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被占为鬼妻- 第76节

仆妇无奈，只得退下。

别墅门口，站着的正是屈巫。

他发冠整齐，神情肃然，半边黄金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秀五伦的脸庞。

他得到仆妇的回报，也不觉得太过意外，只是慢慢地走到围墙之外，在僻静的大树下面，静静地看着围墙里面。

那是一处高地，从这里，可以看到别墅里的草木假山，偶尔有侍女仆妇经过……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见到夏姬的影子。

直到月亮升起来，他才长叹一声，怅然若失地离开。

距离大婚，只得一日。

夏姬很早就起床，静坐。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首饰，珍珠玉佩……屋子里还有一箱一箱崭新的衣服，绫罗绸缎。

看起来，襄老并不是一个吝啬的男人，他的聘礼，多得出乎想象。

但是，夏姬无动于衷，看也不看一眼。

碧桃这些天闷闷不乐，可是，却见自家王后娘娘吃嘛嘛香，睡麻麻香，精神十足，毫无悲戚之色。她心想，娘娘一定是认命了。唉，也罢，也罢，女人，不就是这么苦命吗？娘娘一介女流之辈，除了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一念至此，她反倒打起精神安慰夏姬：“娘娘……要不，您试试新嫁衣？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今日先试一试吧，看看合不合适……”

夏姬淡淡的：“明日穿了自然就知道合不合适了。”

碧桃无法，又去拿别的首饰，嘟嘟囔囔：“这些首饰可都是精品，看来襄老出手真是大方，没准儿娘娘嫁给他是因祸得福……”

夏姬定定地凝视台上妆奁，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仿佛是鹿苑，仿佛是宛丘……她看到高头大马，听到锣鼓喧天，配戴大红花的良人，十指交扣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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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托住腮帮子，竟然想得痴了。

女人，命好的，一生嫁一个男人，几十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命不好的，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总是到不了白头的一天。

老仆妇又进来，这一次，她带来一封书函，声音很低：“这是屈巫先生给您的，夫人，请您务必过目。”

那是上等丝帛书写，墨迹未干，显然手书之人心情十分急迫，不是有重要事情，就是急切想表明什么。

可是，夏姬依旧看也不看，一顺手就丢到了旁边的火炉里，噗嗤一声，一股烧焦的糊味之后，丝帛就化为了灰烬。

老仆妇面色微变：“夫人，您连看也不看一下？”

夏姬依旧斩钉截铁：“除了襄老，我不再见这天下任何男人。”

老仆妇无奈，悻悻地出去了。

门口，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已经失去了上次的镇定，心急如焚，一见老仆妇出来，立即焦虑垂询：“她看了吗？她怎么说？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老妇人垂首：“先生恕罪，老妇无能为力。”

屈巫面色大变：“怎么？她不肯出来？”

“夫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你写给她的书函，直接投入了火炉里。”

屈巫不敢置信，可是，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背转身，十分焦虑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从怀里摸出一封书函：“这是襄老的亲笔，麻烦你交给她……”

老妇人再次走进去。

夏姬正懒懒地坐在屋子里，这些日子，她哪里都不肯去，甚至连出门散步都极少极少。她老老实实，如金屋阿娇，别说旁人，就连太阳都不能经常见到她。

老妇人拿出书函，一贯的毕恭毕敬：“夫人，这是襄老的书函，请您务必过目。”

夏姬接过，郑而重之地拿在手里。老妇人微微松一口气：“夫人，这是襄老的亲笔，还等着您的回音呢……”

夏姬却转手将书函放进了旁边的梳妆盒里，淡淡的：“明日便是成亲之日，襄老有什么话，我不妨明日听他当面说好了。”

老妇人面色终于变了，一跺脚：“夫人，您就不想想，襄老为何会在这时候写一封信给你？”

夏姬无动于衷：“我也在奇怪呢。明晚就是洞房花烛之夜，他写什么信？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就行了？所以，我何必着急看书信？”

老妇人满脸悻色，转身就走。

门口，屈巫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脖子伸得很长很长。他等不及老妇人的脚步声临近，已经走进了房门。

“怎样？她看了襄老的书信怎么说？”

老妇人没好气：“先生，提也别提了，夫人把信放到梳妆盒里锁起来，根本没看。”

屈巫大步就往里面走。老妇人十分紧张，四顾无人，立即关了大门，并将大门牢牢地反锁了。

夏姬独居一间宽大的屋子，周围有长廊，花房，小厅，厅堂四周悬挂着吊兰，青竹，夏日风情，这里却凉爽宜人。

一道精致的雕花木门紧闭，厚厚的将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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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精致的雕花木门紧闭，厚厚的将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

