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观者面前,每个人都把夸耀财富、掩饰贫穷作为动机。他说:“按照我们所说的人
生的伟大目标,即改善我们的条件而谋求的利益”,就是“引人注目、被人关心、得到
同情、自满自得和博得赞许”。他认为,人们肉体所需的必需品,“最低级劳动者的工
资就可以满足”,他们之所以拼命追求财富,是由于“虚荣而不是舒适或快乐”。他说:
“富人因富有而洋洋得意,这是因为他感到他的财富自然而然地会引起世人对他的注
意。……相反,穷人因为贫穷而感到羞辱。……尽管这会产生一种约束力,……然而,
人们认为,这使大人物变成众人羡慕的客观对象,并补偿了因追求这种地位而必定要经
历的种种辛苦、焦虑和对各种欲望的克制”;为了取得它,宁可失去“一切闲暇、舒适
和无忧无虑的保证”。从斯密的这些论述看来,他实际上是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出发来
研究人们追求财富的动因的;但他却把人类经济活动的动因归于道德的、情感的因素,
这就使他的研究偏离了正确轨道。这正是斯密的阶级局限性的反映。尽管在《国富论》
中着重了经济因素的分析,他的这些弱点得到一定程度的克服,但在《道德情操论》中
它却表现得非常明显。在斯密看来,只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才是合理的完美的,因此,
他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人格化的“经济人”(主要是指资本家)描绘成富有“同情心”
并有种种美德的人。
无论怎样,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论证“经济人”的出发点,和《国富论》是相
同的,一致的,即都是从人的利己主义的本性出发的。例如,他在《道德情操论》中写
道:“毫无疑问,每个人生来首先和主要关心自己”。他把改善自身生活条件看作“人
生的伟大目标”。这种论述在《国富论》中发展成为表述自利行为动机的名言:“我们
每天所需要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
的打算。”可见,《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这两部著作,在论述的语气、论及范围
的宽狭、细目的制定和着重点上虽有不同,如对利己主义行为的控制上,《道德情操论》
寄重托于同情心和正义感,而在《国富论》中则寄希望于竞争机制;但对自利行为动机
的论述,在本质上却是一致的。在《道德情操论》中,斯密是把“同情”作为道德判断
核心的,而其作为行为的动机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他承认有种种行为动机,不仅有一般
的行为动机,而且有善良的行为动机。这些动机包括自爱,这也就是《国富论》开头所
说的自利,而不是“自私”。他是在轻蔑的意义上使用“自私”这个词的,他把“自私”
和“贪婪”相提并论,而赞扬“对我们自己个人幸福和利益的关心”。
在斯密生活的那个时代,“道德情操”这一短语,是用来说明人(被设想为在本能
上是自私的动物)的令人难以理解的能力,即能判断克制私利的能力。因此,斯密竭力
要证明的是:具有利己主义本性的个人(主要是指追逐利润的资本家)是如何在资本主
义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中控制自己的感情和行为、尤其是自私的感情和行为,从而为建
立一个有必要确立行为准则的社会而有规律地活动。斯密在《国富论》中所建立的经济
理论体系,就是以他在《道德情操论》的这些论述为前提的。
(三)《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之间的有机联系,还集中表现在斯密对那只
“看不见的手”的统一论述中。
斯密对利己心的论述,十分强调“看不见的手”的作用。“一只看不见的手”这一
著名短语,在《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中各出现一次。在《道德情操论》中,他写
到富人为了满足自己贪得无厌的欲望,雇用千百人来为自己劳动,“但是他们还是同穷
人一起分享他们所作一切改良的成果,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他们对生活必需品作出几乎
同土地在平均分配给全体居民的情况下所能作出的一样的分配,从而不知不觉地增进了
社会利益,并为不断增多的人口提供生活资料。”这只“看不见的手”被描述为对财富
的追求或获取欲。这种获取欲是从荣辱之心一类的私利出发的,是受人们的个人感情和
爱好驱使的,但是,人们在这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引下追求狭小的私人目的时,却始
料未及地实现着增进人类福利的更大的社会目的。在《国富论》中,斯密谈到,把资本
用来支持产业的人,通常既不打算促进公共利益,也不知道自己能在什么程度上促进这
种利益,他所盘算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而在这场合,“像在其他许多场合一样,他受一
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也并不因为事非出
于本意,就对社会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
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在这里,这只“看不见的手”是用来比喻说明竞争过程的有益
