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了。
似乎没有任何疑问,历史上的苏格拉底的确是宣称自己被神谕或者命运之神(daim
on)所引导的。那究竟是不是象基督徒所称之为良心的声音的那种东西,还是那对苏格
拉底来说乃是一个真。正。的声音,我们就无从知道了。圣女贞德是受到声音的鼓舞的,
那原是精神不健全的一种普通形态。苏格拉底可能患有癫痫性的昏迷病,至低限度这似
乎是对于有一次在他服兵役时所发生过的那类事情的自然解释:
有一天早晨苏格拉底在想着一件他不能解决的事;他又不愿意放下这件事,所以他
不断地从清早想到中午,——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在想着;到了中午人们就注意其
他来了,来来往往的人传说着苏格拉底从天一亮就站在这里想事情。最后,晚饭以后天
黑下来,有几个伊奥尼亚人出于好奇(我应该说明这件事的发生不是在冬天而是在夏天),
就搬来他们铺盖,睡在露天里,为的是要守着苏格拉底,看他究竟会不会站一整夜。他
就站在这里一直站到第二天早晨;天亮起来,他向太阳做了祈祷,才走开了。(《筵话
篇》,220)
这种情形,在较轻的程度上,是苏格拉底常有的事。《筵话篇》一开头就说到,苏
格拉底和亚里士托德姆一片去赴宴会,但是苏格拉底一阵出神就落在后头了。当亚里士
托德姆到达的时候,主人阿迦敦就问道:“你把苏格拉底怎么了?”亚里士托德姆大吃
一惊,发见苏格拉底原来并没有和他在一片;他们便派一个奴隶去找苏格拉底,才发见
他站在邻家的廊柱下。这个奴隶回来说:“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叫他的时候,他一动
也不动”。那些知道苏格拉底的人就解释说:“他有这种习惯,随时随地会站下来,并
且无缘无故地出神。”于是他们就不再问苏格拉底了,等到宴席已经过了一半苏格拉底
才走进来。
任何人都同意苏格拉底是很丑的;他有一个扁鼻子和一个大肚子;他比“萨提尔滑
稽戏里的一切丑汉(Silenus)都还丑”(色诺芬《筵话篇》)。他总是穿着褴褛的旧衣
服,光着脚到处走。他的不顾寒暑、不顾饥渴使得人人都惊讶。阿尔西拜阿底斯在《筵
话篇》里曾描叙苏格拉底服兵役的情形说:我们的供应被切断了,所以就不得不枵腹行
军,这时候苏格拉底的坚持力真是了不起,——在战争其中常常会发生的这类情势之下,
他不仅比我,而且比一切人都更卓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比。……他忍耐寒冷的毅
力也是惊人的。曾有一次严霜,——因为那一带的冬天着实冷得可怕,——所有别的人
不是躲在屋里,就是穿着多得可怕的衣服,紧紧把自己裹起来,把脚包上毛毡;这时只
有苏格拉底赤着脚站在冰上,穿着平时的衣服,但他比别的穿了鞋的兵士走得更好;他
们都对苏格拉底侧目而视,因为他仿佛是在鄙夷他们呢。
他对于肉体情欲的驾驭,是常常为人所强调的。他很少饮酒,但当他饮酒时,他能
喝得过所有的人;从没有人看见他喝醉过。在爱情上,哪怕是在最强烈的诱惑之下,他
也始终是“柏拉图式”的;假如柏拉图所说的话是真的。他是一个完美的奥尔弗斯式的
圣者;在天上的灵魂与地上的肉体二者的对立之中,他做到了灵魂对于肉体的完全的驾
驭。他在最终时刻对于死的淡漠,便是这种驾驭力的最后证明。但同时,他并不是一个
正统的奥尔弗斯派;他所接受的仅只是基本的教义,而不是迷信与净化的仪式。
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预示了斯多葛派和犬儒学派。斯多葛派主张最高的善乃是德
行,一个人不能够被外部的原因剥夺掉德行;这种学说已经隐含在苏格拉底声称他的法
官们不能损害他的那篇论辩之中了。犬儒学派鄙视世上的财货,这种鄙夷表现在他们逃
避文明的舒适生活上;苏格拉底能够赤着脚衣衫褴褛地生活,也是出于同样的观点。
似乎可以肯定,苏格拉底的主要关怀是在伦理方面而不是在科学方面。我们已经看
到他在《申辩篇》中说过,“我和物理学的探索是毫无缘分的”。柏拉图最早的一些对
话是被公认为最近于苏格拉底的,这些对话主要地是从事于探讨伦理学名词的定义。
《沙米底斯篇》是谈论节制和中庸的定义的;《李西斯篇》是谈论友谊的,《拉什斯篇》
是谈论勇敢的。所有的这些对话里,都没有得出结论,但是苏格拉底明确表示了他认为
探讨这些问题是重要的。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始终一贯地坚持说他自己一无所知,而
且他之比别人聪明就只在于他知道自己是一无所知;但是他并不以为知识是不可得到的。
正相反,他认为追求知识有着极大的重要意义。他坚持说,没有一个人是明知而又故意
犯罪的,因此使一切人德行完美所必需的就只是知识。
德行与知识之间这种密切的联系,乃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两人的特色。在某种程度
上,它也存在于一切的希腊思想之中,而与基督教的思想相对立。在基督教的伦理里,
内心的纯洁才是本质的东西,并且至少是在无知的人和有学问的人之间同样地可以找得
