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苦苦相劝,他明明放心不下,只得在旁边小床上倒着身子躺在那里,
稍微歇息,耑等他母亲出汗。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得祥梦魁星照命相佳婿医士为媒话说春姑与兆璧两人割股进药之
后,春姑便令兆璧前去歇息。兆璧见他两人苦苦地相劝,就在旁边那张床上
倒着身子躺在那里。究竟辛苦太甚,神一凝,朦胧之间便自睡去,不知不觉
好似一人将他喊出门外道:“我家星君请公子前去说话。”
兆璧不知何人,只得随着那人前去,却又不知那人是谁。又似从前家里
的旧仆王敬。仔细看来,又不十分相似。正在疑惑之际,那人已停了脚步说
道:“到了,请公子在此等着,我先进去说一声,然后再领你进去。”
兆璧听说也就止住脚步。抬头一看,好似一座大衙门。六扇大门甚为宽
大,门外对立了两个石狮子,对面照壁上立了一个五彩的挂印封侯,心下暗
道:“我这里是从未到过,又没有熟人,何以有人请我!”正自疑惑,向里
面探望,只见领他来的人已走出来说道:“星君请公子进去。”兆璧听说,
便跟了那人进去。到了大门里面,便是一所五开间的大厅。穿过厅房后面方
有大大的院落。院落以上又是一座殿阁。那殿阁高耸半空,下面一座七级台。
上了台阶,到了殿口,那人便上去说道:“华公子来了。”只听里面一
人道:“着他进来。”兆璧听了,急的走上台阶,见殿上正中生了一人,冕
旒冠带,五绺长须。两旁排列多人,有掌簿书的,有执笔的,还有坐在案旁
翻阅文卷的。
兆璧见了,总料是有司衙门,赶忙地向上跪下,口中说道:“华兆璧蒙
星君呼唤,不知有何分咐?伏求明示。”
只见中间那人说道:“我这里非有根基行孝的人不能到此。昨晚。本星
官查察人间善恶,见汝等焚香祷告,割臀疗亲,真堪嘉尚!特奏上帝,将尔
等的爵禄加增。汝形病势从此可好。惟恐汝等不能始终如一,故此唤尔前来,
晓谕尔一番。”
兆璧还来听完,忽然殿后跳出一人。两只眼睛如铜铃一般,手中执定如
铁笔一枝相似的物件,望着兆璧喊道:“华兆璧你来了!”说着,跳到面前,
对定兆璧一吓,一身冷汗,大喊一审,醒转过来。乃是南柯一梦。
春姑正在旁边煽风炉,忽听兆璧大喊起来,惟恐惊了他母亲,忙过来问
道:“兄弟为什么?敢是着魔不曾!”
兆璧还未答话。那知早把他母亲惊醒。在上翻转身躯喊着春姑道:“你
快来代我把被掀过去,我身上怪热的。”春姑即上前伸手在被窝内一摸,果
然出了一身汗。当下说道:“请你老人耐烦些,现在已经出汗了。等了一刻
退了汗,再掀盖罢。此刻未出透,不能骤然掀被的。”他母亲无奈,只得又
过了一刻,又叫倒了一杯茶饮下去。神明感格,从此人事更清楚起来。加之
鲁达光脉理又好,日前来诊视,对病发药,不足十日,居然饮食大进,厥疾
顿愈。夫妇二人俱皆欢喜无限,惟有兆璧心下疑感道:我向来从不做梦,那
日晚间那梦前半光景也还罢了,但是后来被那人在顶上点了一点,实在可怕。
也不敢向人说起,只得自己思想,实在委决不下。
又过了半月的光景,他的父母皆已精神充足,便拣了四月十五日酬神。
第一天,汤德元鲁达光以及那些学生家的父兄,知道师父师母病愈酬神,
皆说次日大早全来道喜,还要吃面。到了十四这日,兆璧就买了些动用什物,
以便次日应用。
到了次日一早,先设了香案。春姑姊妹又在厨房将祭品端正妥当,就想
代他兆璧端至家堂,怎奈他父亲性情古怪,说敬神不要女流在面前,故此兆
璧便去端正祭物,无如他两膀受伤,祭品又重,端在手中挣扎,两处伤口疼
痛异常,只得抢一步进堂前,将祭品三牲之类放在桌上。只见他把脸一苦,
忙的跪到房内去了。
他父亲见他这般辛苦,反而大怒道:“我今酬还愿,做了些小事你就苦
脸,现在又院到里面却是何故?”