后果的。而在《道德情操论》中,这只“看不见的手”却被用来说明另外的问题,即对
财富的获取欲本身如何实现促进人类福利这一更大的社会目的。可见,在《道德情操论》
中,这只“看不见的手”所起的作用比在《国富论》中所起的作用更为基本。
在斯密看来,人们从事经济活动是从个人利益出发的,而在那只“看不见的手”的
指引下,对个人利益的追求必将促进社会繁荣。社会利益就是以个人利益为基础的。斯
密的这一理论反映了当时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要求,他力图以人与人之间的“经济联系”
来抨击封建主义超经济强制的不合理性。同时,也正是由于那只“看不见的手”的存在
和发生作用,使社会经济达到“自然平衡”。因此,一些西方学者认为,斯密是一位早
期控制论思想的实践者。
斯密在论述通过那只“看不见的手”达到社会经济“自然平衡”的同时,还论述了
通过那只“看不见的手”达到人类社会政治平衡的思想。斯密认为,在现实世界中,不
仅存在着协调不同人的经济利益的问题,而且还存在着协调不同人的政治价值的问题。
在《道德情操论》第二卷第三章 中,他首先指出,在人们可以幸福地生存的社会里,
希腊式的感情——爱、友谊和感激之情占据优势;然后,他进一步考虑到在缺乏这种感
情的社会是如何继续存在的?表面上他承认神的存在。他说过,对伟大宇宙体系的管理,
对一切有理性和感觉生命的普遍幸福的关心,是神而不是人类的事。实际上,他是以神
的存在和人们“跟神的协作,并尽其所能地促成神的意图”来论证那只“看不见的手”
在政治平衡中的作用。他明确指出,人类社会即使缺乏希腊式的感情,但是通过社会法
规的建立,“可以在人们相互之间缺乏爱或感情的情况下,像它存在于不同的商人中间
那样,存在于不同的人中间;并且,虽然在这一社会中,没有人负有任何义务,或者一
定要对别人表示感激,但是社会仍然可以根据一种一致的估价,通过完全着眼于实利的
互惠行为而被维持下去。”这里,斯密通过互利的交换的现实来阐明其政治观点。他坚
信在人类社会的政治生活中,也存在一只“看不见的手”。他表面上虽然承认上帝的存
在,实际上却否定宗教原则是人类行为唯一的合宜动机。他说:“在人类社会这个大棋
盘上每个棋子都有它自己的行动原则”。这个原则就是斯密所强调的利己主义原则。而
且,社会法规正是作为那只“看不见的手”的具体表现,使不同利益的人得以和平共处,
达到人类社会政治生活的平衡。
从以上的简要分析可以看出,“看不见的手”是一种对从利己出发的活动进行调节、
从而使私利与公益协调的力量。这种力量在经济生活中表现为经济规律,在政治生活中
表现为社会法规;它的作用是实现经济均衡、政治均衡。这种思想,可以说是一种早期
的控制论思想和社会均衡思想。
总之,《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这两杰出著作在本质上是一致的。无论是对其
学术思想体系和对人的行为动机的分析,还是对那只“看不见的手”的论述,都涉及人
的本性是利己的。因此,所谓“亚当·斯密问题”实际上是由于误解其著作而产生的。
那种把他看成在《道德情操论》中“研究道德世界的出发点是同情心”,在《国富论》
中“研究经济世界的出发点是利己主义”的观点,不仅割裂这两部著作之间的有机联系,
而且曲解了斯密的学术思想体系。
告读者
自从很久以前即1759年初《道德情操论》第一版问世以来,我想到了其中可作的一
些修改,以及有关该学说的种种很好的说明。但是,我一生中的种种偶然事件必然使我
全神贯注于各种工作,直到现在都妨碍我常想以小心谨慎和专心致志的态度进行的修订
这一著作的工作。读者将在这一新版中,在第一卷第三篇的最末一章 中,以及在第三
卷第四篇的第一章 中,看到我已作出的主要改动。第六卷,正如它在新版中呈现的那
样,完全是新写的。我把大部分论述斯多葛哲学的段落集中在第七卷中,而在以前各版
中,它们散见于此书的不同部分。同样地,我尽力更充分地解释、更明确地考察那著名
流派的某些学说。在同一卷的第四篇也是最后一篇中,我已集中给予诚实的责任和原则
少量附加的评论。此外,在该书的其他部分,也有少量不重要的其他改动和修订。
在本书第一版的最后一段中,我曾说过,我将在另一本论著中努力说明法律和政治
的一般原理,以及它们在不同的社会时代和时期所经历过的不同革命;其中不仅涉及正
义,而且涉及警察,国家岁入,军备,以及其它任何成为法律对象的东西。在《国民财
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中,我已部分地履行了这一诺言,至少在警察,国家岁入和军
备问题上。我长期以来所计划的关于法学理论的部分,迄今由于现在还在阻止我修订本
书的同样工作而无法完成。我承认,虽然我年事已高,很难指望如愿以偿地完成这个大
事业,但我并没有完全放弃这个计划,从打算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这种责任感出发。我
希望能继续完成它,因而我把30多年前写的这段话未加改动地放在这里。
道德情操论(1卷…1篇)
第一章:论同情
无论人们会认为某人怎样自私,这个人的天赋中总是明显地存在着这样一些本性,
这些本性使他关心别人的命运,把别人的幸福看成是自己的事情,虽然他除了看到别人
幸福而感到高兴以外,一无所得。这种本性就是怜悯或同情,就是当我们看到或逼真地
想象到他人的不幸遭遇时所产生的感情。我们常为他人的悲哀而感伤,这是显而易见的
事实,不需要用什么实例来证明。这种情感同人性中所有其它的原始感情一样,决不只
是品行高尚的人才具备,虽然他们在这方面的感受可能最敏锐。最大的恶棍,极其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