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作品的人,决不是以唯一的一种方式在看见这件东西的;他们从眼前被勾画出来
的事物里面认识到了深藏在理念之中的事物的表现,因而深深地被感动,并这样被唤起
了对于真理的回忆,——这正是“爱”所由以产生的经验。如果卓越地再现于一个面容
上的美的形象,能把心灵催向那另外的一个境域里去;那末凡是看见了这些在感觉世界
中处处都在洋溢着的可爱形象的人,——这种巨大的秩序井然,就连遥远的星辰也都在
体现着的这种形式,——当然就不会有一个人是如此之冥顽不灵、如此之无动于衷,竟
致于能不被这一切带入到回想之境的,竟致于在想到从那种伟大之中所发出来的如此伟
大的这一切时,而能不被敬畏之情所充满了的。凡是不能领会这些的,就只能是既不曾
探测过这个世界,也不曾对于另一个世界有过任何的所见。(同书,第二卷,第九篇,
第16章)
此外,反驳诺斯替派见解的还有另一种理由。诺斯替派认为,一切神明的东西都不
与日、月、星辰相联系;日、月、星辰乃是被一种罪恶的精灵所创造出来的。在一切可
以知觉得到的事物之中,唯有人的灵魂是多少具有一些善的。但是普罗提诺则深信天体
乃是与神明相似的某些生物的身体,并且无可比拟地要优越于人类。按照诺斯替派的说
法,“他们宣称他们自身的灵魂,即人类的最渺小的灵魂,乃是神明的、不朽的;但是
整个的天体以及天上的星辰却与'不朽原则'并没有任何相通之处,尽管这些比其他们自
己的灵魂来要更加纯洁得多、可爱得多”(同书,第二卷,第九篇,第5章)。普罗提诺
的观点以《蒂迈欧篇》的权威为其依据,并且这种观点曾被某些基督教的教父(例如欧
利根)所采用。它对人们的想象是具有吸引力的;它表达了天体自然而然所激起的感情,
并且使得人类在物理世界之中也并不那么太孤零。
在普罗提诺的神秘主义里,并没有任何阴郁的或者与美相敌对的东西。但他却是许
多世纪以来可以称得上这一点的最后一位宗教教师。美,以及与之相联系着的一切欢愉,
后来就都被人认为是属于魔鬼的了;异教徒和基督教徒都一样地颂扬着丑与污秽。罗马
皇帝叛教者朱利安,也象他同时的那些正统基督教的圣人一样地以多须髯而自诩。这一
切,在普罗提诺里面是丝毫都找不到的。
物质是由灵魂创造出来的,物质并没有独立的实在性。每个灵魂都有其自己的时刻;
时刻一到灵魂就下降并进入到适合于自己的肉体之内。但这一动力并不是理性,而是某
种与性欲颇为类似的东西。当灵魂离开身体之后,如其灵魂有罪的话,便必须进入到另
一个身体里去,因为正义要求它必须受到惩罚。假如你今生谋害过你的母亲,那末到来
生你就要变成一个妇人而被你的儿子所谋害(同书,第三卷,第二篇,第13章)。罪恶
必须受到惩罚;但惩罚乃是通过罪人犯错误的激动不安而自然进行的。
我们死后还记得今生吗?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十分合逻辑的,但并不是大多数近
代神学家们所要说的。记忆只关系到我们在时间之中的生命,但我们最美好的、最真实
的生命却是在永恒之中。因此,随着灵魂之趋于永恒的生命,它便将记忆得愈来愈少;
朋友、儿女、妻子都会逐渐地被遗忘;最后,对于这个世界的事物我们终将一无所知,
而只是观照着理智的领域。个人的记忆将不存在,个人在静观式的所见之中是不会查觉
到自己的。灵魂将与no-us合而为一,而并不是其自身的毁灭:nous与个人的灵魂同时
是二而一的(同书,第四卷,第四篇,第2章)。
在《九章集》第四卷论灵魂的篇章中,有一部分(第七篇)是专门讨论灵魂不朽的。
身体既然是复合的,所以显然不是不朽的;因此如果它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便不
是完全不朽的。但灵魂对身体是怎样的关系呢?亚里士多德(他的名字并没有明白地提
了出来)说,灵魂是身体的形式;但普罗提诺反对这种见解,理由是如果灵魂是身体的
任何一种形式,则理智的行为便会是不可能的了。斯多葛派认为灵魂是物质的,但灵魂
的统一性证明了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既然物质是被动的,它就不能创造出它自己来;
如果灵魂不曾创造出来物质的话,物质就不能存在,而如果灵魂并不存在的话,物质转
眼也就要消失。灵魂既不是物质也不是某种物体的形式,而是“本质”;而本质乃是永
恒的。在柏拉图关于灵魂不朽乃是因为理念不朽的论证里面已经隐然含有这种观点了,
但它只是到了普罗提诺的手里才明显起来的。
灵魂从高高在上的理智世界,又是怎样进入身体之内的呢?答案是:通过嗜欲。嗜
欲有时尽管是不高尚的,却可以是比较高尚的。灵魂就其最好的方面而言,“具有一种
要按照它在'理智-原则'(nous)中所窥见到的那种模型而整理出秩序来的愿望”。那
就是说,灵魂能观照本质的内界领域,并且希望尽可能与之相似地产生出来某种可以从
外部来看而不是从内部来看的东西,——就象是(我们可以说)一个作曲家起初是想象
着他的音乐,然后就希望听到一支管弦乐队把它演奏出来那样。
但是灵魂的这种创造愿望,却有着不幸的结果。只要灵魂还生活在纯粹的本质世界
之中,它就不曾与生活在这同一个世界之中的其他灵魂分离开来;但是只要它一旦与一
个身体结合在一片,它就有了要管理较自己为低的事物的任务,而且由于有了这一任务
它便与其他的灵魂分离开来,其他的灵魂也各有其他的身体。除了少数人在少数的时刻
而外,灵魂总是束缚于身体的。“身体蒙蔽了真理,但在'那里'①则一切都是明白的而
又分别着的”(同上书,第四卷,第九篇,第5章)。
这种学说,就象柏拉图的学说一样,要想避免掉创世就是错误的那种观点是有困难
的。灵魂在其最好的时候是满足于nous,满足于本体世界的;假如它永远是处于最好的
时候,它就不会去创造而只是静观罢了。创世的行为所根据的借口似乎是,被创造的世
界大体上就是逻辑上可能的最好世界;但它是永恒世界的一个摹本,并且作为一个摹本
它具有着一个摹本所可能的美。论诺斯替派那一其中(第二卷,第九篇,第8章)有着最
明确的叙述:
若问灵魂为什么创造了宇宙,那就是在问为什么要有灵魂,创造主为什么要创造?
