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大分子结构的并不仅仅是鲍林一个人。在蛋白质a螺旋问题上,鲍林巧夺天工使剑桥小组感到处境尴尬。大约在鲍林成功的一年前,布喇格、肯德鲁和佩鲁兹三人曾发表过一篇关于多肽构象的振振有词的论文。但这篇文章没有抓住关键。这件事大大地伤了布喇格的自尊心,至今他还在为这次的惨败而烦恼。25年来棋逢对手,他断断续续地同鲍林有过数次交锋,而每一次鲍林都胜他一着。
就连克里克也为这桩事感到羞辱。当布喇格正热衷于研究多肽链的拆叠方式时,克里克已经来卡文迪什实验室工作了。而且,他曾经私下参加过一次讨论会。在这次讨论中大家完全错误地估计了肽键的形状。克里克本来应该利用这次良机强调一下实验观察的意义,但他只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这倒不是他平时不愿批评别人。在其他一些场合,克里克曾经非常坦率地指出,佩鲁兹和布喇格对他们的血红蛋白工作成绩讲得过分了。这个开诚布公的批评当然为布喇格最近严厉地训斥克里克埋下了祸根。布喇格认为克里克干的尽是些拆台的事。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过去错误的时候。
我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DNA结构的几种可能类型,一直谈到中午时分。不管我们和谁在一起讨论问题,克里克都能很快提纲携领地总结出几小时前所取得的进展,使听众了解到我们提出的以糖和磷酸骨架为中心的模型的最新内容。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个非常规则的结构来很好地解释威尔金斯和罗西的调光衍射图谱。说真的,这样我们就需要解决外向碱基的不规则顺序问题。这个难题实际上并不存在,只要正确地解决了碱基内向排列,它会迎刃而解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中和了DNA骨架中磷酸基团的负电荷,这仍然是个有待解决的问题。克里克和我都不大懂无机离子是如何空间排列的。我们不得不承认鲍林是离子结构化学的世界权威,这当然是令人不愉快的。如果问题的关键是要弄清楚无机离子和磷酸基团的微妙排列,显然我们处于劣势。近中午时分,我们急切地要找到鲍林的一本著作《化学键性质》》。当 时我们正在高街(Hight Street)附近吃午饭,没顾上喝咖啡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几家书店。最后在布列克威尔(Blackwell)书店找到这本书。我们急急忙忙地看了有关章节,找到了有关无机离子大小的确切数据。遗憾的是这些都不能解决DNA的结构问题。
我们到了牛津大学博物馆霍奇金实验室以后,才松了口气。克里克匆匆他讲了他的螺旋理论,只用了几分钟讲我们在DNA方面取得的进展。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谈霍氏最近的胰岛素工作。夜幕降临以后,我们觉得好象没有必要再占用她的时间。于是,我们就告辞霍氏赶到麦克德林(Magdalen)去,约好在那里与米奇森(Avrion Mitchison)和奥格尔(Leslie Orge1)一起品茶。他们当时都是牛津大学成员。克里克边吃点心边闲谈,而我却在那里静静地沉思着,如果有朝一日我能象麦克德林学者一样生活那该多好啊!克里克的至交克赖赛(GeOrge Kreisel)约我们到高街的一家饭店吃晚饭。吃饭时,我们喝着葡萄酒,话题又回到DNA工作方面将要取得的胜利。克赖赛姗姗来迟,他是位逻辑学家。他那不修边幅、言不及义的风度与我想象中的英国哲学家根本不同。克里克对他表示热烈的欢迎。一会儿,克里克爽朗的笑声和克赖赛的奥地利口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饭厅。有一段时间主要是克赖赛发表高见。他认为在被政治分割的欧洲两部分之间进行经济交往是一种财政扼杀。米奇森这时也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随便地扯了一些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俏皮话。但是这些话不合克赖赛的胃口。米奇森和我只好歉意地起身告辞,沿着中古时代的大街向我的寄宿处走去。酒后我有点醉意,心情感到很愉快。路上我就嘮唠叨叨他讲起一旦有了DNA,我们要于些什么事等等。
12
星期日早上,我们同肯德鲁以及他的妻子伊丽莎白一起吃早饭时,我把有关DNA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伊丽莎白听了喜形于色,认为成功已经在望了。而肯德鲁对此则冷静得多。克里克显得非常兴奋,而我除了满腔热忱以外,也讲不出什么更具体的内容。克里克后来就全神贯注地看起《泰晤士报》上关于新上任的保守党政府的报道来了。不久肯德鲁回他的房间去了。我和伊丽莎白留下来细心琢磨着我的这种意想不到的运气。我没呆多久就走了。我想尽快回到实验室再仔细研究一下分子模型,看看我们能否更快地从几种可能的答案中找到一种令人满意的答案来。
我和克里克都知道卡文迪什实验室的模型并不是十分满意的。这些模型是肯德鲁一年半前为了研究多肽链的三维空间结构而建造的。所以,它不可能准确地表示DNA中独特的原子基团。那时,我们手头上既没有表示磷原子的模型,也没有嘌呤和嘧啶碱基的模型。佩鲁兹来不及订购新材料,我们必须立即动手改装。做一个崭新的DNA分子模型可能需要一个星期,而问题的答案在一两天内就可能找到。因此,一到实验室,我就马上开始在我们的碳原子模型上加一些铜丝,把它改成大的磷原子。