兆璧见他父亲发怒,又不敢说,只得仍然出来相助为理,用力太纪,创
伤迸裂,顷刻之间,血流透袖。又是四月天气,把件月白夹衫皆染透过来。
还是他母亲心细,见他做事总有保痛之状,便留神细看。只是他衣服上
血斑点点,早巳透露出来,赶忙把他拉过去,代他拧衣袖卷起来一看。不看
犹可,这一看却忍不住流下泪来道:“我的儿痛煞你也!你怎的这般狠心,
下此毒手!怪不得你如此苦脸!原来受了这般重伤。”此时他父亲也走过来
看视,免不得也生了怜恤之心。
兆璧见说,还恐两老伤心,复掩饰说道:“孩儿并不见痛!方才因用了
点气力,故尔如此。只要稍歇个一两天就可好了。你两位老人家不必愁苦。”
说了,等他父亲磕了头,自己也来磕头。此时汤德元大众已来,先代夫
妇二人道了喜,然后方去闲谈。华童就将兆璧剖股的话告知众人。鲁达光道
:“如何?我前次看你的病危险非常,怎么次日就大好起来!当时我就道总
有道理,原来是令郎如此。怪不得神明保佑,实为可敬!”
汤德元在旁听说,又欢害却又感慨。你道为何如此呢!他忻悦的是他久
存了意见,想将他女儿配与兆璧,亦是不便启口。此番病中,他十分照应,
只要约人一说,谅华老断不好推却的。只要他答应了之后,随后有这般孝顺
才貌的一个女婿,也不落在人后。此是忻悦的意思。他感慨的,因他的年岁
已与华老相仿,虽有两个儿子,只是百般淘气,一点人事不知,设若一朝不
谐,免不得门庭败落。想到此处,所以感慨系之,一人坐在那虽呆呆的乱想
一回。
不多一刻,禾已晌午,里边的面已烧齐备了,就请大众入座。华童道谢
了一番,面后,彼此谈了一刻闲言,然后众人告别回家。
且说汤德元见了兆璧,越看越执定主意。想道:“我不趁此时将话说明,
后来为人抢了去,岂不是白白的费心思么!”随到家中将这意思对他妻房说
明。次日一早起来就到鲁达光那里说道:“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兄台可肯
援引否?”
鲁达光听说道:“老先生何必如此谦逊,有话但说不妨。”
汤德元道:“人生在世,不过为的父母妻子。小弟见华案兄的长子兆璧,
世兄实在令人可敬。不但品性好,随后这人总不在人之下。小弟两个弱女,
意欲挽兄台执柯作为月考前去与华老一说。因婚姻之事不便面谈,特来相求。”
鲁达光听了称道:“先生眼力不差!这般乘龙佳婿,岂有当面错过之理!
