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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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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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给红绢姑娘上妆,教她规矩,今晚接客。”

红绢强忍怒气,“大娘,这是何意?”

老鸨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据,“你家里人已经把你卖给我们‘红袖招’了。看看清楚吧,终身为妓。”

红绢瞟一眼字据,不由哈哈大笑,“这张破纸上明明写着老鸨欠我十两银子,哪有卖身二字?”

老鸨面上失色,“原来你是识字的。”

“你想骗我,还欠点儿修行。”

“也罢。昨晚你明明把自己卖给我了,现在立字据也不迟。来人,把她给我捆了。”

四名大汉冲上来,红绢正好拿他们出气,几个背胯都扔出窗外去。

老鸨想跑,路被红绢堵住,“你想逼良为娼,也不看看我是谁。”劈头盖脸一顿嘴巴,打得老鸨满口流血。

红袖招的打手来救,全被红绢一一撂倒,无人再敢上前。众人怕出人命,聚拢在门外喊:“再不住手,我们要喊官了。”

红绢冷笑,“你们放心去喊,看你大宋狗官能把我蒙古姑娘如何?”

“你是蒙古人!”

红绢自知失言,怒道:“关你们屁事。”

人群中一个年少的妓女最为聪明,此刻已猜中红绢心事七八分,“姑娘必是偷逃出来寻情郎来了,所以不愿张扬,请就此罢手,就算我们不是,如此相逼恐事有泄。”

红绢听到情郎二字,面红过耳,细想她说得有理,便放了老鸨。

红袖招内设宴款待红绢,她始将身世说破。众人感慨不已。

老鸨鼓鼓勇气,说:“还是那句话,是男人没有不好色的,‘红袖招’是京城头一号妓院,南来北往的名人侠士光顾的不胜其数,你在这里等人上钩,不比踏破铁鞋来得轻松?”

红绢暗想此言不虚,又想郑彦若转生浙江一带正好一见,就是不生在浙江,临安乃南宋京都,人人向往,碰见的机率也大些。于是留下。她前世琴棋书画皆通,扮做艺妓绰绰有余,艳名远播。又有好事者闻她摔跤绝技,前来与她过招求教,红袖招自此更盛。

如此蹉跎数年,红绢已阅人数千,就是不见郑彦踪影。

又是一冬,红绢当晚凭窗看雪,南方下雪可不多见呀,轻薄如无物,不似塞北雪厚,她暗笑,自己竟然思念起大漠来了。

正闲愁间,忽听楼下骚动,一打手跌跌撞撞进来,“姑娘求命呀,蒙古人杀来了!”

细听下面,一个哄亮的声音嚷道:“好个妓院,竟敢以摔跤之名博人笑,以为蒙古无人了吗?”

红绢心里一阵翻滚,自进红袖招来,她最怕见蒙古人。罢了,他们发过火就走了,忍一忍吧。

可是她想错了,那伙人越闹越凶,将红袖招砸得稀巴烂后,还要动手烧房。

红绢忍不住了,愤然出面。老鸨等人见她挺身而出,顿时有了依仗,一场恶斗似乎近在眼前。

红绢下得楼来,遥见为首闹事之人,相顾失色。

“红绢,果然是你。”他虽然高大了许多,还长了胡须,但模样没有大变,赫然白音是也。“我听说这里有个妓女叫红绢,擅长摔跤,就怀疑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

“啪!”白音甩给她一记耳光,“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父母在塞外冰天雪地里盼你回去,盼得眼也花了,头也白了,你却在这里做妓女,陪这些半点儿用处没有的汉人饮酒作乐,你丢光了蒙古人的脸。”

红绢自知理亏,不复多言。

白音心里仍然爱她,不忍多加责怪,“跟我回去。”

“我是来找人的。”红绢反驳。

“找恩人么?他喜欢看你做妓女?”

“我不想解释。反正我不跟你走。”

“你不走,我一把火烧了这里,再杀光这里的人,汉人狗官府能耐我何。”

红绢知道蒙古人说到做到,不想连累他人。“好吧,我跟你走。”

白音哼了一声,突然出锁链将她的双手双脚锁了。

红绢惊道:“你干什么?”