到的东西。希腊伦理学与基督教伦理学之间的这一区别,一直贯穿到今天。
辩证法,也就是说以问答求知识的方法,并不是苏格拉底发明的。辩证法似乎是由
巴门尼德的弟子芝诺首先系统地加以使用的;在柏拉图对话录的《巴门尼德篇》里,芝
诺以这种方法对付了苏格拉底,正如柏拉图在别处说苏格拉底以这种方法对付别人一样。
但是我们有种种理由可以设想,苏格拉底使用了并且发展了这种方法。我们已经看到,
在苏格拉底被判死刑时,他就快乐地怀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可以继续永远地提问题,
而且不可能再被人处死,因为他将会是不死的。当然,如果他使用辩证法的方式真是象
《申辩篇》中所描写的那样,那末别人对他的仇视就很容易解释了:全雅典的妻子们都
会结合在一片来反对他的。
辩证的方法只适用于某些问题,而不适用于另一些问题。也许这可以帮助我们决定
柏拉图的研究的特点,因为他的研究大部分都是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加以处理的东西。而
且通过柏拉图的影响,后来大多数的哲学家们都曾为他的这种方法造成的局限所束缚。
某些东西显然是不宜于用这种方式来处理的——例如,经验科学。的确伽利略曾用
对话录宣扬过他的理论,但那仅仅是为了要克服人们的偏见,——他那些发现的正面理
由不用极大的矫揉造作是不能插进到对话录里面来的。在柏拉图的著作里,苏格拉底总
好象是只不过在引出被诘问者所已经具有的知识罢了;由于这种缘故,他就把他自己比
做是一个助产士。但是当他在《斐多篇》和《美诺篇》中把这种方法运用于几何学问题
的时候,他就必须问到一些为任何法官所不能允许的引导性的问题了。这种方法是与回
忆说相谐合的,因为按照回忆说,我们的学习只是由于记忆起来了我们在前生所已经知
道的东西。但与这种观点相反的,让我们考虑一下用显微镜所做出的任何一种发见吧;
比如说细菌传播疾病,我们很难认为,这种知识是可以用问答的方法就能够从一个本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人那儿推引出来的。
苏格拉底的处理方法所适用的,乃是那些我们对之已有足够的知识而可以达到正确
结论的事物,但由于我们思想混乱或者缺乏分析的缘故而未能对于我们所知的东西加以
最好的逻辑的使用。象“什么是正义”这样一个问题,显然是适于以柏拉图式的对话来
加以讨论的。我们大家都在随便地使用“正义的”或“非正义的”这些字,只要考查一
下我们使用这些字的方式,我们就可以归纳出来最能与习惯相符合的那种定义。这里所
需要的,只是关于问题中的这些字应如何使用的知识。但是当我们的探讨得出了结论时,
我们所做出的只不过是一桩语言学上的发见,而并不是一桩伦理学上的发见。
然而,我们也很可以把这种方法很有益地应用于稍为广泛的一类情况中。只要所争
论的是逻辑的事情而不是事实的事情,那末讨论就是发现真理的一种好方法。例如,假
使有人说,民主制是好的,但凡是具有某种意见的人却应该不许投票;那末我们就可以
断定这个人是不一贯的,并且可以向他证明,他的两种说法之中至少有一种必定或多或
少是错误的。逻辑的错误,我以为,要比许多人所想象的具有更大的实际重要性;它能
使犯这种错误的人轮流地在每一个题目上都采取为自己所惬意的见解。任何一套逻辑上
一贯的学说都必定有着某些部分是令人痛苦的,并且与流行的成见是相反的。辩证的方
法——或者,更广义地说,无拘无束地辩论的习惯——是有助于增进逻辑的一贯性的,
因而在这方面便是有用的。但是当其目的是要发见新事实的时候,这种方法便完全行不
通了。也许我们可以把“哲学”就定义为是用柏拉图的方法所可能追求到的全部探讨的
总和。但是如果这一定义是妥当的话,那乃是由于柏拉图对于后世哲学家们有影响的缘
故。
①可比较《使徒行传》第5章,第29节。
①在《云》一剧中,苏格拉底被写成是否认宙斯存在的。
①我引柏拉图一般用的是周维特(Jowett)的译本。
第十二章 斯巴达的影响
要了解柏拉图,其实,要了解后来许多的哲学家,就有必要先知道一些斯巴达的事
情。斯巴达对希腊思想起过双重的作用:一方面是通过现实,一方面是通过神话;而两
者都是重要的。现实曾使斯巴达人在战争中打败了雅典,神话则影响了柏拉图的政治学
说以及后来无数作家的政治学说。神话的充分发展,见于普鲁塔克的《莱库格斯传》;
书中所赞颂的理想一大部分就形成了卢梭、尼采和国家社会主义①的学说。在历史上,
这种神话甚至于比现实还更加重要;然而我们将从现实开始。因为现实是神话的根源。
拉哥尼亚,以斯巴达或拉西第蒙②为其首都,领有伯罗奔尼苏的东南部。斯巴达人
是统治的种族,他们在多利亚人从北方入侵时,便征服了这片地区,并使这里原有的居
民沦为农奴。这些农奴叫作希洛特(Helot)。在历史时期里,全部土地都属于斯巴达人,
然而斯巴达人的法律和习惯却禁止他们自己耕种土地;既因为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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