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让旧教徒和非国教会派仍旧要受种种资格限制,却结束了实际的迫害。外交政策变
得坚定地反法兰西,除开一些短暂的中断期之外,一直维持到拿破仑覆败时为止。
第十三章 洛克的认识论
约翰·洛克(JohnLocke,1632—1704)是一切革命当中最温和又最成功的1688年英
国革命的倡导者。这个革命的目的虽然有限,可是目的都完全达到了,以后在英国至今
也不感觉有任何革命的必要。洛克忠实地表达出这个革命的精神,他的著作大部分就是
在1688年后几年以内问世的。他的理论哲学要著《人类理智论》(Essay Concerning H
uman Un derstanding)1687年完稿,1690年出版。他的《论宽容的第一书简》(Fir
st Letter on Toleration)最初是1689年在荷兰用拉丁文发表的,早在1683年洛克就为
慎重计退避到那个国家了。《论宽容》的后续二书简发表在1690年和1692年。他的两篇
《政治论》(Treatises on Government)在1689年获得了印行许可,随后立即出版。他
的《论教育》一书是1693年刊行的。洛克虽然长寿,但他的有影响的作品的写成和出版
全部限于1687年到1693年这少数几年。成功的革命对它的信仰者是鼓舞的。
洛克的父亲是个清教徒,参加国会一方作过战。在克伦威尔时代,洛克正上牛津大
学,这大学在哲学主张方面仍旧是经院派本色;洛克既憎恶经院哲学,又憎恶独立教会
派的狂热。他受到笛卡尔很深的影响。洛克作了医生,他的恩主就是德莱顿笔下的“阿
契托弗”——沙夫次伯利勋爵。1683年沙夫次伯利倒败时,洛克随同他逃亡荷兰,在那
里居留到光荣革命的时候。革命之后,除有几年他是在商业部供职不算,他献身于著述
事业和因为他的书而起的无数场论争。
在1688年革命前的年月里,洛克如不冒重大危险,不管在理论方面或在实际事情上
都不能参与英国政治,他撰作《人类理智论》度过了那些年头。这是洛克的最重要的一
部书,而且就是他的名声稳稳倚靠着的那本书;但是他对政治哲学的影响十分重大、十
分长远,所以必须把他看成不但是认识论中经验主义的奠基者,同样也是哲学上的自由
主义的始祖。
洛克是哲学家里面最幸运的人。他本国的政权落入了和他抱同样政见的人的掌握,
恰在这时候他完成了自己的理论哲学著作。在实践和理论两方面,他主张的意见这以后
许多年间是最有魄力威望的政治家和哲学家们所奉从的。他的政治学说,加上孟德斯鸠
的发展,深深地留在美国宪法中,每逢总统和国会之间发生争论,就看得见这学说在起
作用。英国宪法直到大约五十年前为止,拿他的学说作基础;1871年法国人所采订的那
部宪法也如此。
在十八世纪的法国,洛克的感召力其大无比,从根本上说是伏尔泰带来的;因为伏
尔泰青年时代在英国度过一些时候,他在《哲学书简》(Lettres philosophigues)中
向自己的同胞解说了英国思想。当时philosophes(哲人们)及稳健派改革家信奉洛克,
过激派革命者信奉卢梭。洛克的法国信徒是否正确不谈,总相信洛克的认识论同他的政
治学说是有密切关连的。
在英国,这种关连倒不那么明显。他的两个最著名的信徒:贝克莱在政治上不重要,
休谟是一个在他的《英国史》(History of England)中发表反动见解的托利党员。但
是康德时代以后,德国的唯心论开始影响英国思想,哲学和政治之间又有了一种关连:
大致讲,追随德国人的哲学家们为保守党,而边沁派是急进派,则属于洛克的传统。不
过这种相互关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例如,T.H.格林是自由党人,却是个唯心论者。
不但洛克的正确意见在实际事情上有用,而且连他的种种错误在实际事情上也有用
处。比如,我们来看他的主性质与次性质之说。主性质照他定义就是和物体不可分离的
那些性质,依他列举,有充实性、广延性、形状、运动或静止、及数目。次性质即其它
各种性质:颜色、声音、气味等。他主张,主性质实际就在物体里;反之,次性质仅只
在知觉者中。
假使没眼睛,就无所谓颜色;没有耳朵,就谈不到声音,诸如此类。洛克的次性质
看法是有充分理由的——黄疸病、蓝色眼镜,等等。但是,贝克莱指出,这套道理对主
性质也适用。自从贝克莱以来,关于这一点洛克的二元论在哲学上已经过时了。尽管如
此,一直到现代有量子论兴起时为止,它支配着实际的物理学。不但物理学家们或明说
或默认,总拿它当假定,而且它到底成为许多极重大的发现的一个根源,有了丰硕的结
果。主张物理世界仅是由运动着的物质构成的这种理论,是一般承认的声学、热学、光
学、电学理论的基础。
这个理论不管在理论上错误到何等地步,按实效讲是有用的。
这一点正是洛克学说的特点。
《人类理智论》中所表现的洛克哲学,通体上有某种优点,也有某种劣点。优点和
劣点同样都有用:那种劣点从·理·论·上·的观点来看才算劣点。洛克一贯通情达理,