“你骗得我够了,我不信你。”

红绢心中暗暗叫苦。

这边老鸨已报之官府。但官府认定这是蒙古人内部的事,不愿出面调停。白音怕生变故,连夜率马队带红绢上路。

回塞北的路艰险悠长,白音对红绢看管得很严,平时也不多话,但衣食供给十分精致。

进入蒙古境内,白音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话也开始多起来。因天寒地冻,他把红绢领进自己的帐篷安睡,并设酒与她同饮,只是不解锁链。

红绢问他,“离家不足百里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他笑笑,不答话,只大口喝酒。过了一会儿,已有些醉了,看着红绢粉白的脸颊,白音忘情道:“回去后,你不说,我也不说,你还做我媳妇。”

红绢叹口气,“不可能的。”

“你答应过我!”他急道。

红绢平静地说:“我一直在利用你帮我离开蒙古。”

“我不信。你骗我的。”白音激动地摇晃着她的双肩。

红绢瞥见他腰间悬挂的钥匙,灵机一动。“布和叔叔,你怎么来了?”

白音愕然回头,红绢趁机一掌将他打晕。打开锁链后,红绢出帐,选了一匹骏马,径奔反方向急驰而去。因怕白音来追,她马不停蹄,狂奔数百里,直到马儿口喷鲜血,力竭而亡。

红绢出来时没带干粮,割马腿而食,继续南行。走了七天,渐渐望见大漠尽头,回头看,没有追兵,正高兴时,忽见地狱黑白无常飘忽而至,吓得红绢站立不稳,坐倒在地。

黑白双吏见面先抖锁链把她锁了,喝道:“时候到了,跟我们走吧。”

红绢纳闷,“此生只有短短二十六载吗?”

“本来不是,无奈白音死了。”

红绢只觉头脑一阵眩晕,“他怎么死的?”又想:他死关我什么事?

黑无常冷冷地说:“他在找你的途中迷路,被狼群吃了。阎王十分震怒,特遣我们捉你回去。”

白音死了,为寻找自己死了,红绢脑子乱,隐隐觉得大事不好,但是,这是她的错吗?

昏昏噩噩中,她被带进阎罗殿。两边鬼吏发一声喊,她跪下来。

“齐红绢,你知罪吗?”一个威严的声音质问。

红绢抬起头,看到殿上端坐一人,一蓬银发飞舞着,舒展着,纷杂但不凌乱。上次红绢来时没见到阎王,今天终于得见真容,被人们传得如斯可怕恶劣的阎王居然美若天仙,面色白皙,双目狭长,鼻子坚挺,唇红如桃花花瓣,牙齿珍珠一样白,身穿一袭银白色丝缎制成的长袍,领口和袖边绣着古香古色的花案。他的身材修长而伟岸,实在是女孩子梦中的情人。

“我……”红绢很满意自己的姓氏被称作“齐”,对英俊的阎王又生一层好感,但眼睛碰到对方无比冷酷的目光,立时噤若寒蝉。

“你不孝父母,我看在你没有吃母乳,又为巴图夫妇解除了族人的猜疑,功过相抵,就不罚你了。但是你既然答应了白音的婚事,却为何不履行?自贱为娼不说,还害得他死于非命,真可恶之极。现在他已到我这里,把你告下来了。你还有何话讲?”

“我答应他的婚事,原是骗他帮我离开蒙古去寻恩人,到头来恩人寻不见,倒赔了我二人的性命。罢了,就算我错吧,任凭发落。”

英俊的阎王低头审视她半刻,“女子能生得如此爽快倒也不易。我也不重罚你,就判你入锯截狱一百年。”

“一百年!”红绢惊呼,“我还要去找恩人哪。”

“百年后转世再找吧。”

红绢想据理力争,张嘴喊叫却发不出声音,阎王不再理她,两鬼吏拖她下殿。

锯截狱里,红绢被摁在地上,四鬼吏分别摁着双手双脚,两鬼吏持钢锯,拦腰锯其骨肉。红绢疼得死去活来,折磨良久,身体已被锯成两截。鬼吏放开她。

红绢问:“这样就完了吗?”