这个问题也就蕴涵着永恒要有一个开端,而且把创世看成是一个变化多端的“生命”由
此而转化为彼的一种行为。
凡是作这种想法的人——如果他们愿意得到改正的话,——都必须使之领会那“在
上者”的性质,并且使之放其他们那种轻易得来的对于庄严的权力的诽谤,因为对那儿
一切人都应该怀着尊敬的迟疑。
甚至于在整个宇宙的运行里,也找不出来进行这种攻击的理由,因为整个宇宙的运
行已经给“理智的本性”的伟大性提供了最明显的证据。
呈现为生命的这一宇宙“全体”并不是一种形体无常的组织,——象它里面的那些
不分昼夜地由它那繁富的生命力里所生出来的种种较小的形式那样,——整个宇宙是一
个有组织的、有作用的、复杂的、无所不包的、显示着深沉莫测的智慧的生命。那末,
任何人又怎么能否认,它就是有理智的神明之明晰清楚而又形象美丽的影象呢?毫无疑
问,它只是一个摹本而不是原本;但这就是它的本性;它不可能同时既是象征而又是真
实。但若说它是一幅不确切的摹本,那就错了;凡是一幅以物理秩序为限的美丽画面所
能包罗在内的东西,都已经是丝毫无遗了。
这样的一种复制其是必然要有的,——尽管不是出于有意的谋划,——因为“理智”
绝不能是最后的东西而必须具有双重的行为,一重行为是在它自身之内的,一重行为是
向外的;因而就必须还有某种东西是在神明以后的;因为唯有那种一切威力都随之而告
结束的东西,才能不再把它自身的东西传递下去。
这或许是普罗提诺的原则对于诺斯替派所可能做出的最好的答复了。这个问题又以
略为不同的语言而被基督教的神学家们继承了下来;他们也发见了既要说明创世,而又
不容许有那种创造主在创世之前是有着某种缺欠的大不敬的结论,是很困难的事。事实
上,他们的困难要比起罗提诺的困难更大;因为其罗提诺可以说“心灵”的性质使得创
世成为不可避免的,而对于基督教徒来说,则世界却是上帝的自由意志之无拘无束的作
用的结果。
普罗提诺对于某种抽象的美,有着一种异常鲜明的感受。在描写理智的地位居于太
一与灵魂的中间时,他突然迸发出来一段雄辩无比的话:
至高无上者在其进程中是绝不能乘任何没有灵魂的车而前进的,甚至于也绝不能直
接乘灵魂;它是以某种不可名状的美为其先导的:在伟大的王的行程前面最先走出来的
是较小的行列,随后出来的就一行比一行伟大,一行比一行高贵,越接近于王也就越富
于王者气象;再后便是他自己的尊荣的近侍,最后在这一切荣耀之中便蓦然出现了至高
无上的君主本人,于是一切的人——除了那些只看到在他来临以前的景象,便心满意足
地走开了的人们而外——便都匍匐下来向他欢呼。(同上书,第五卷,第五篇,第3章)
还有《论理智美》的那一片,也表现了同样的一种感情(第五卷,第8篇):
一切神确乎是庄严美丽的,美丽得不是我们的言词所能表达的。是什么使得他们如
此呢?是理智;尤其是在他们(神圣的太阳与星辰)内部运行着的、而又可以看得见的
理智。……
安逸的生活也就在那里;真实性对于这些神明们既是母亲又是保姆,既是生存又是
抚养;凡是不属于过程而属于确实存在的东西他们都看得见,他们本身就在一切之中;
因为一切都是透明的,没有什么是黑暗的,没有什么是能阻碍的;每一个生存对于任何
另一个生存都是通明透亮的,无论是在广度上还是在深度上;光明是通过光明而进行的。
他们每一个的自身之中都包含着一切,并且同时又在另外的每一个之中都见到了一切,
所以处处都有一切,一切是一切而每一个又是一切,这种光荣是无限的。他们每一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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