一贯宁肯牺牲逻辑也不愿意发奇僻的誖论。他发表了一些一般原理,读者总不会看不出,
那都是可能推出来怪结论的;但是每当怪结论好像就要露头的时候,洛克却用婉和的态
度回避开。对一个逻辑家来说,这是惹人恼火的;在务实的人看来,这是判断力健全的
证据。既然世界实际上是什么就是什么,可见从牢靠的原理出发,进行妥当的推论,不
会推出错误来;但是一条原理尽可以十分近乎正确,在理论方面值得尊重,然而仍可能
产生我们感觉荒谬的实际结论。于是在哲学中运用常识这件事便有了理由,但也只是表
明只要我们的理论原则的结论,依据我们感觉无可争辩的常识来断定是不合的,这些原
则便不会十分正确。理论家或许反驳说,平常见识和逻辑一样谈不上绝对无误。不过,
尽管贝克莱和休谟作了这种反驳,它和洛克的思想气质总是完全不相合的。
少独断精神为洛克的特质,由他传留给整个自由主义运动。有不多几个确实项:自
己存在、神存在、数学是真理,他从前人继承过来。但是他的学说与前辈们的学说只要
有所不同,旨趣总是在于说:真理难明,一个明白道理的人是抱着几分怀疑主张己见的。
这种精神气质显然和宗教宽容、和议会民主政治的成功、和自由放任主义以及自由主义
的整个一套准则都有连带关系。尽管洛克是虚心深厚的人、是一个信启示为知识之源的
热诚的基督教信徒,他仍旧给声言的启示加上一重理性保证。有一回他说:“仅只有启
示的证据,便是最高的确实性”,但是另有一回,他说:“启示必须由理性裁断。”因
此,终究理性还是高于一切。
书里的《论热忱》一章,在这方面颇有启发性。“热忱”一词在当时的涵义和现在
不同;它指相信宗教领袖或他的门徒受到个人启示。它是王政复辟时代被击败的各宗派
的特征。
如果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个人启示,彼此都不一致,这时候所谓真理,或人认作的真
理,便成为纯个人的真理,丧失其社会性。洛克把爱真理这件事看得万分重要;爱真理
和爱某个被宣称为真理的个别学说是大不相同的事。他说,爱真理的一个确实的标志是
“抱任何主张时不怀有超出这主张依据的证明所能保证的自信。”他说,动辄唐突指教
人,这种态度表现缺乏爱真理精神。“热忱抛开理性,要不借理性来树立启示;
这一来它实际把理性和启示都取消,换上人自己脑子里的毫无根据的空想。”带有
忧郁或自负的人往往容易“确信与神直接交通”。因而千奇百怪的行动和意见都获得了
神明的裁可,这怂恿了“人的懒惰、无知和虚荣”。洛克拿上面已经引过的“启示必须
由理性裁断”那条大原则结束这一章。
洛克用“理性”所指的意思,必得从他的全书去推量。不错,确有叫“论理性”的
一章,但是这一章主要是想证明理性不是由三段论推理作成的,全章大意总括成这句话:
“神对人类向来并不那么吝啬:把人仅只造成两足动物,留待亚理士多德使他有理性。”
按洛克对“理性”一词的用法,理性包括两部分:其一,关于我们确实知道哪些事物的
一种考查;其二,对某些主张的研究:这些主张虽然只有盖然性而没有确实性作为支持,
但是在实践上以承认它为聪明。他说:“盖然性的根据有二,即与我们自己的经验一致,
或旁人的经验的证据。”他说起,暹罗王当欧洲人对他提到冰的时候,就不再相信他们
对他所讲的事了。
在《论同意的程度》一章中他说,对任何主张,我们给予它的同意程度应当取决于
支持它的盖然性的根据。他在指出我们常常须根据缺乏确实性的盖然性而行动之后说,
这点的正当运用就是“相互间的宽厚和容忍。人们纵非全体,也是绝大部分都不可避免
地总要抱有种种意见,而并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证明这些意见是正确的;而人们如果在
旁人刚一提出自己不能当即回答、指明其缺陷的议论,便弃舍个人先前的主张,这也要
招致无知、轻浮或愚昧等严厉的非难;所以既然如此,依愚见一切人似乎咸宜在意见纷
纭当中维持平和,守人情与友爱的共同义务,因为我们依理无法指望有某人竟欣然卑屈
地放弃个人的见解,盲目顺从人类理智所不承认的威信,这样来采纳我们的见解。因为
人的意见不管怎样常常错误,但是除理性之外不会顺从任何向导,也不能盲目屈服在他
人的意志和指示之下。假如你愿意某人转信你的意见,而他是一个未表同意之前先要考
究的人,你就得容他有暇时把你的话再推敲一遍,让他回想起从记忆中消失的事情,审
查各个详情细节,看优点究竟在哪一方;假如他认为我们的议论不够重要,不重新再费
那许多苦心,那也无非是在同样情况下我们自己时常采取的态度;假若旁人竟要给我们
指定哪些点我们必须研究,我们也会怫然不悦的;假如他是一个不问证据、一味相信旁
人意见的人,我们又怎能设想他会舍弃那岁月和习俗在他的心中深深种下的、使他认为
不证自明、确凿无疑的信念;或者舍弃他认为就是得自神本身或得自神的使者的印象的
那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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