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补充道,“他还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将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尽善尽美是我们永远无法摆脱的威胁。’”
“女士们,先生们,Ladies and Gentlemen,我们难道不理会一个死人的最后遗愿吗?”
技术人员不大热衷。经过和电视制片以及恩力克的一番谈判后,大家终于决定迅速拍摄一个内部版本,用长镜头,肩扛摄像机,模仿大导演拉斯·冯特里尔的“Dogma”的风格。(那年冬天,所有用录像机拍的玩意都贴着这个丹麦标签。)
以下就是“清丽佳人”的dogma版本:塔玛拉在柚木色调的内景里散步,她优雅地脱下T恤衫,将它放在阳台的栏杆上,然后,裸露上身看着镜头。她把乳酪抹在胸上和脸上。她转过身,在花园里赤脚跳跃。她冲她的脱脂奶酪发脾气,大喊:“我要吃了你。”然后在刚刚染了色的草地上翻滚,她的胸上沾满了绿色和“清丽佳人”。她舔着上唇上的白色乳酪,喃喃呻吟(镜头推到她淌着产品的脸部):“嗯……清丽佳人,它到口中是多么美妙。”
真是天才之作。我们决定先不给麦多纳,而是先寄给戛纳的国际广告节。若是捧回个金狮奖,杜勒只能拍手叫好。
马隆涅也一定会欣赏我们的热忱的。这样,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回巴黎,去坐在他那还没有冷却的交椅上。但这一切似乎对查理还不够,显然这堵城墙从来没有如此坚固。当晚,我们在“液体吧”开完庆祝会后,查理把我们拖进一个之后让人后悔莫及的所谓兜风当中,我在此不得不把它讲述出来。
《¥19。99》第四章我们6(1)
“液体吧”里,无数的频闪器把空间分割成一块块的。一个上了年纪的施虐受虐狂走过舞池,紧身胸衣把她的腰束得只有十公分,她看上去就像一只黑皮做的计时沙漏。
“你知道这老太婆让我想起什么了吗?在欧洲,很多公司大量裁员就是为了给在迈阿密的退休者赢得更多的钱财,不是吗?”
“嗯,大概能这么说吧。佛罗里达的老人们都是那些掌控跨国公司的退休基金的股东,所以,简单推理,是没错。”
“既然我们就在此地,为什么不去探访一下其中一位地球的拥有者呢?如果我们已到他们的地盘而不向他们表明一下我们的观点,是不是有点犯傻。也许,我们还真能说服一位让他下次不要再解雇人了,你们说怎么样?”
“我说你喝醉了,但也行,我们这就去。”
我们一行三人,塔玛拉,查理和我,就这样来到《迈阿密风云》的大街上,寻找着全球化了的股东代表。
“丁!冬!丁!冬丁冬丁冬丁!”
在迈阿密,连门铃声都在玩花样。这户不像其他门铃那样“丁零”作响,而是奏小夜曲。我们在珊瑚阁住宅区瞎逛了一个小时,寻找一个基金退休者来教训一下。最后,查理按响了一幢辉煌的摩洛哥式豪宅的门铃。
“谁啊?”
“晚上好,夫人。您会说法语吗?”
“会会,当然,其实,只会一点,但你们这么晚来敲门有什么事吗?”
“呃,是塔玛拉,她就在这(塔玛拉向监视器微笑),她说她是您的孙女,沃德夫人。”
滋的一声。
大门敞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木乃伊,或者至少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星际里一种应该叫女人的东西。她的鼻子、嘴巴、眼睛、额头和脸颊都全部充填了胶原质,身体其他部分则像一个皱了皮的马铃薯,这个比喻当然是由于她全身裹着的晨衣。
“她只有外表那层皮被操过。”查理有些粗野地宣称。
“你们刚才说什么?哪个孙女?我……”
太晚了。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反抗,塔玛拉已经让她趴在地上了(她是柔道黑带)。我们便进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墙上不是贴金就是镶嵌白色大理石,直让我们恶心。塔玛拉和查理把沃德夫人抬到一张带有迷幻图案的沙发上,它与它的主人曾经一定很时髦,当然是二十世纪的某个时候。
“既然您懂法语,沃德什么夫人,您可要乖乖地听着。这住的就您一人吗?”
“是,我是说,不是。警察马上就会到。救命啊!Help!”
“把她的嘴巴堵住。塔玛拉,用你的头巾?”
“行。”
她把她的头巾塞进那张嘴里,查理随即坐在老太太的身上。我向你们保证,他的体重跟他的笑话一样粗野。这退休老女人终于能够安静下来听他想说的话了。
“您看,夫人,这让您赶上了,但这会发生在任何一个对当今苦难负有责任的人身上。您要知道,从今天开始,类似的访问将很经常。现在,到让那些美国退休基金的股东们了解的时候了,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能在不受任何惩罚的情况下,继续随时毁灭百万无辜人的生活。我说得很明白吧。”
查理打开了话匣子。沉默寡言的人总是这样,一旦他们开口,没人能阻止他们说下去。
“听说过路易·费迪南·塞利纳的《长夜漫漫的旅程》吗?”
