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兜售花边、丝球、发网和绒线,我觉得,他们那一双原本是生来打造铁器的粗大的手
拿着那些纤细的装饰品,实在是可笑之至。我心里想,在这个国家里,妇女们应该开设
一些刀剑和枪炮店,来报复男人。啊!但愿每一个人都制造和售卖他或她那个性别的人
使用的武器。为了要懂得它们,就必须使用它们。
年轻人,在你的工作上要印上男人的手的痕迹。你要学会用强有力的胳臂使用斧子
和锯子,学会做大梁,学会爬上房顶去安放横梁,学会用支柱和系梁把它安得牢牢实实
的;然后正如你的姐姐叫你去帮她结花边一样,也叫她来帮你干你的活儿。
在这个问题上,我对我可敬的同业说的话已经是太多了,这一点我自己是感觉到了
的;不过,有时候我是身不由主地不能不论述一下这些后果的影响。不管哪一个人,如
果他不好意思当众手拿斧头、身围皮裙干活的话,我就认为,他这个人简直是舆论的奴
隶,一听见别人嘲笑诚实的人,竟对自己所做的好事也害起羞来。只要无害于儿童,我
们就可以向做父亲的人的偏见让步。为了尊重所有一切有用于人的职业,也不需要全都
学会它们,只要我们不抱着不屑为之的态度就行了。当我们可以进行选择,而且又没有
什么东西强制我们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在同一类职业当中,我们的爱好和倾向
是适合于做哪一种职业呢?打造金属器具的工作是有用的,而且是最有用的,但是,除
非我有一个特殊的理由,我是绝不叫你的孩子去做马掌匠、锁匠或铁匠的;我不喜欢看
见他在炼铁炉旁边做出一付独眼魔鬼的样子。同样,我也不叫他去做泥水匠,更不叫他
去做鞋匠。各行各业都要有人去做。但是,能够进行选择的人就应该考虑到那个职业的
工作是不是很清洁,这一点,不是什么偏见,而是由于我们的感觉是决定我们这样考虑
的。最后,我之所以不喜欢那些没有趣味的职业,是因为其中的工人没有兢兢业业的上
进心,而且差不多都是象机器似的人,一双手只会干他们那种活儿;织布的、织袜子的、
磨石头的,叫一个聪慧的人去从事这些职业,有什么好处呢?从事这种职业的人,等于
是使用另外一架机器的机器。
经过很好地考虑之后,我认为我最喜欢而且也最适合我的学生的兴趣的职业是做木
工。这种工作很干净,也很有用,而且可以在室内做;它使身体有足够的活动量,它要
求工人既要具有技术,又要勤勤恳恳地干;在以实用为主的产品的样式中,也不排除典
雅和美观。
要是你的学生的天才确实是倾向于科学的研究,我也不会怪你给他选择一门适合于
他的爱好的职业,例如说叫他去制作数学用具、眼镜和望远镜这一类的东西。
当爱弥儿去学他的职业的时候,我也希望同他一块儿去学,因为我深深相信,只有
我们一起去学他才能学得很好。我们两个人都去当学徒,我们不希望别人把我们看作绅
士,而要看作真正的学徒,我们之所以去当学徒,并不是为了好玩,我们为什么不能老
老实实地做学徒呢?沙皇彼得在工场里做过木匠,在他自己的军队中当过鼓手;你难道
认为从出身或功绩来看,这位皇帝还赶不上你吗?你要知道,我这一番话不是向爱弥儿
而是向你说的,不论你是谁,我都是要向你阐述这一点的。
可惜的是,我们不能够把我们的时间全都用在工场里。我们不仅仅要学习做工人,
我们还要学习做人;后者的学徒生活比前者苦得多和长得多。我们怎样办呢?我们象你
跟舞蹈老师学习那样每天跟刨木板的师傅学习一个小时吗?不;我们不是学徒,而是弟
子;我们所抱的志愿不在于学木匠的手艺,而在于把我们提拔到木匠的身分。因此,我
主张每个星期至少到师傅家里去学一个或两个整天,在他起床的时候我们也起床,我们
要在他的眼前工作,要在他的家里吃饭,要照他的分咐去做;在荣幸地同他一家人吃过
晚饭之后,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就回到自己家里的硬床上去睡觉。我们要一下就学会几
种职业,而且要在学做手工活的同时又不忽略其他的学习,就必须采取这样的办法。
在做正当的事情时,我们应该是纯朴的,不要因为同虚荣搏斗,而自己又重新产生
了虚荣。由于战胜了偏见而骄傲,就等于是向偏见投降。有人说,按照奥托曼人的古老
的习惯,苏丹是一定要亲手劳动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一个国王的手所做的东西,是必
须当作杰出的作品看待的。因此,他也就堂而皇之地把他的杰出作品分派给他朝中的大
官;这些东西的价钱,是按照制造东西的人的身分来定的。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不
好的并不是大家所说的这种劣政,因为相反地它倒是一件好事。由于强迫大官们把他们
抢劫人民的东西拿来同他分享,苏丹就不能不相应地少去掠夺人民。这是专制制度必要
的一个缓和,没有这种缓和,这个可怕的政府就无法存在。
这种习惯的真正坏处是,它使人认为那个可怜的人有那样大的价值。正如米达斯王
一样,他只看见他摸过的东西都变成了黄金,但是他不明了这会带来怎样的结局。为了
使我们的爱弥儿不遭到同样的结局,就不要使他的手具有这样一种发财的本领;他所做
的东西,不能按制造东西的人,而必须按那个东西的好坏决定它的价值。在人们评判他
