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垒浮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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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垒浮云1-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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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配法,因为照谱“拆八不拆九”,庄家有九点就非配成九点不可。 
  这副牌不大不小,有吃有配;马副官做惯了张宗昌的“开配”,台面处理得干净利落。等第二方牌推出来,庄家吃了个通;但手气马上转坏,不到一个钟头,输了一庄,下风无不笑逐颜开。 
  “改推小的了。”张宗昌转脸向房间里的娘姨、大姐说:“你们都来!毛钱不收,一块起码,现钱交易,不用筹码。” 
  那班娘姨、大姐还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富春楼老六,便向一个大小姐推了一把:“阿木林!豪燥去娘!张大帅来礼发饷哉。” 
  “不错呀,都来,都来!莫非张大帅会赢你们苦脑子的铜钿?” 
  这下都被提醒了,而且楼下其他房间里的娘姨、大姐、“先生”亦都赶了来“领饷”,团团围了一桌子,“你打上门”、“我打下门”,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原来的那些赌客,倾为识趣,相顾敛手,也有的摆一两个小筹码稍作点缀。等赌注都停当了,马副官喊一声“开!”张宗昌便将两粒骰子掷了出去,是个“九在首”;照他平时的习惯,总是抓起第一副牌,首先往桌上一翻,然后看下风的牌,但这天不同,捏牌在手,先私下看了一下,却不作声。 
  “上门地八,天门瞥十,下门和五。” 
  等马副官报了三门的牌,张宗昌才将牌翻了出来,是个六点,吃两门,配一门;其时翁左青已为马副官兑换了一批现洋在那里,银圆丢在红木桌子上,叮叮咚咚,益显得热闹。 
  “你怎么不玩?”张宗昌向站在他右面的富春楼老六说:“来、来、坐下来。” 
  富春楼老六便在上门坐了下来,坐在他身旁的翁左青献殷勤,将一叠筹码送到她面前问道:“两千块,够不够?” 
  “够哉!”她取了个五百元的筹码,押在上门。 
  赌了两把,一赢一输扯个直;推到第四条张宗昌大声说道:“推末条。赶快押,别怕!” 
  小牌九向例只推三条,如今推第四条,又有“别怕”的暗示,所以赌注异常踊跃。富春楼老六依旧押了五百元。 
  “六小姐!”站在她身后的毕庶澄说:“这一把要多押,听我的,没有错。” 
  富春楼老六尚未答言,翁左青已不由分说,将她面前的筹码,都推了出去,说一句:“这副牌你来看,一定是好牌。” 
  骰子打的是七,由天门开始分牌,分到富春楼手里是最后一副,她拿起来一看,说一声:“格未真叫作孽。”便要将牌翻开来。 
  不道背后伸出来一只手,轻喝一声:“别亮出来。”随即将她的手揿住了。 
  她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张宗昌已经在喊了,“庄家彆十,统通有。”接着,便将两张未翻开的牌,推入“湖”中,一阵乱掳。 
  富春楼这才明白,她也是一副瞥十,倘或一翻开来,“彆吃彆”有心通赔一把的庄家,亦爱莫能助了。 
  又赌了一阵,富春楼老六说她作女主人,有事要照料;起身让位,转脸与毕庶澄四目相对时,秋波一转,翩然而去;毕庶澄目送她的背影,进了后房,心中会意,站了一会儿,悄悄移步,也溜到了后房。 
  后房有张大铜床,陈设着一副烟盘;富春楼老六便说:“毕旅长,阿要香一筒?” 
  “我没有什么瘾,也不会打烟。” 
  这不成问题,富春楼老六打得一口“黄长松”的好烟;两人隔着烟灯,相对而卧,几乎与共枕无异;她的头发中散出来的幽哪的香味,中人欲醉,毕庶澄顿时下了决心,要剪张大帅的靴边。 
  “六小姐,我今天吃过你的饭。” 
  “喔,”富春楼老六问:“阿是勒浪一品香?” 
  “不错” 
  “味道那哼?” 