六鬼吏大笑,“哪有这么便宜,一百年,一天锯一次也得三万六千五百回。”

红绢奇怪,“已经锯断了,还锯什么?”

一鬼吏从腰上解下红丝绦,“锯断了,接上后,再锯。”

他用丝绦把红绢分成两段的身体接在一起,过了几个时辰,完好如初。

六鬼吏见接好了,又把她摁倒,故技重施。红绢想到这样的惩罚要持续一百年,毛骨悚然,心灰意冷。

朦胧中,听到脚步声响,一人大叫着:“住手,放开她。”

红绢张眼,是白音。想到受此折磨,全是因为此人,她就火大,“滚开,要你多事!”

白音惨然后退两步,“我马上就要转世投胎了,此来本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现在看来不用问也有答案了。”

红绢无言。

他扭转身去,才走出几步,突然大声说:“我此生一定会喝孟婆汤。”

红绢以为他会回头再看她一眼,然而他没有。但愿他忘了她吧。

百年罪罚结束之时,红绢已没有任何感觉,伤口觉不出疼痛,大概失去痛感了。鬼吏将她带到奈河桥下。又是这条黄泉路,奈何桥上,满脸皱纹,雪白发髻,一身褐色麻布衣服的孟婆,正用她那青筋毕露的大手,拿着古铜色的瓢,不住地往摆在桌案上的数十个大碗里倒汤水。“唉!还是没有人帮她吗?”红绢想。

“又是这个丫头。”孟婆侧头看了她一眼,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清澈美丽依然。

红绢端起碗,凝视褐色的汤,想起母亲的仇和下落不明的郑彦,不甘心哪,泪水止不住流下来,滴进碗里。

孟婆皱着眉摇摇头,夺过碗,把汤泼了。红绢感激地向她点点头,然后感觉两腿被人抓住,从奈何桥上扔了下去。

2003年9月3日星期三

正传 七世03

第三世 西方地狱(公元1241年)

红绢又昏过去了,再次醒来她发现身在一个异香四溢的奢华房间里,被一个外国女人抱着,周围都是白皮肤,有着五彩琉璃般眼睛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半岁时,外国女人抱她照镜子,她惊呆了,镜子中的婴儿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我是外国人。太离谱了吧。”

“哇——!”她哭个不停。第六感觉告诉她,在异国找不到郑彦,尤其是自己改变了模样之后。

她哭闹绝食,第七天成功地死了。

随着无处不在的幽灵,她来到了西方地狱。“唉,地狱也这么不同,都是外国人。”

她走上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大路,望着巨石彻成的地狱之门,不得不承认,西方地狱比东方地狱雄伟。

“小姑娘,看你嘴唇都干裂了,喝口水吧。”一个好心的白衣女人招呼她,透明玻璃杯里的水澄清无比。

“谢谢,我不渴。”地狱里的东西不能吃,古希腊神话中的地狱王后就是因为吃了半个苹果才嫁给冥王哈迪斯的。这是红绢在红袖招遇到的一位西方客人告诉她的。

“啪”的一声,白衣女人和她的水一起凭空消失了。

“她就是西方地狱的孟婆吧。”红绢想。

前面的人浩浩荡荡,拥挤不堪。红绢不想走了,跟他们一起还是会转世投胎到西方世界,浪费时间。从哪里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红绢向人流的反方向走,渐渐人少了,只剩她一个人在茫茫黑暗中穿行。

好像看见前面有一点曙光,快到了,她紧跑几步。

“啊?怎么会这样?”

面前是一个大湖,光是水面反射而出的。

“我的天!”她跌坐湖岸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小姑娘,你嘴唇都干裂了,喝口水吧。”白衣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我不渴。”

她又消失了。

“你已经是第二次拒绝她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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