所做的东西时,我们只允许他们把它拿来同手艺高明的师傅所做的东西相比较。他的作
品之能得到大家的尊重,是由于作品的本身而不是因为它是他做的。当你看见一件做得
很好的东西时,你会说这件东西做得真好;但你不会问是谁做的?如果他自己带着骄傲
和自满的神气说是我做的,你就冷淡地回答他说,是你或是另外一个人做的,这没有什
么关系,反正是一件做得很好的东西。
贤良的母亲,你要特别小心别人向你说一番骗人的话。即使你的儿子知道的东西很
多,你也不要相信他所知道的那些东西。如果他不幸是在巴黎长大的,而且又不幸是一
个有钱的人,那他就没有前途可言了。有熟练的艺术家在身边的时候,他也许可以学到
他们的本领,但一旦离开了艺术家,那他就什么本领也学不到了。在巴黎,有钱的人什
么都知道,而愚昧无知的只是穷人。在这个首都里,充塞着爱好艺术的男人,而爱好艺
术的女人,则尤其众多,他们做起作品来,和吉约姆先生调配颜色一样地容易。在男人
中,我知道有三个人是例外,是值得尊敬的,也许还有更多的值得尊敬的人;但在女人
中,值得尊敬的人我还一个也没有听说过,我怀疑她们当中是不是有这样的人。一般地
说,在艺术界成名,和在法学界成名是一样的;正如成了法学博士就可以做官,一个人
成了艺术家就可以做艺术批评家。
所以,一旦认识到懂得一门职业是一件好事,那你的孩子们即使是没有学过它也是
会懂得的,因为他们象苏黎世市的议员一样会成为师傅。不要对爱弥儿说那种恭维话,
不要他在表面上,而要他在实际上真正有那种资格。我们不要说他已经懂得了,而要让
他不声不响地去学习。让他去做他最拿手的东西,但绝不称赞他是做那种东西的大师;
不要让他在名义上,而必须要他在作品上表现他是一个工人。
如果到现在为止,我已经使人们懂得了我的意思,那大家就可以想象得出我是怎样
在使我的学生养成锻炼身体和手工劳动的习惯的同时,在不知不觉中还培养了他爱反复
思考的性情,从而能够消除他由于漠视别人所说的话和因自己的情绪的宁静而产生的无
所用心的样子。他必须象农民那样劳动,象哲学家那样思想,才不至于象蒙昧人那样无
所事事地过日子。教育的最大的秘诀是:使身体锻炼和思想锻炼互相调济。
但是,我们要防止提早拿那些需要有更成熟的心灵才能理解的东西去教育学生。爱
弥儿做了工人之后,不久就会体验到他起初还只是约略见到的社会上的不平等。我教他
的那些准则,他是能够理解的,所以他以后是要按照那些准则来检验我的。由于他完全
是由我一个人单独教育的,由于他是那样清楚地看到过穷人的境遇,所以他想知道为什
么我是那么样不象穷人。也许他会突如其来地问我一些尖锐的问题:“你是一个有钱的
人,这一点,你告诉过我,而我也是看出来了的。既然有钱的人也是人,那就应该为社
会工作。你说说,你为社会做了什么工作?”一个好教师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这我
不知道。也许他会愚蠢地向孩子叙述他给予他的教育。至于我,我就要利用我们的工场
来帮我解答这个难题。“亲爱的爱弥儿,你问得很好;如果你能够自己找到一个你感到
满意的答案,我也答应为我自己解答这个问题。我可以尽量把我多余的力量贡献于你和
穷人,我每一个星期做一张桌子或凳子,以免成为一个对谁都没有用处的人。”
这样一来,我们又谈到我们自己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孩子在意识到他自己以后,
就快要脱离孩子的状态了。这时候,他比以往更加感觉到对各种事物都有依赖的必要了。
我们在开头锻炼了他的身体和感官之后,又锻炼了他的思想和判断的能力。这样,我们
就能使他把四肢的运用和智力的运用结合起来;我们训练了一个既能行动又能思想的人,
为了造就这个人,我们还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他教育成和蔼与通情达理的人,也就是说,
用情感来使他的理性臻于完善。不过,在进入这个新的事物的阶段以前,我们回顾一下
我们刚刚过完的阶段,并且尽可能准确地看一看我们已经达到了什么境地。
我们的学生起初是只有感觉,而现在则有了观念了;起初是只用感官去感触,而现
在能进行判断了。因为,从连续发生的或同时发生的几种感觉的比较中,以及对这些感
觉所作的判断中,可以产生一种混合的或复合的感觉,我把这种感觉称为观念。
人的心灵之所以有其特点,正是由于这种观念形成的方式。能够按真正的关系形成
观念的心灵,便是健全的心灵;满足于表面关系的心灵,则是浅薄的心灵;能看出关系
的真象的人,其心灵便是有条理的;不能正确地判断关系的人,其心灵便是错乱的;虚
构出一些无论在实际上或表面上都不存在的关系的人,就是疯子;对各种关系不进行比
较的人,就是愚人。在比较观念和发现关系方面的能力是大或是小,就决定了人们的智
力是高还是低,等等。简单的观念只是由感觉的互相比较而产生的。在简单的感觉以及
在复合的感觉(我称它为简单的观念)中,是包含着判断的。从感觉中产生的判断完全
是被动的,它只能断定我们所感触的东西给予我们的感觉。从知觉或观念中产生的判断
是主动的,它要进行综合相比较,它要断定感官所不能断定的关系。全部的差别就在这
里,但是这个差别是很大的。大自然从来没有欺经过我们;欺骗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