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也是心疼不过,只得又劝解了一回,老夫妇出去,倒是夏均祥的妻子颇
知大义,昨晚劝了他丈夫一夜,说道:“你家本来是寒士出身,现在爹爹功
名显达,也算是祖宗庇佑。怎样忘了本来面目,要想悔起亲来?”均祥被妻
子诉说一顿,也觉没趣,一早就出门去。此时夏国华还怕有后患,赶着到书
房,写了个名帖,叫人往汤家镇请汤先生来。就说有要话面谈,家人答应前
去。
到了镇上,却好汤德元在家,说出来意,里面回出话来:“家内有事不
能分身。明早定来,”这两人本是常来的,汤家人等俱皆熟悉,过了一会,
派来两个丫头,亦出来问道:“老爷来请汤先生何事?”来人见没人在旁,
就将叶家的事与两个丫头细细说了一遍。
顺喜当时听道:“幸亏老爷有主意,即日将礼聘定。若不这样,免不得
少爷反悔。可怜这里两位相公日夜功苦,满口说要功名发达。”这华太大听
见,当时并未开口,回到房中,将这说与两个姑娘知之。
他们三人暗自谈心,并不提防华夫人听见。于是华夫人母女也各自悲苦。
华太太也叹息道:“穷字本是读书人本分。前因夏亲翁慷慨提携,送了
这一干银子与两个婢女,本是亲戚应为之事。因他诚意而来,故此收下。现
在他儿子既如此势利,虽然夏亲家绝无心意,日后难保不贻为口实。趁此汤
伯伯未曾前去,仍将这银子取回,请汤伯伯仍然送去,我母女二人针凿也得
苦度日子。”春姑听了,也说甚好,随即华太太过来与汤德元道:“适才夏
家来请伯伯,有何事故?”汤德元道:“来人但说有事面商,待明日见面方
可知道。”华太太不禁泪下道:“先夫在日,本无心与仕宦结亲。只因夏老
爷见爱甚深,又值伯伯从中说合,故此做下这门亲事。不料先夫病故,又承
两家相助照料,我想久久累人,终非了局。且不知两个小儿有无出息,今日
先与伯伯说明,可将夏家一千银子并两个婢女,明日伯伯进城依然送去。我
家向来寒素,十指女工还可为小儿读书之费。等日后彼此商发,再领情便了。”
汤德元听说,殊为诧异道:“嫂嫂何以如此见外,此时忽复送去。岂不
负了夏亲家美意?”华太太道:“宁可此时辜负。日后方免累人,但烦叔叔
代去的好。还有一言,现在住尊府,于心久抱不安。前住之房,既蒙借住,
拟想改日仍搬回那里。贫贱自有命,到了极苦时节,小儿等也好发愤。”汤
德元见他这样,疑惑家中有人得罪了他,忙向华太太道:“亲成本有助相之
义,亲母何以说出如此话来?有谁说了闲话,但明说不妨。”汤德元也不知
何故,华太太道:“次日早间进城便知底细,但这话务求伯伯说了。”德元
只得随应了,于次日早间进城来到县内,夏国华请入花厅,谈了一会。德元
问道:“父台昨日呼唤。有何见谕?”夏国华叹了一口气道:“昨日相请非
为别事。
古人说儿女情长这四字,真古今一辙。但不知近来令婿弟兄文字有何长
进,故请你先生来一问,二则有事奉托。小女今年已有十六岁,虽受有聘,
却依然在室。特恐小弟年老,一朝水远长别,后顾堪虞。拟想将小女重托先
生,待华家起服,即卜吉于归。“
汤德元听了,格外不解。在家被华太说些葫芦话,进城又听了这些话,
正想回话,只见庆喜顺喜进来说道:“那边太太说怕这里婢女不多而入前去,
恐这里无人使唤,遣婢女回来,说已托汤大爷说过了。”国华问道:“亲母
何以如此见外,有何话说,请先说明。”德元将一切说了一通,国华拍案赞
道:“巾帼中丈夫于今可见。就此一端,可知这人家不可限量。”德无道:
“父台何以如此惊疑?”国华道:“先生有所不知,必是奴婢说露实言,以
