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大吼大叫我就放手。”
陈高兴瞪着大眼猛点头。年卿慢慢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陈高兴凑近病床看苏朵,一双眼恨不得长到苏朵的脸上,哦不,是长在苏朵脸上的绷带上。
“陈高兴你到底想干吗?”年卿开始担心苏朵的安全问题。
“姐。这不是苏朵吗?”陈高兴指着木乃伊说。
咦?自己有告诉陈高兴苏朵的名字吗?年卿快速回忆一遍,好像没有啊。
陈高兴又说:“就是十年前,你在游泳池救了一溺水的小屁孩儿,还给他做人工呼吸的,你忘了?”
……
年卿头有点蒙,但记忆里好像隐隐真浮出这么一件事:“好像有……”
“什么好像有啊,那小子当时睁开第一眼看你的眼神就跟现在一模一样。”陈高兴指着层层绷带中唯一露出的双眼,“就这双色迷迷的眼睛,烧成灰我都不会认错!我记得他说自己叫苏朵的,一定不会记错!”
这个年卿相信。陈高兴的记忆力从来堪比电脑。可她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一个人来是不是太神奇了?
“臭小子。”陈高兴拍着苏朵的木乃伊的头,也不管他疼不疼,“十年了,你还跑来缠着我老姐啊?不就给你做了人工呼吸吗?虽然那是你的初吻可我姐也是为了救你。小孩子可真是麻烦。”这话说得好像她比苏朵大很多岁似的。
有时候回忆就是被岁月的灰尘堵住了出口,当这些灰尘被拂去,回忆就会跑得比普氏野马还快。年卿这会儿全都想起来了。
这么一想起来,连当时嘴对嘴给苏朵做人工呼吸时他弹性十足的唇的触感也都想起来了。
年卿的脸红了。心想那个要是算吻的话不仅是苏朵的初吻,也是自己的初吻呢!初吻啊,就这么没了。
“哼。”苏朵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陈高兴还想敲他的头,“你现在又来跟我姐姐同居?你这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儿。给我老实交代究竟打什么主意呢?”
“高兴。”年卿拉开陈高兴,“他可躺在病床上的。再说十年前的事早就过去了。”
陈高兴还想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却被一个亟亟走来气场强大的美女打断了。
“周子衿,你怎么跟我保证来着?说是朵朵跟着你不会有任何问题,说他天生是属于舞台的,说他很有音乐天分。结果呢?朵朵这不是有问题了,朵朵舞台还没上过一次就躺倒在病床上了,朵朵有音乐天分,可你看看现在的他!”一根戴着至少一克拉以上钻戒的白皙手指指着病床上的木乃伊,“天哪,朵朵你太丑了,你真难看。丢死妈妈的脸了。”
年卿和陈高兴瞠目结舌顺着那根迷人的手指看去——真丝质地海军风上衣,白色长裤红色高跟鞋。一手拎着D&G新款波士顿包包。脸庞精致得像鹅蛋,皮肤保养得不见一丝褶皱透着女孩才有的光泽。长什么样儿看不清,因为她带着一款特有气势的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古奇明星款大墨镜。
这美女是苏朵的妈?
美女抚着自己的心口:“天哪,朵朵,妈妈真受不了你这么丑。沈义,沈义呢?说什么按公司规定朵朵必须住宿舍?你给我出来。沈义,沈义。我们周家什么时候没朵朵住的房子啦?”
沈义迅速冒出头来:“正在打电话,另一个还在局子里呢。我过去处理啊。年卿,周子衿,这里交给你们了。”说完他就像超人一样消失。
周子衿在她身后乖得什么似的,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低眉顺目。听了美女说的话他眉头紧皱,无奈地说:“姐,朵朵这还在病房呢。”
年卿只觉得有一行大雁从头顶飞过。一会儿变成一字形,一会儿变成人字形。
周子衿叫这个美女“姐”,美女是苏朵的“妈妈”,难道是说:苏朵是周子衿的……外甥?
年卿看着周子衿,眼睛都快胶在他身上。
病床上苏朵又哼了一声,像是累了,紧闭双眼。
苏朵他妈眉头紧皱,一张脸就像快滴出水的水蜜桃。
“周子衿,我看不下去。朵朵就交给你了,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到面前来才算完事听见了吗?”说完她抚着自己的小心肝飘走了。
她走后,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周子衿看着年卿,对她说话,声音却隔着冰雪覆盖的北冰洋:“终结者乐队近期的通告排练都暂停。这些天你辛苦一下,多照看照看苏朵。等他能出院了暂时先搬到我……”
苏朵忽然睁开眼,闪亮亮地看他:“不,出院了我还住姐姐家。”
“看吧,”陈高兴得意扬扬地说,“我就说这家伙缠上我姐了。你们家一定很有钱,找什么借口往我姐那儿挤啊?”
周子衿跟没听到陈高兴说话似的,只盯着苏朵,缓缓说:“不行。苏朵,过去你怎么任性我都由着你。这次不行,出院后你必须去我那儿。”
苏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竟坐起身:“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就彻底消失让你和老妈找都找不着。”
气氛一下僵持起来。这是怎样的亲戚关系啊?年卿看看周子衿又看看苏朵,弱弱地说:“苏朵你还是听他的话吧。”
苏朵迅速看她,绷带中唯一露出的眼睛冰冷冷的。然后别过头去,再不看她一眼。
年卿心底一麻。她想起上初中时亲戚送给她家一只黑色腊肠。那时她正在初三冲刺的关键时刻。养了一个星期不到不得不转送他人。送腊肠走的时候它也是这样的眼神。坐在新主人的车里再不看年卿一眼。
周子衿点点头:“就这么定了。出院时我来接你。”他转身走的时候又在年卿耳旁丢下一句话,“我和苏朵的关系不要让外界知道。”
待他消失不见,陈高兴才凑到年卿身边问:“姐,他谁啊?气场能压过我陈高兴的人可不多见。”
年卿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小护士眨巴眨巴眼说:“他是周子衿吧?你们跟他什么关系啊?”