“嗯夫嗯嗯夫。”
“不对,塞利纳不是鞋子的牌子。他是一位法国作家。有个叫巴尔达米的,是他小说里主人公。这巴尔达米在地球上转了一圈就是为了寻找一个有罪的人。他经历了战争、苦难、疾病,他去了非洲、美洲,他一直都没有找到该对我们的悲惨负责的人。这本书1932年出版,五年后,塞利纳找到了替罪羊:犹太人。”
塔玛拉趁机参观这座庸俗不堪的房子。她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罐啤酒,也给我们每人拿了一罐。查理仍在那个奇丑无比的沙发上,骑着木乃伊,我,则忙着记录他继续发表的长篇大论。
“我们都知道,塞利纳最终误入歧途,成为可悲的反犹分子,原谅我的同义词迭用。但是,我们像巴尔达米一样,也在寻找负责之人。这位在场的年轻小姐叫塔玛拉。她就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出卖肉体才能寄钱给她的女儿。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白痴叫奥克塔夫,他也不断地扪心自问,看看他那得了肺结核的白脸就知道。到底是谁在腐蚀这个世界?那些坏人到底是谁?是塞尔维亚人?俄国黑手党?伊斯兰激进分子?哥伦比亚毒枭?这些都是拿来吓唬人的,就像三十年代捏造的什么‘犹太-共济会阴谋’。您明白了我要说的吧,沃德傻瓜夫人。我们的替罪羊就是您。在这个地球上,让我们每个人都了解自己的行为所产生的后果很重要。例如,如果我购买孟山都的产品,就等于我支持转基因食品和农作物种籽的私有化。您把您的积蓄交给一个理财集团以获得足够的利息,以便在迈阿密的富人区购买这栋恐怖的别墅。您大概没有好好想过您这么做的后果,您这个决定对于您很一般,对于我们来说则具有决定性。您明白吗?这个决定让您成为世界的主宰。”
查理拍着她的脸颊,好让她睁开充满泪水的眼睛。老妇发出微弱的悲哀的叫声,被头巾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19。99》第四章我们6(2)
“您知道,”他继续他的演讲,“我小的时候,很喜欢看占姆士·邦德的电影。那里面总有一个坏蛋想成为世界主宰。他在地下堡垒训练秘密军队,而且动不动就用引爆从乌兹别克斯坦偷来的原子弹相要胁。您记得那些电影吗,沃德蠢猪夫人?但是,我最近才发现,占姆士·邦德跟路易·费迪南·塞利纳一样都搞错了,世界主宰并不是这个样子,这很可笑吧。其实,世界主宰穿着粗鄙的晨衣,住在一栋丑陋的房子里,戴着一个蓝头发的发套,嘴里塞着头巾,而且,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世界主宰。这就是您,沃德痴呆夫人。您知道我们是谁
吗?007!哒哒哒,哒哒哒哒!”
查理哼着约翰·贝瑞谱写的电影音乐。他唱得没走调,但这并没阻止我们的世界主宰把头埋在范思哲(看来他并没有死,因为他的作品还活着)风格的花哨刺目的枕头里,发出悲恸的哭泣。
“别试图博得我们的同情,沃德他妈的夫人。就是为了你们的缘故,才出现大量裁员、密集型规模重整和社会救助计划的滥用,才造成整个社区的分崩离析,当您看到这一切时,您有没有表示出一丁点的同情?所以,您就别在这装模作样了。有点尊严,一切就会太平无事。我叫邦德,占姆士·邦德。我们今天来到您这地方,只是为了让您告诉那个持有两千亿欧元的富兰克林坦伯顿退休基金会,告诉它不许再继续向公司企业要求同样的效益,否则,将会有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来造访像您这样的人,您听明白了吗?”
此时塔玛拉插嘴道:
“等等,查理,我看她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的确,老妇用她那肥胖的手指指向矮桌上一幅镶了框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个微笑着的戴着军帽的英俊美国士兵。
“嗯夫嗯夫嗯夫!!!”她极力地喊着。
我把头巾从她嘴里拿出来,以便能听清楚她想要说什么。她突然像只黄鼠狼一样,大声嚎叫起来:
“我们在44年救了你们的小命!我丈夫就死在他妈的诺曼底!!看看,王八蛋,这就是登陆那天死在你们那里的我丈夫的照片!!”
就个人而言,我认为她有点道理。但这却让查理失去控制。我对他家人的经历并不知晓,说实在的,这些对于我也是新闻。
“听着,我的小姐,今晚我们不拿死人扔来扔去。这个战争,你们参与是为了推销可口可乐。是可口可乐杀死了你丈夫!至于我,我的父亲自杀,是因为人家为提高利润把他开除了。我看到他悬挂在那里。你懂吗?臭婊子!是你杀死了我父亲!”
他对她抽打得有点过头了,老妇鼻子流出血来。我向你们发誓我曾试图阻止他,但酒精让他力大无比。
“你杀死了我的父亲,老母猪,你现在就来偿还这笔债!”
他对她一顿痛打,拳头冲着眼窝,在她的鼻子上砸碎啤酒瓶,砸飞她的假牙套,并把它塞进她的下身。总之,我们可以认为他是决定缩短这个带给他痛苦的生命历程,反正它快要完结了,但是,也可以把这看作是一次失控。简言而之,五分钟过后(这其实很长,例如,一回合拳击赛比这个还短),沃德夫人没气了,一股粪便的恶臭弥漫了整个房间。范思哲的沙发套得进洗衣店了。
塔玛拉似乎对这些失控场面习惯了,没有半声埋怨。在量过老妇的脉搏,也就是说证实了她的死亡后,她以最快的速度井然有序地收拾残局。她命令我们将尸体挪到希腊罗马风格的扶梯下,然后,我们踮着脚尖走出这个肮脏的豪宅,最后还不忘用石头捣毁监视摄像机。
“你认为它有录下来吗?”
“不会,这只是个对讲监视器。”
“总之,即使有什么蛛丝马迹,这也没人认识我们。”
这最后一句话让那些在安全监视屏幕前值班的人觉得好笑(他们其中一个是海地人,说流利的法语),而当他们发现沃德夫人死于暴力袭击,要给迈阿密警察局打份报告时,就不觉得好笑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停止了思考。住宅区空无一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