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家;有美立都,一个悲剧诗人“年青而不著名,有着细长的头发,稀疏的胡须,和一
个鹰钩鼻”;还有李康,一个没没无闻的修词家(见伯奈特《从泰勒斯到柏拉图》,第
180页)。他们坚持说,苏格拉底所犯的罪是不敬国家所奉的神并宣传其他的新神,而且
还以此教导青年、败坏青年。
我们无须再在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对于真实的苏格拉底骗人的关系这个不可解决
的问题上自寻烦恼,让我们来看柏拉图是怎样使苏格拉底答复这次控诉的吧。苏格拉底
一开始就控诉他的检查官是逞辩,并且反驳别人指责他自己的逞辩。他说他所具有的唯
一辩才,就是真理的辩才。而且如果他是以他所习惯的态度讲话,而不是以“一套雕词
琢句的演说词”①来讲话,他们也不必对他发怒。他已经是七十开外的人了,而且从来
不曾到法庭上来过;因此,他们必须原谅他的不合法庭方式的讲话。
他继续说,除了正式的起诉者而外,他还有一大堆非正式的起诉者,那些人从这些
法官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起,就到处“宣扬着有一个苏格拉底,他是个有智慧的人,他
思考着天上并探究到地下的事,而且把坏的东西说成是好的。”他说,人们以为这样的
人是不相信神的存在的。公共舆论提出的这种老一套的指责要比正式的判决更危险得多,
尤其危险的是除了亚里斯多芬尼以外,他并不知道这些话是从什么人那里来的。①在答
复这种老一套仇视他的种种根据时,他指出他自己并不是一个科学家——“我与物理学
的探讨毫无缘分”——而且他不是一个教师,他并不以教学挣钱。他接着嘲笑了智者们,
不承认智者们具有他们所自诩的知识。然则,“我之所以被人称为有智慧并且背着这种
恶名的理由是什么呢?”
事情是有一次有人向德尔斐神坛求问,有没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德尔斐神坛
答称再没有别人了。苏格拉底承认他自己是完全困惑住了,因为他自己一无所知,而神
又不能撒谎。因此,他就到处访问以智慧出名的人,看看他是否能指证神是犯了错误。
首先他去请教一位政治家,这位政治家“被许多人认为是有智慧的,可是他却自认为还
更有智慧。”苏格拉底很快就发见这个人是没有智慧的,并且和蔼地而坚定地向他说明
了这一点;“然而结果是他恨上了我”。随后苏格拉底又去请教诗人,请他们讲解他们
作其中的各个篇章,但是他们却没有能力这样做。“于是我便知道诗人写诗并不是凭智
慧,而是凭一种天才与灵感”。于是他就去请教工匠,但是发见他们也一样地使人失望。
他说,他在这段过程中结下了许多死敌。最后他结论说:“只有神才是有智慧的;他的
答复是要指明人的智慧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或者全无价值的;神并不是在说苏格拉底,他
仅仅是用我的名字作为说明,象是在说:人们啊!惟有像苏格拉底那样知道自己的智慧
实际上是毫无价值的人,才是最有智慧的人”。这种对于自命为有智慧的人所进行的揭
发工作耗尽了他的全部时间,使他沦于极端的贫困,但是他觉得为神谕而作见证乃是一
桩责任。
他说,富有阶级的青年无事可做,都高兴听他揭露别人,并且进而也照这样做;这
就增加了他的敌人的数目。“因为他们不喜欢承认他们所自诩的知识被人揭穿。”这些
就是第一类起诉者的情形。
苏格拉底于是就进而诘问他“那位自称是好人和真正爱国者”的检查官美立都。苏
格拉底问道,谁是改。善。青年的人。美立都最初提出是法官;然后,在逐步紧逼之下,
就不得不说除了苏格拉底而外,每一个雅典人都是改善青年的人;于是苏格拉底便祝贺
雅典城的好运道。其次,他又指出跟好人要比跟坏人更好相处;因此,他决不会如此之
愚蠢,以至于有。意。要败坏他的同胞;但如果他是无意地,那末美立都就应该教导他,
而不应该控诉他。
起诉书说苏格拉底不仅否认国家的神,而且还宣扬他自己的那些神;然而美立都却
说苏格拉底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并且说:“他说太阳是石而月亮是土”。苏格拉底
答道,美立都大概以为自己是在控诉阿那克萨哥拉了吧,阿那克萨哥拉的见解是花上一
个德拉克玛就可以在剧场里听得到的(指幼利披底的戏剧)。苏格拉底当然指出了彻底
无神论这种新的控诉是与起诉书相矛盾的,然后他就谈到比较一般的论点上来。
《申辩篇》其余部分的调子主要地是宗教的。他当过兵,并曾遵照命令坚持他的职
守。现在“神命令我履行一个哲学家探讨自己和探讨别人的使命”,而现在要放其他的
职守,那就会象在战斗中放弃职守是一样地可耻了。怕死并不就是智慧,因为没有一个
人知道死会不会是更好的事。如果以不再继续他已往所做的那种思考为条件而允许他活
命的话,他就要回答说:“雅典人啊!我尊敬你们、爱你们,但是我将服从神而不服从
你们;①而且只要我还有生命和力量,我就决不停止实践哲学与教导哲学,并劝勉我所
遇到的每一个人。……因为我知道这是神的命令;而且我相信,在这个国家里从没有出
现过比我对神的服役更好的事了”。他继续说道:
我还有些话要说,对这些话你们会要喊叫起来的;但是我相信,听我说话是会对你
们有好处的,因此我请求你们不要喊叫起来。我愿你们知道,如果你们杀了象我这样一