致亲母如此高介,免为后人借口。”遂将昨日之事说了一回。德元方才明白,
说:“华太太既有此心,必是不肯挽回,如何说法?”国华道:“既是一定
送来,权且收下,日后仍请先生代收便了。但是一家单住,仍是不妥,这事
还要转托。”当时德元辞去。
且说夏瑶云见顺喜二人回来、心中格外难受。顺喜见国华说了汤德元的
话,知道小姐难受,忙把他衣袖一挪向外去,瑶云也跟出来。顺喜道:“以
上事情,姑娘谅必尽知。姑娘虽烦也是无用,但他还了一千银以后,不过靠
针黹过活,明地帮,必不肯受,只好暗地帮他。他家有一老家人陶五,所有
针线均是他出外卖。暗地将陶五说通,凡有金线叫他全送至衙门。多多给他
价钱,岂不是好。姑娘将东西收好,至赔嫁时带去。就是华太太也知道他一
片苦心。”瑶云听道:“好却是好,万不使少爷知道,恐生别端。”顺喜答
应。到了次日。德元将银子送来说道:“亲母择定明日迁居,只好先将银子
收下罢。”
国华无法,含愧道:“也好,好叫这畜生日后无可籍口。”
说着将银子叫人送与均祥,说道:“叫他从此放心,断不日后累他。”
均祥自知冒失,不问好丑,一言不出,收了下来。德元看了甚不喜悦,
只得告辞回家。
次日华太太仍与大椿母子搬在陶发家间壁居住,兆壁兄弟知道此事,日
夜攻书。可怜两位姑娘每日见不上多钱。日过月消,光阴转瞬一月有余。忽
见陶五笑嬉嬉进来道:“今日城里有个大户人家,有几位小姐出阁,所有针
线无一不要。太大明日使小人拿去,岂不多卖几文?”
华太太听了甚为欢喜。从此做了针线,两三日就叫他去卖,比往时好了
几倍,不但钱多而且易售。这日又叫他拿去一双花鞋,到了晚间不回,大家
十分盼望。至次日午后方回,华太太问道:“你此次何以搁延?”陶五即将
袖中拖出一包绸缎道:“那家说太太买料不便,就可拿这些料随即做了。”
华太太也不在意,过了几次又拿好些衣服回来,说:“太太做针线太忙
了,没工夫再做衣裳,叫我将这衣服带来,请姑娘只管穿这件东西,在他家
也不算稀奇事,只要随后针线做好些是了。”一连几次均皆此说,那知这日
几乎露出真话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因贪淫设计赚书童思雪忿唆词虐婢女却说陶五常将衣服等类带
了回来,总说买户人家知道他们赶做针线,没工夫再做衣服,只要他们针线
做好些就是了。一连数次,也不以为意。这日陶五去进城,两天只不回来。
华太太在家盼望,过了三四日,仍不见他回来。你道是何缘故呢?只因
夏均祥有个书童,名叫狗儿,虽只得十五六岁,却百般刁顽,善伺主人之意。
加之看见庆喜由华家回来,生得有几分姿色,满想与他牵搭。无如庆喜
虽是个婢女,却是另具眼界。虽经他言语挑弄,他却全不理会。故狗儿虽存
了此心,终不能到手。
这日均祥不在家中,单有狗儿一人在书房内看门,均祥的妻子不知均祥
出门,适值晚风起,取件衣服,叫庆喜送去。庆喜走至书房,见少爷不在里
面,就向狗儿问道:“少爷那里去了?衣服在这里,少奶奶叫我送出来的。”
说着将衣服丢下就走,狗儿看见一人前来,又见无人在旁,真个色胆如
天,邪心顿起,故意上前接他衣服,将庆喜两手紧紧抓住,说道:“今日不
依我,断不能让你走。好姐姐,你可伶我罢。”说着就将庆喜抱将起来。庆
喜想要喊,又怕被外人听见,真是情急计生,当下道:“你且放手,总好商
量。你若如此,我是万万不可行。又少停—刻,等少爷回来进了上房,我定
来便了。”
狗儿还是不肯,庆喜道:“你果真如此,我就大喊起来,看你怎样?”