要制作一些表示无机离子的模型显得十分困难。它们与其他成分不一样,不遵守形成化学键的简单键角规律。看来,在正确地制作分子模型之前,必须先了解DNA的正确结构。但愿克里克能够找到一种绝妙的方法,而且希望他一进实验室就脱口而出告诉我们。可是,自上次我和克里克分手后,至今已有十八个小时了。现在还不见他来,我想他不会在家里沉浸于星期日的报刊中吧!后来,克里克来到实验室,他并没有找到答案。星期日那天晚饭后,他在家再次感到进退维谷,苦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就把这个难题搁置一旁,拿起了一本描写剑桥学者私生活的小说随便翻翻。这本书有几章写得还算不错。但在那些写得较差的章节中,是否严重歪曲了这些人的生活,也很难说。
早晨喝咖啡时,克里克充满了信心,认为手头已有足够的实验数据可以得到成功的结果。我们可以根据几方面的实验资料来建造分子模型,以期达到殊途同归的结果。或许问题的焦点在于能否用最好的办法把多核苷酸链折叠起来。在克里克思考X光衍射图谱意义的时候,我就把各种原子模型搭配成几条多核苷酸链。每条都有几个核苷酸长。虽然自然界中DNA链是很长的,但不必把模型搭得太长。我们只要保证搭出来的模型呈螺旋状就可以了。只要固定少数几个核苷酸的位置,自然就能知道其他核苷酸在模型中的位置了。
繁琐的模型搭配工作一直进行到下午一点。接着,我和克里克以及化学家古特弗罗因德到伊尔酒馆一起吃午饭。那些天,肯德鲁常回家,而佩鲁兹也总是骑自行车回去。肯德鲁的学生赫克斯利偶尔也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近来,克里克吃饭时总要连珠炮似地提问题,使赫克斯利很难堪。我来剑桥之前,赫克斯利曾打算研究肌肉是怎样收缩的。这个问题竟然也吸引了克里克。二十多年来,肌肉生理学家已经积累了不少资料,但并未理出一个清晰的眉目来。克里克觉得现在该在这个方面搞点名堂出来了。赫克斯利已经搜集了许多未经消化的材料,克里克就不必再调查有关的实验数据了。每次午饭后,他们就对收集到的资料提出理论解释,而这种理论不过只能坚持一两天光景。赫氏对克里克说,他搞到的那个实验数据现在看来不大可靠了,于是就推翻了原来提出的理论。赫克斯利的X光照相机这时已经安装完备,他希望用它很快就能得到实验证据,来解决那些有争议的论点。如果他要想发现的现象克里克都能正确地预见到,那么他觉得实验做起来就没有味道了。
一天,当我们走进伊尔饭店时,克里克没有象以前那样粗声粗气地向那位波斯经济学家埃西格(Ephraim Eshag)打招呼。赫克斯利也用不着担心克里克会向他提出什么新问题。克里克的表情使人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情况。但实际上,因为午饭后就要开始建造模型,在干之前很需要认真考虑并制订一项具体的计划,以便更有效地进行工作。我们一边吃着果丹皮夹心糕点,一边思索着模型中的多核苷酸链究竟应该是一条呢,还是两条,三条甚至是四条。我们很快就放弃了只有一条螺旋的想法,因为这与我们手头的资料不相符合。至于多核苷酸链之间由什么力量维系着的问题,最好的设想是盐键。在这种盐键里,两价正离子如Mg++可以维系两个或更多的磷酸基团。然而,并没有资料说明罗西的DNA样品中有什么两价离子。这就是说我们的盐键设想是授人把柄,容易被人击破的。但是,也没有充分的证据推翻我们的这个观点。有人也许还会问我们究竟是哪一种金属离子?提这类问题的可能不仅仅是金氏学院一个研究小组。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仍然处于一种尴尬的局面。幸运的是,镁或钙离子嵌进糖和磷酸骨架之中,就能很快得到一种非常精致的结构。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
建造模型初期;我们并不是一帆凤顺的。这项工作虽然只涉及到十五个原子模型,但用一些蹩脚夹子很难把它们固定在彼此保持正确距离的位置上。更糟糕的是,几种很重要的原子的键角至今还没有测量过。这是很伤脑筋的。鲍林解决蛋白质α螺旋的诀窍就是紧紧地抓住了肽键都在一个平面上这样一个简单的概念。我们感到不满的是,似乎有充分的理由说明DNA中核苷酸之间的磷酸二酯键却呈现不同的形状。至少从化学知识的水平上看,磷酸二醋键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喝过茶以后,我们设计出磷酸二酯键的一种形状。于是我们又重新振奋起来。我们把三条多核苷酸链以一定方式彼此缠绕在一起,做出了一个沿螺旋轴每隔28埃绕一周的螺旋模型。这似乎与威尔金斯和罗西的X光衍射图谱相符合。克里克从实验台边跑到那天刚做好的模型旁,细心地看并认真地琢磨着,对于下午能做出的成绩有点沾沾自喜。他觉得有那么几个原子似乎摆得挤了点,看上去不太舒服,但无论如何这件小玩艺儿才刚刚开始嘛!再化几个小时的功夫,一个象样的模型总该可以拿出来炫耀一下了吧!在“碧斋”吃晚饭的时候,大家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奥迪尔虽然不能完全听懂我们在谈些什么,但她还是为克里克在一个月之内将要取得第二次胜利而感到乐滋滋的。这件事如能天随人愿,他们很快就会富裕起来的,买一辆汽车当然不成问题了。可是,克里克认为,他即使用简单的语言也不可能教奥迪尔懂得一点科学知识。奥迪尔有一次对克里克说,重力只存在于离地球约三公里以内的空间里,此后,他们之间讨论科学的兴趣就再也没有了。她不仅不懂得科学,对她这样一位小时候做修女长大的人来说,就是想在她头脑中装进一点科学常识的任何尝试都是注定要失败的。她所追求的只不过是钱,而且越多越好。
于是,我们的话题转而集中在一位学艺术的女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