个人,你们就损害了你们自己更有甚于你们损害我。没有什么能损害我,不管是美立都
还是安尼图斯——他们都不能够,因为一个坏人是不许损害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的。我
不否认安尼图斯也许可以杀死我,或者流放我,或者剥夺我的公民权利;而且他可以想
象,并且别人也可以想象,他加给了我很大的损害:但是我却不同意这种想法。因为象
他这种行为的罪过——不正义地剥夺别人生命的这种罪过——乃是要更大得多的罪过。
他说,他之所以申辩乃是为了他的审判官而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被神派遣到这个
国家里来的一个牛虻,而且再找一个象他这样的人是不大容易的。“我敢说你们会感到
恼怒的(就象一个突然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那样),并且你们以为你们可以象安尼图斯
所建议的那样轻而易举地把我打死,然后你们便可以安稳地度过你们的余生,除非是神
照顾你们,又给你们再派来另一个牛虻”。
他为什么只在私下谈论,而不对公共事务提出忠告呢?“你们在许多时候,在不同
的地方,曾听我说过有一个神谕或者灵异降临于我,也就是美立都起诉书中所嘲笑的那
个神。这个灵异是一种声音,最初它降临于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它总是禁止我,
但从来不曾命令我,去做任何我要做的事。阻止我去做一个政治家的也是它”。他继续
说,在政治上没有一个诚实的人是能够长命的。他举出他自己无可避免地卷入公共事务
中的两次例子:第一次是他反抗了民主制;第二次是反抗了三十僭主,这两次当权者的
行动都是非法的。他指出,出席的人里面有很多是他从前的学生和学生的父兄们,而起
诉书提不出这些人中有哪一个人能见证他败坏过青年(这一点差不多是一个辩护律师在
《申辩篇》里所能认可的唯一论据)。他拒绝遵循惯例,把他哭哭啼啼的儿女带到法庭
上来以软化法官们的心;他说这种景象会使得被告者和整个城邦都同样地显得可笑。他
的工作乃是要说服法官,而不是请求他们开恩。
在宣判以及否决了那处以三十个米尼的另一种可能的惩罚而后(关于这另一种惩罚,
苏格拉底曾提名柏拉图作为他的保人之一,并且柏拉图也出席了法庭),苏格拉底就做
了最后的一次讲话。
而现在,你们这些给我定罪的人啊,我愿意向你们预言;因为我就要死去,而人临
死的时候是赋有预言的能力的。因而我要向你们这些杀害我的凶手们预言;我死去之后,
立刻就有比你们加之于我的更重得多的惩罚在等待你们。……如果你们以为你们用杀人
的办法就能防止别人谴责你们的罪恶生活,那你们就错了;那是一种既不可能而又不荣
誉的逃避办法,最容易最高贵的办法并不是不让别人说话,而是要改正你们自己。
然后他就转向那些投票赞成开释他的法官们,对他们说,在他那天所做的一切中,
他的神谕始终没有反对他,虽然在别的场合他的神谕是常常中途打断他说话的。他说,
这就是“一种预示,预示着我遭遇的事情是件好事,而我们之中认为死是一件坏事的人
乃是错误的”。因为死要末就是一场没有梦的睡眠,——那显然很好,——要末就是灵
魂移居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而且“如果一个人能和奥尔弗斯、和缪索斯、和赫西阿德、
和荷马谈话,那他还有什么东西不愿意放弃的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一死再
死吧!”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可以和其他遭受不正义而死去的人们谈话,而尤其是他可
以继续他对于知识的追求。“在另一个世界里,人们不会因为一个人提出了问题,就把
他处死的,绝对不会的。而且除了比我们更加幸福而外,他们还是永远不死的,如果关
于那里的说法都是真的话。”……
“死别的时辰已经到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吧——我去死,而你们去活。哪一个更好,
唯有神才知道了。”
《申辩篇》给某一种类型的人描绘出了一幅明晰的图画:
一个非常自信的人,头脑高超而不介意于世俗的成败,相信自己是为一个神圣的声
音所引导,并且深信清明的思想乃是正确生活的最重要的条件。除了最后这一点而外,
他是很象一个基督教的殉道者或者一个清教徒的。从他最后那一段谈论死后事情的话里,
使人不可能不感到他是坚决相信灵魂不朽的;而他口头上所表示的不确定,只不过是假
定而已。他并不象基督徒那样,因为害怕永恒的受苦而烦恼:他并不怀疑,他在另一个
世界的生活将是一种幸福的生活。在《斐多篇》里,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还提出过信
仰灵魂不朽的理由;究竟这些是否就是曾经影响了历史上的苏格拉底的理由,那就无从
肯定了。
似乎没有任何疑问,历史上的苏格拉底的确是宣称自己被神谕或者命运之神(daim
on)所引导的。那究竟是不是象基督徒所称之为良心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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