能作成这事,随后连我皆与有荣耀焉,你先生不必烦思,包管在我身上
便了。
我饭后就去。
总在今晚明早,必送喜信与你。“彼此又谈了些闲话,汤德元回转家去。
这里鲁达光到了饭后,将各家的病一一诊完了,便来至华家。华老知道
鲁大夫到来,躬身出来迎接,进去分宾主坐下,华老道:“昨日不恭,多多
简慢。只好随后再为补谢了。”
鲁达光道:“说那里话来!小弟虽非儒林中人,也还不落流俗,专是徒
哺啜的。但汤先生为的尊处很费了心。”
华老道:“如这般情同骨肉的至交朋友,当今之世可实在不多。”
鲁达光道:“你先生既知汤先生情同骨肉,可知汤先生有一件要事要求
尊处的呢。”
华老道:“真不知道。我们两人本来至好,可算得无言不谈。但你先生
所说不知究为何事?尚望你老兄说明,以便遵行是了。”
鲁达光道:“非为别事,只因他此时最爱的是大令郎,加之昨日听说又
有割股疗亲之一事,不但孝行可嘉,而且他日必然高发。他有两个女儿,欲
与先生两位令郎结婚。虽非通家好友。只是联姻之事不便于当面言谈,所以
托小弟前来介绍。我看此事不但门户相当,而且男女也实在相称,十分相配。
汤兄的女媛我虽然只见过一次,品貌固好,惟有持家一切以及敬上慈下
的行为,凡与汤先生见好的人,无不知他有这两个贤孝的女儿,但不知你先
生意下如何?“
华老听说,沈吟了一刻说道:“汤案兄的意思我是感激之至。惟有一件
现在不便许可。门户虽然是相对,贫富却又悬殊,他家虽非大富,也还广有
田亩房屋。我是个一贫如洗。加之遭此兵荒,就是那数间房子也皆拆毁无存。
现在此间不过暂作栖身!难得汤案兄如此多情,我看小孩子年纪尚幼,
若能后来稍有进益,那时再来报命尚亦不晚,还求先生善为我辞便了。“
鲁达光见华老有心推脱,复又说了许多旁衬的话,总要将事和谐方才罢
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行聘礼泰山惬意逢考事乃父谦辞却说鲁达光见华老有意推婚,不
肯应允,当时说道:“先生此言差矣!俗语有言,会择婿者择儿郎,不会择
婿者拣田庄。汤德翁之意正合此言,且他甚以两个儿子为念。常言虽有薄产,
但是后人大不争气,特恐继起无人,行将败矣。故此要把两个女儿栋两位佳
婿,随后也好代他稍争体面。你先生如此推却,岂不辜负了他那番用心!
至于说贫富不敌,汤先生也不是势利之人,断非那流俗,争竞聘礼。不
过今日之言便定了儿女终身大事,你先生如此固执,某窃为先生不取焉。“
华老为鲁大夫说了这一些的话。几乎无言可答。加之汤德元待他好处,
正是少有少见,现在又要招女儿与为媳,若执意不从,不但汤德元心中不好
过,自己也似乎薄行,只得说道:“儿女之事虽我为主,然必须与贱内相商
方可行事。今日先请你先生回去,明日定有回复便了。”鲁达光见他这般说
法,就立起身来告别。
这里华老便进来与兆璧的母亲王氏太太述及此事。王氏太太道:“我看
这事是推却不得的。无论门第相当,平时的照应,即以我们两人病中而论,
承他家那番美意也是可感可敬的。今日他又不争你的聘礼,一心要把女儿把
我家,岂可回却!”
华老道:“我不是无情,只因他两个儿子太不争气!我现在教他念书全
不能上进,心中已是对他不住。若再成下亲来,我的责任岂不更大?日后不
能成功,外人反议我存了私心,故意不竭力教训。那时如何论法?”
春姑在旁听见了这话说道:“爹,这事倒不必,自他本来是这般,又不
是从小在这里上学的,父亲既有这意思,明日等鲁达光先生来将此话与他说
明。如果汤伯伯一定不移,定要把女儿与我家,随后就是汤俊不能上进,外
人也不能抱怨我家。”
华童道:“话虽如此,惟恐汤伯伯听了这话格外作气,那时我怎么对他
得起!”
春姑造:“父亲明日先与鲁先生商议,好在不是我家先说的。鲁先生今
日就说过,汤伯要做此事也是为的两个儿子,父亲同他说这句话,正是此对
彼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