狗儿只得放下,又千姐姐万姐姐喊了许多,叫他等少爷进去。务必出来。
庆喜答应着。红着脸进去回复了一声,就到瑶云房去。
瑶云正要喊他有事,见他气喘吁吁的进来,诧异道:“你到那里去,怎
的这样神情?”庆喜见问,就哭下来。便把狗儿欺负的话告知了瑶云,瑶云
听了登时就要去告知他母亲,逐他出去。庆喜连忙拦道:“小姐不要着急,
这一说出,不但害臊,而且这人是少爷最宠的人。到那时。不但少爷不说他
放肆,反要袒护他的。我现有一计在此,包叫他吃个大苦,还不敢说。”瑶
云见说,也觉有理,就言嘱道:“你须要小心,不要遭了他的毒手。”庆喜
答应出去,停了一会,均祥回来,进了上房。狗儿真个是谨遵台命,一个人
呆呆的坐在书房,两个眼睛动也不动,直望外看,专等庆喜出来,便好行了
苟且。等到二更以后,果见庆喜进来,把手一招道:“你跟我来。”狗儿一
听。如得圣旨一般,当时就跟着他去。穿过明巷,到了上房腰门口。庆喜道
:“你把长衣服脱去,先让我拿进去。”狗儿见他如此,也不知是何用意,
糊里糊涂就把袍子脱去。庆喜拿进里面,复又出来,低低说道:“你大脚走
路太响,被人听见不是耍的,也脱下来,好轻轻的走。”狗儿也就遵命脱下。
让他拿了进去。庆喜暗道:这厮该要吃苦了,不使他如此,他不死心。
过了一会,又出来低低的道:“姑娘快睡,你在此再等一刻。”狗儿疑
惑他说谎,作揖道:“姐姐不要哄我,你就带我进去罢。”庆喜正色道:
“谁来哄你。
如果哄你,倒不带你进来了。你着急就走。“
狗儿连忙陪笑道:“我不走,我不走。”就先光着袜子,站在那里静等。
又过了好一会,只见庆喜穿了一件小篮身短袄,出来道:“你快快把短
衣脱去进来。”狗儿到了此时,又冷又有风吹,好容易见他出来。又见他只
穿短袄,总以为他里面铺排妥当,直等进去干那美事。就忙忙的脱了里衣。
只留了一件短夹裤。庆喜道:“连短衫也脱去,那里这样怕冷,不怕随
后碍事么?”狗儿听了,已是乐不可言,还顾什么冷不冷,只留了一件,又
递在庆喜手里。庆喜又道:“慢慢的让我看—看,有人没有。”抢一步进了
腰门,只听吱咙一声,将腰门关上。狗儿此时知道上当,耍喊又不敢喊,只
得战战兢兢倚着门阑,望里说道:“好姐姐,你把衣服还我罢,下次再也不
敢生这邪心了。如再不还我,就要冻死了。”正在外面诉说,忽听上房里吵
嚷起来,说道:“有贼,腰门适才响的,不要让他逃走。”说着就有许多人
望腰门跑来,狗儿一听,真是三魂出窍,也不能顾得冷,赤着身子,只望外
跑。走到书房门口,忘却门槛,一绊,一个斤斗跌在地下,可巧一块石子碰
在面门上。
登时鲜血滚了下来。狗儿惟怕后面有人进出,爬起来跑到书房里,俏俏
的摸到自己床上,将被盖好。抖了一会,方才不抖。心下越想越怒恨,道:
“庆喜,你如此狠毒,你不行就罢了,为什么叫我吃这苦。随后遇在我手里,
不叫你认得我不算了。”次日又找了别的衣服穿好,只不敢开口。
且说庆喜自做成圈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