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我谈的是现代分析经验主义的梗概;这种经验主义与洛克、贝克莱和休谟的经
验主义的不同在于它结合数学,并且发展了一种有力的逻辑技术。从而对某些问题便能
得出明确的答案,这种答案与其说有哲学的性质,不如说有科学的性质。现代分析经验
主义和体系缔造者们的各派哲学比起来,有利条件是能够一次一个地处理问题,而不必
一举就创造关于全宇宙的一整套理论。在这点上,它的方法和科学的方法相似。我毫不
怀疑,只要可能有哲学知识,哲学知识非靠这样的方法来探求不可;我也毫不怀疑,借
这种方法,许多古来的问题是完全可以解决的。
不过,仍旧有一个传统上包括在哲学内的广阔领域,在那里科学方法是不够的。这
个领域包括关于价值的种种根本问题;例如,单凭科学不能证明以对人残忍为乐是坏事。
凡是能够知道的事,通过科学都能够知道;但是那些理当算是感情问题的事情却是在科
学的范围以外。
哲学在其全部历史中一直是由两个不调和地混杂在一起的部分构成的:一方面是关
于世界本性的理论,另一方面是关于最佳生活方式的伦理学说或政治学说。这两部分未
能充分划分清楚,自来是大量混乱想法的一个根源。从柏拉图到威廉·詹姆士,哲学家
们都让自己的关于宇宙构成的见解受到了希求道德教化的心思的影响:他们自以为知道
哪些信念会使人有道德,于是编造了一些往往非常诡辩性的理由,证明这些信念是真的。
至于我,我根据道德上的理由和理智上的理由都斥责这类偏见。从道德上讲,一个哲学
家除了大公无私地探求真理而外若利用他的专业能力做其他任何事情,便算是犯了一种
变节罪。如果他在进行研究以前先假定某些信念不拘真假总归是那种促进良好行为的信
念,他就是限制了哲学思辩的范围,从而使哲学成为琐碎无聊的东西;真正的哲学家准
备审查·一·切先入之见。假如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给追求真理这件事加上什么限制,哲
学便由于恐惧而瘫痪,为政府惩罚吐露“危险思想”的人的检查制度铺平道路——事实
上,哲学家已经对自己的研究工作加上了这样的检查制度。
从理智上讲,错误的道德考虑对哲学的影响自来就是大大地妨碍了进步。我个人不
相信哲学能够证明宗教教条是真理或不是真理,但是自从柏拉图以来,大多数哲学家都
把提出关于永生和神存在的“证明”看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任务。他们指责了前人的证明
——圣托马斯否定圣安瑟勒姆的证明,康德否定笛卡尔的证明——但是他们都提出了自
己的新证明。为了使自己的证明显得有根据,他们曾不得不曲解逻辑、使数学神秘化、
冒称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见是天赐的直觉。
这一切都被那些把逻辑分析当作哲学的主要任务的哲学家否定了。他们坦率地承认,
人的理智无法给许多对人类极为重要的问题找出最后的答案,但是他们不肯相信有某种
“高级的”认识方法,使我们能够发现科学和理智所见不到的真理。他们因为否认这一
点而得到的报偿是,已发现有许多从前被形而上学迷雾所蒙蔽的问题可以精确地解答,
而且是靠除求知欲而外丝毫不牵涉哲学家个人气质的客观方法来解答。拿这样一些问题
来说:数是什么?空间和时间是什么?精神是什么,物质又是什么?我并不说我们在此
时此地能够给所有这些古来的问题提出确定的答案,但是我确实说已经发现了一个像在
科学里那样能够逐步逼近真理的方法,其中每一个新阶段都是由改良以前的阶段产生的,
而不是由否定以前的阶段产生的。
在混乱纷纭的各种对立的狂热见解当中,少数起协调统一作用的力量中有一个就是
科学的实事求是;我所说的科学的实事求是,是指把我们的信念建立在人所可能做到的
不带个人色彩、免除地域性及气质性偏见的观察和推论之上的习惯。我隶属的哲学派别
一向坚持把这种美德引入哲学,创始了一种能使哲学富于成果的有力方法,这些乃是此
派的主要功绩。在实践这种哲学方法当中所养成的细心求实的习惯,可以推广到人的全
部活动范围,结果在凡是有这种习惯存在的地方都使狂热减弱,而同情与相互了解的能
力则随之增强。哲学放弃了一部分武断的浮夸奢求,却仍继续提示启发一种生活方式。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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