  “好极了。” 
  富春楼老六表示,一品香的“六小姐饭”尚欠讲究,她要手制一客什锦炒饭,供毕庶澄品尝,问他何时有空? 
  一听这话,毕庶澄受宠若惊,因为这比“吃私菜”更为难得。原来长三的组织分两种,一种是“住家”;一种是常见的“铺房间”——由“本家”租好一幢房子,分租“先生”们,各做生意,水电费用,按房间大小分摊,另设大厨房,客人设宴请客,菜用大厨房承办;如在馆子里叫菜,须贴大厨房柴火钱。“先生”平时伙食,亦大厨房供给,粗劣不堪;逢年过节,始特送佳肴四色聊资补报。“先生”则每邀恩客共享,谓之“吃私菜”;涉足花丛,常有“先生”邀吃私菜,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如今富春楼老六手制美食以飨,较之吃私菜更为一进,无怪乎毕庶澄受宠若惊。 
  “多谢,多谢!”他说:“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要找我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来。” 
  富春楼老六盘算了一下,约他第二天晚上来吃;时间总在十点以后,特为叮嘱,晚饭不可过饱。 
  “明天晚上我就不吃饭了,留着量来陪你吃。” 
  正在款款深谈之际,听得门外有足步声;门帘启处,只见单军需陪着一个中年人进门。毕庶澄从报上见过杜月笙的照片,急忙起身招呼! 
  “杜先生!” 
  “毕旅长,你不好这么叫,叫我月笙好了。” 
  “那太没有礼貌了——。” 
  “毕旅长,”单军需打断他的话说:“我们都叫月笙哥,你也这么叫好了。” 
  “好,好!月笙哥,你请坐。” 
  这时富春楼老六已另端了一张椅子过来,杜月笙坐下来问:“毕旅长在上海很熟吧?” 
  “不算很熟。” 
  “那么,想逛逛什么地方呢?” 
  “一时倒想不起。” 
  “毕旅长,你做了我的客人,就千万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想办,或者想到哪里看看逛逛,想吃点什么东西,尽管交代。” 
  “是,是。多谢!” 
  “恐怕瘾还没有过足,请躺下来吧!”杜月笙站起身来,转脸说道:“老六,你代为好好招呼毕旅长。” 
  “杜先生,依放心末哉。” 
  杜月笙作了这番礼貌上的周旋,与单军需退了出去;只见张宗昌已经吃完“狗肉”,桌上堆了许多钞票银元,正在散发,各房间的先生、娘姨、大姐,无不笑逐颜开。 
  收拾赌局,开始花酒,名为替毕庶澄接风,其实还是张宗昌坐了首席。刚刚坐定,翁左青还在写局票时,张宗昌的随军参谋长,派了个参谋来,将张宗昌请到一边,低声说道:“参谋长让我来请大师回去,有要紧事要请示。” 
  “喔,”张宗昌问:“他人在哪儿?” 
  “在陈帮办的公馆里。” 
  陈帮办便是陈调元,他的新衔是“帮办江苏军务善后事宜”。作为卢永祥的副手,长驻上海,联络各方,跟张宗昌自然走得最近。他的手腕灵活,耳目众多;李藻麟一定是在他那里得到了什么重要消息,必须即刻有所行动。因此匆匆向主人告辞,赶到陈家。 
  “效坤,”陈调元从烟榻上一跃而起,“恭喜、恭喜!伯仁在书房里写东西,你请进去吧!” 
  说着,亲自陪他进了书房;伏案作字的李藻麟站起身来,拿起一份电报一扬,“大帅”他说:“咱们要组织‘苏皖鲁剿匪总司令部’了。” 
  张宗昌愕然:“这要打谁啊?”他问。 
  “陈雪公另外有消息。”李藻麟先关上了房门。 
  “是这样的。”陈调元拉着张宗昌井坐在沙发上,低声说道:“张雨帅已经决定了,让姜超六来接江苏,郭茂宸接安徽,茂宸已经派他的参谋长,带了一个旅进驻蚌埠了。” 
  “这意思是,要俺给他们保驾?” 
