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她忽然意识到打电话过来的是那个吃紫甘蓝会过敏的女人。于是电话很快回拨过去:“你是年卿吧?对不起刚才没听出来……嗯,那个地方我知道……好,待会儿见。”
相约的餐厅在一片浓密绿荫深处。这是条不那么繁华的小街道,然而餐厅门口停的车却辆辆系出名门。其中最夺目的是一辆白色法拉利跑车,这车在中国大陆还没上市,只在前阵的上海车展曾惊艳亮相。也不知是何方妖孽花了何等天价买来的。
路西西戴着酷酷的墨镜,穿了套日系风格的马甲、短裤,头顶白色海军风帽脚踩黑色高跟鞋。
一进餐厅服务生殷勤地问:“请问您几位?”
路西西看到角落里的年卿:“两位,我朋友已经到了。”
年卿嘴里刚放了一颗太妃糖,有滋有味地品着。看见路西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涨红了脸口齿不清地说:“你来了。”
“嗯。”路西西笑笑,“你别急,先把东西咽了再说话。”
“好。”年卿感激地点头。
在这几分钟的安静里,路西西仔细打量眼前的年卿。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路西西在心里快速判断着。算上这次,她们总共见过三次。第一次,她好像狼狈不堪幸好有苏朵的眷顾。第二次,她光鲜亮丽非常迷人。这一次,她穿着难看的衣服,因为一颗糖尴尬不已回归平凡。这女人只有在苏朵身边的时候才会显露出那么点魅力。
路西西笑了。她为周子衿记得年卿不能吃紫甘蓝的事介怀了很久。现在看来,她只是周子衿的大学同学而已,没什么。周子衿的记忆力也太可恶了,净是记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终于,年卿解决了那粒太妃糖,把它狠狠咽下去。她喝了口水,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等着我。”
“还好,没有等太久。”
年卿唤来服务生,打开菜单:“路小姐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路西西也不客气,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式。
菜很快端了上来。路西西点的放在了路西西面前,年卿点的放在了年卿面前。餐桌上的菜像是在两个集团军在战斗。一个阵营是一水儿的青菜萝卜另一个阵营是一水儿的鸡鸭鱼肉。
两人你看看我的菜我看看你的菜,扑哧笑出来。
“年卿,你瘦成这样,真看不出这么爱吃肉。”
年卿干笑两声:“情势所逼,情势所逼。”
路西西点头说:“嗯,中餐这样吃也挺好的。谁爱吃什么就点什么,自己吃自己的。挺好,挺好。”
两人开始埋头大吃,谁也不说话。
路西西不提电话里说的订婚的事儿,年卿也好像早忘了这茬儿。
吃完了结了账,两人一起走出饭店。
年卿就问:“路西西,你信我吗?”
“吃完这顿饭我信了。”
“你和周子衿的订婚事宜全权交给我来办。能放心吗?”
路西西笑着点头:“能。”
“好。”年卿迅速把拟定的计划跟路西西汇报一遍。
“年卿,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苏朵吧。”
“嗯。”年卿答应得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全被一个打开白色法拉利的车门的深色背影吸引。车子发动,引擎声很好听。很快,白色法拉利呼啸而去。
路西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帅的车,也不知道开车的人长什么样。年卿,”她转过脸正色说,“我和子衿之间没什么可瞒的,所以你的计划我会尽全力说服他。至于你说先不告诉他到那天给他个惊喜,我觉得这是个太糟糕的主意。”
“你能说服周先生当然最好不过。”
路西西自信一笑:“等我的好消息。”
年卿从包里摸出两颗太妃糖递给路西西:“来一颗,很甜的。”
接过糖的那一瞬,路西西从年卿甜丝丝的笑容里捕捉到一抹迅速消湮的忧伤。她觉得这神情很熟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路西西是个说到做到的行动派,所以年卿很快又见到了她。
这天周子衿带着乐队在棚里录歌。就在年卿几乎昏昏欲睡之时,路西西捧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站在她面前。
“你似乎很喜欢甜食,这个送你。”
路西西这样的女孩送人东西一定都是选自己最爱的。果然,这是盒松露巧克力。
“哦,谢谢。”年卿接过巧克力,看了看周子衿的背影,“他们录一上午了,应该很快结束。”
“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用打搅他。”路西西顺势坐在年卿旁边,“你和他是大学同学,那一定听过他拉琴吧?”
年卿正在拆松露巧克力外包装,金色带子被她扯得“刺啦”一声离开包装盒。她打开盒盖,取出一块放进嘴中,然后含糊不清地回答:“哦,听过几次。”
“子衿这点很讨厌,从来不让我提大提琴的事,好像他从来没有碰过大提琴似的。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忘不了。年卿,你给我讲讲他拉琴的时候什么样,好吗?”