陈高兴捧着肚子跳起来:“周子衿?他就是周子衿?姐,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什么后援会的会长?你们那个后援会好像都是周子衿的粉丝吧?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偶像兄!”
折腾大半天,这都快午夜十二点了。整个急救室的人都看着大吼大叫的陈高兴,表情个个都跟看见怪物似的。
年卿问她:“你不饿?”
“呀。”陈高兴这会儿才想起来晚上没吃饭这回事。一想不得了,立刻表现得饿得头晕眼花。
“你先回去,路上随便吃点。明天帮我收拾些洗漱用品送过来,哦,再给我拿一套干净衣服。”年卿一边说一边推着陈高兴朝急诊室门口走。
好容易送走了陈高兴,年卿轻轻走回急诊室坐在病床边看着苏朵。
不论怎样,熬过这几天就可以结束跟这家伙的同居生活。想到这里,年卿脸上神色柔和许多,伸出手为他掖着被角。
陈高兴刚才那么一吼,十年前那段没心没肺快乐无边的嚣张日子一股脑钻了出来。
遥想当年,周子衿不论在哪里演出都有年卿兴奋到发红的面庞。好像她上大学就是为了追随周子衿的脚步。周子衿拉的每一曲都令她感动。十九岁之前甭管遇到多崩溃的事年卿都不知道哭,听周子衿拉琴却总是泪流满面。
校友都笑她,说唱歌五音不全的人能被音乐感动成这样?一定是看上周子衿了吧。
她才不管别人的议论,执拗地跟着周子衿的脚步,也就只是听他拉琴,静静地听从不打扰。
“嗯……”病床上的苏朵哼唧起来,迫使年卿关上回忆的窗。
第二天,年卿等了一上午都等不到陈高兴给她送东西。从前这个陈高兴就靠不住,怀了孕以后更不靠谱。
年卿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人。他送来了年卿迫切需要的东西。
刷了牙洗了脸从卫生间出来,年卿由衷地对周子衿说:“谢谢。”真的要说声谢谢的。早上不能做早操也就罢了,若不能洗脸刷牙那真是生不如死。
周子衿淡淡地说:“辛苦了。”他意指年卿的熊猫眼。
这对熊猫眼还不是要拜苏朵所赐。昨夜整整一晚也不知真的假的,苏朵上了五六次卫生间。每次都折腾得年卿人仰马翻,最后一次年卿举着输液瓶倚着卫生间的门都快睡着了,苏朵猛然开门出来,她直直撞到他怀里。苏朵痛得嗷嗷乱叫,急诊室所有的人都被他惊醒了。
这么折腾,年卿能精神抖擞才怪。
可这么辛苦,年卿都已没什么感觉。意识里满满都是周子衿对她说:“辛苦了。”这是刚刚周子衿对她说的。不为别的,只为了她,所以说了这三个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对她说话了?好久好久,久到年卿以为这是上辈子的事。
她用冷水洗脸,本来凉丝丝的,现下如春季絮暖阳光拂过田野般温暖。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地:“我,我……”
“姐姐。”苏朵忽然说,“我想拉屎。”
这小子又来?
年卿手忙脚乱地扶他坐起身,又取下输液瓶。
“我来吧。”周子衿接过苏朵,带着他朝卫生间走去。
年卿刚舒了口气,就听见苏朵说:“我又不想上洗手间了。”
祸害,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周子衿哪是年卿那么好欺负的,把个苏朵一架:“不去也要去。”说完砰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年卿心想,若不是苏朵的脸被包成了木乃伊,此刻还不知道多精彩呢。
这两人进去的时间可不短,好一会儿出来后周子衿对年卿说:“公司再请个护工吧。”
年卿想点头说好,可不知为什么摇头拒绝了:“不了,我还行。”
周子衿倒不坚持,找了主治医生问问情况很快走了。
接下来一直到晚上苏朵都很乖,不再嚷嚷着去卫生间。年卿见他睡着,决定趁这会儿回家一趟。陈高兴这家伙死到哪里去了。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可再乱都没有敲开门后看到的乱。像是刚刚爆发过世界大战。
她先问开门的男孩:“你是谁?”
越过男孩走进去,看家里不过二十四小时就恢复到之前被洗劫过一般的景象。客厅里还有一个男孩,年卿的太阳穴狂乱地跳:“你又是谁?”
陈高兴捧着肚子从卫生间出来:“姐,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年卿真想把这个自私自利的陈高兴拎起来丢出去,而且还是从窗口丢出去,“我让你给我送东西,你却在干什么?这两个男孩又是怎么回事?”
“他,他们……”陈高兴理亏,小心翼翼地说,“都是宝宝的疑似父亲。”
“什么?”
两个男孩顿时在年卿面前立正站好:“大姐,您好。”这两人脸上颈上都是一道道的血印子,应该是陈高兴的杰作。
“陈高兴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姐,那天晚上我们在阿尔卑斯山上露营,大家喝了点酒我们三个稀里糊涂钻一帐篷里了。后来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他们两个都说自己做了,所以宝宝他爹究竟是谁我们都搞不清楚。”陈高兴发现年卿的脸越来越低沉,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姐,你生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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