  “对了。” 
  “不干!不干!”张宗昌大摇其头,“俺保卢子嘉到江苏,现在又保姜超六来接卢子嘉,‘又做师娘又做鬼’,教人把俺看成什么了?” 
  “错了!效坤,”陈调元问:“你不想衣锦还乡?” 
  “这是怎么说?” 
  “你想,苏、皖、鲁;还有个鲁呢!” 
  张宗昌恍然大悟,江苏、安徽以外,还有山东这个地盘:“对!”他猛拍他的长腿,“俺老娘四月初八生日,俺在济南给她做寿。” 
  “大帅,”李藻麟说:“咱们的司令部,应该设在四省枢纽的徐州。” 
  “好!” 
  “部队宜乎从速开拔;长江以南,对咱们的部队,印象不怎么好,早走为妙。” 
  “伯仁的话不错。”陈调元说:“不然,卢子嘉一定会请你留下来,见面之情很难应付。” 
  “好!” 
  第二天晚上,毕庶澄准十点钟来应富春楼老六之约,这天他穿的是新制的中装,宝蓝湖绉灰鼠皮袍;上套玄色华丝葛琵琶襟的坎肩,用的是珊瑚套扣;头上一顶青缎瓜皮帽,帽檐镶一块批霞;下穿纺绸单裤,踏一双黑呢便鞋;口街一枝八寸长的象牙烟嘴,俨然浊世翩翩佳公子,丝毫嗅不出武人的气息。 
  富春楼老六为他脱卸马褂时,恰好并排在一面大穿衣镜前;忍不住攀着他的肩,去看镜中人影,出生以来,也不知照过多少回镜子,只有此一刻她才觉得父母真没有白生了她这幅相貌;镜中一双壁人,她配得过他,他也配得过她。 
  “六小姐,”娘姨三宝又在门口喊:“作料都预备好了,”富春楼老六答应一声,关照三宝先上酒菜,是在她卧室中小酌,生着极旺的一个烧煤油的洋炉子,毕庶澄皮袍穿不住了,由三宝帮他卸衣。那三宝三十三、四年纪,生得一双很风骚的眼,水汪汪地看着毕庶澄,只赞他的皮肤既白又细,不逊于“先生”。 
  毕庶澄始终地微笑着。走到大理石面的百灵台席面一看,红的火腿,黄的鱼干,白的春笋,绿的菜心,黑的冬菰,颜色配得十分鲜艳,不禁酒兴勃然。 
  “喝什么酒?”三宝建议:“我看喝白兰地罢!” 
  “也好。” 
  于是三宝开了一瓶三星白兰地,在鸡心形的玻璃杯倒上小半杯,递给毕庶澄,然后站在桌旁,一面布菜,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你替我喝一杯!” 
  “不作兴的。” 
  长三堂子里的规矩,除非“先生”交代娘姨、大姐代酒,否则不能陪饮;因为“先生”是“花”,娘姨、大姐是“叶”,红花虽须绿叶扶持,但其职责在于帮衬。能有与客人私下示好的表示,便是喧宾夺主;为了防微杜渐,所以定下这样一个规矩。 
  “六小姐的饭,大概炒好了,我去看看。” 
  “已经好了。”有个小大姐在门外接口,接着便见她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碟五彩缤纷的炒饭。 
  “尝尝看!”随后跟进来的富春楼老六笑嘻嘻地说。 
  这盘饭用料讲究,远胜过一品香的“六小姐饭”;毕庶澄一半是讨好;一半也确是有些饿了,用长柄汤匙舀着,接二连三地往口中送;咀嚼之余,不断称好。 
  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富春楼老六和三宝都笑了。“你门别笑,丘八吃饭,就是这样子。” 
  “你慢慢吃,”富春楼老六说:“还有汤。” 
  一听这话,三宝便转身而去,不一会端来一碗三丝汤。毕庶澄又吃一半,还剩下四分之一将长柄汤匙搁了下来。 
  “吃不下了?” 
  “吃是还能吃,不过太饱了,喝酒不香,停停再说罢。” 
  “停停冷了就不好吃了。”三宝凑趣着说:“我看六小姐吃了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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