗?我不知道要买多少,布店老板说,四码布足够了,我就买了 四码半。你上次说喜欢黄颜色,所以我买了件黄花儿的,你不看看吗?”
    “先吃饭吧,吃了饭再看好啦!”翠姑的妈嚷著说。
    在饭桌上,翠姑依然像在赌气似的不说话,荣生那副茫然失措的样子使她尤其不高兴。 但,一想起他徒步八里路来看她,等会儿还要徒步八里路回去,就看在小时一块儿踢毽子的 份儿上,也不该不理人呀!想到这儿,不禁把板著的脸儿,放柔和了一点儿,望著他说:
    “你妈好么?”“好,汉汉汉。”荣生一叠连声的说,看到翠姑开了口,如获至宝般的 笑著,一面拚命用手摸著脑袋。翠姑望著他那副傻头傻脑的样子,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 来,荣生看到她笑了,也莫名其妙的跟著笑了。
    晚上,当荣生走了之后,翠姑的妈在灯下缝著衣服,一面望著翠姑说:“不是我说,荣 生还真是个好孩子,心眼好,肯努力,我们还求什么呢!哪一种的人配哪一种的人,像我们 这样的人和荣生他们攀亲是最好的了。假如你嫁到有钱人家里去,那才有得是气要受呢! 唉,翠姑,你可别糊涂呀!”
    翠姑垂著眼帘,靠著桌子站著。桌子上那瓶白玫瑰,在灯下显得朦腚胧胧的。她摘了一 朵下来,凑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