“什么样?”松露巧克力真有能让人上瘾的魔力,年卿又放进嘴里一块,缓缓说:“很难形容。周子……他拉琴的时候,嗯,你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乐者在演奏。大提琴像是有了思想和生命。我说不太好,总之就是很容易让听的人着迷。哦,光顾着自己了,西西你也来一块。”
“不,这会儿不想吃。”
年卿耸耸肩,往嘴里送了第三块巧克力。她忽然发现父亲是错的,而母亲是对的。这个世界既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人为什么不去享受而要拒绝呢?可以轻轻松松没心没肺地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对了,你和周子衿是在医院认识的?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若说年卿和周子衿何时开始相见如路人的,应该就是在他的手腕受伤不能再拉琴之后。他的受伤年卿毫不知情,直到报纸上登出来了她才跟大家同时得知了消息。
路西西皱起眉头:“不知道。公安查来查去也没有头绪,这案子到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案吧。子衿被发现的时候手腕已经被割伤,现场除了陷入昏迷的他什么人都没有。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线索,他自己醒来以后也说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啊。”
路西西像是又想起什么开心的事,舒解眉头微微一笑:“说起我在医院认识的他,那才有趣呢。当时我刚去医院实习,跟病人打针的时候他们个个痛得大喊大叫。子衿却跟别人不一样。他总是看着窗外默默发呆,我的针扎不好常常反反复复好几次他也不喊疼。你说他这人怪不怪?”
年卿吃掉第五块巧克力,很用力地点头:“怪。”
“呵呵。”
终于,周子衿拍拍手,示意上午的录音结束。
苏朵、潇潇、司城三人丢下乐器从录音棚里欢呼而出。周子衿把自己松开的袖扣仔细系上,回转身看到一脸灿烂和一嘴巧克力的路西西和年卿。
他一怔,走到路西西面前:“什么时候来的?”
“刚一会儿,见你忙着就跟年卿聊天来着。”
“走吧。”
路西西点点头,从椅子里站起来跟在周子衿身后离开录音棚。关门前她还不忘回头对年卿摆个胜利的手势。
司城和潇潇瞧见年卿手里的松露巧克力,立刻一哄而上给抢劫走了。苏朵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逃离的背影。果然关键时刻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亲啊。
“下午没什么事儿了。姐姐,我带你去个特有趣的地儿。”
年卿擦擦嘴角,摇头说:“你没事了,我还忙着呢。下午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去办,没那个闲工夫玩去。”
苏朵无精打采地看着她:“那好吧,我陪你在公司加班。”
“我忙我的你凑什么热闹?”
“我多练练歌不行嘛!”
“行,咱们苏大少爷爱干吗就干吗。”
“姐姐,你增肥成功了吗?现在体重多少?”
“滚。”
“姐姐……”
下午临下班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从年卿办公室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的世界颇有点“风雨飘摇”的意味。
年卿从策划案里挣扎出来,泡了杯奶茶呆呆注视外面灰暗的世界。
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年卿抚了抚额头,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苏朵,这都是第几次了,我没有偷吃高卡路里高脂肪的东西。办公室都被你搜了好几遍了。你说你下午留在公司里练歌。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监视我呢?”
一股湿漉漉的雨的味道从身后弥漫开来。年卿转头:“你跑出去淋雨了?感冒怎么办……”看清楚来人后她猛然停住话音,差点因此咬到自己的舌头,“周,周先生。”
是周子衿。脸上平静无波眼眸里的东西却比窗外世界更飘摇的周子衿。“年卿,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他没有咬牙切齿,只是陈述事实。
最近怎么每个人都说她变了:“是吗?也许。我也该作些改变了。总是原地踏步地等待,多蠢。”
“是吗?”周子衿似乎在认真思考年卿的话。
“你跑来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是因为路西西告诉你她希望由我为你们策划订婚仪式吗?”
“哼。”
周子衿这么一哼,年卿忽然觉得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太低,直冷到人心里去:“你放心,我会策划得尽善尽美。”
“你这方面的能力我从不怀疑。”他顺着年卿的视线朝窗外世界看去。不知怎么,视线恍惚几秒后落在玻璃窗上那张苍白的脸上。“不论怎样,谢谢你为苏朵做这么多。”
“这是我的工作。别忘了,我是他的经纪人。年近三十,爱情一塌糊涂婚姻没着没落,再连工作都做不好,当真是个笨蛋了。”
“工作,对,是工作。”周子衿点点头。
在他将要离开时,年卿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周子衿,那天夜里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对不对?”
周子衿像尊化石立在门口,过了好久好久才留下一句:“年卿,都忘了吧。”
他走了。
年卿握着茶杯的手青筋都清晰可见。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那个人却说“都忘了吧”。
好,很好,应该忘了,早该忘了的。她笑起来,眼眶却因为眼部肌肉的紧缩滴下泪来。
门再次“砰”一声被撞开,苏朵人还未到声音先传出来:“姐姐,下班时间到了。”
年卿转身说:“苏朵,你自己回去吧。我想走回家。”
“走?”苏朵愣了愣,“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年卿抹去泪珠,故作轻松地挑起稀疏的眉毛:“我最喜欢下雨天。”
“好,我跟姐姐一起。”
“苏朵你不要总像个小孩儿行不行?我想自己走回家,我想淋着雨散散步,我不想任何人打搅我。你明白吗?”
“明白啊。”苏朵用力点头,“再明白不过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在你身后跟着绝不打搅你就是了。”
“你。”
苏朵咧嘴一笑:“姐姐,我早说过你甩不脱我。”
“青春期精力旺盛。”
“姐姐我早过了青春期了。”
“苏大少,你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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