屈巫伸手敲门，轻轻的，声音里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夏姬……夏姬……”

夏姬坐在屋里，闭着眼睛小憩。

这声音清晰地传来，十分熟悉。就像当日黄金面具下的那张熟悉的脸庞——还有他眉宇之间的神情，那双眼睛里的风采——尽管只是一面之缘，可是，她再也没有忘记过——因为，那压根就不用想起，不用回忆，那是她司空见惯的。

屈巫，屈巫。

这个神秘莫测的楚国第一谋臣，是他，舌战群雄，将她从楚庄王的觊觎，子反的魔掌里救出来——然后，安排她嫁给襄老。

多可笑的事情。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掉了下来。

屈巫，屈巫，既然如此，我何妨违逆你意？就让你如愿以偿不好吗？

门外，敲门声更加急促，来人的嗓音不由自主地透露出一阵淡淡的焦虑：“夏姬，你开门，我有话要说。时间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夏姬，夏姬……我真是迫不得已，今晚我就会带你离开……夏姬……夏姬……”

她还是没有开门，依旧无动于衷。

那木门很厚实，门闩很牢固，寻常两三个男子也无法撞开，所以，她根本就不用担心。

但是，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夏姬，夏姬……你在里面，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夏姬……夏姬……”

“我决定嫁给襄老！心意已决，绝无更改，任何人都无法令我动摇。屈巫，你走吧，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四处漂泊了！”

门外忽然安静下来。

明明隔着一道厚厚的门，却有一股冷冷的空气在内外流动。彼时，夏姬已经站起来，对面的菱花镜里，是一个满头珠翠，大红嫁衣的准新娘。

“夏姬……夏姬……”

她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多余的字，只是又静静地坐下去。

许久许久之后，门外，彻底安静下来。

唯有老妇人警惕地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直到确信四下无人，没有被任何人跟踪，泄密，才转身离去。

她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女人。好像她的一颗心已经是钢铁做的，无论什么都再也无法将其决定动摇。

一大早，赶来赴喜宴的客人便将襄老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到了傍晚，成亲的黄道吉日时，早已经人山人海，没有任何多余的空位。

楚庄王坐上首，群臣在侧，襄老一身大红喜袍端坐主人位置。他脸色平静，微有笑容，镇定自若地招呼各位来宾，也看不出到底是兴奋还是不兴奋。

众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嘻嘻哈哈，十分热闹。还没到拜堂的时间，大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有了七八分醉意了。

这时候，听得礼官一声通报：“新娘子来了。”

媒婆牵引，四名侍女搀扶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姗姗而来。满座的喧哗忽然静止，千百双目光全部投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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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盖头下，身姿袅袅，叫人来不及想象蒙面之下她到底美还是不美，先被这仪态万千，千姿百媚给吸引了。

楚庄王举着手里的酒樽，忘了往嘴里送，群臣更是失态，纷纷张大嘴巴，丑态百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大王……”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繁琐礼仪，水到渠成。

直到襄老牵着新娘子的大红欢喜结往洞房走去时，众人才如梦初醒。

“留步，襄老留步，我们要欣赏欣赏新娘子的美貌……”

“不行，我们必须看一下新娘子本尊……”

“襄老，你可不能这么吝啬小气……”

……

四名丫鬟粗手大脚，力大无穷，竟然比四个壮汉还厉害，搀扶着新娘子就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人去镂空，新娘子渺无踪影，只有如山如海的客人簇拥得周围寸步难移。在

大家都醉醺醺的，嘻嘻哈哈的，也没人真的去追究什么，神智不是那么清醒。

襄老在人海中悄然脱身，直到躲进僻静处才悄然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

这天下，从未有任何新郎官如此尴尬，如此狼狈。不过，他知道，这屋里，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加狼狈，更加难堪，因为，在拜堂的时候，他那么清晰地看见那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双目血红，双手颤抖，就像一个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莫大的痛苦之人……

此时，他早已无暇考虑他人的痛苦，只是庆幸自己摆脱了那一众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

喜房里，红烛高烧，大红喜被，□□按照规矩洒满了“枣生桂子”。

夏姬自己揭开红盖头，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直到喉头一股辛辣之味涌上来，她才长长地嘘一口气。

外面，依旧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嘈杂不已。但是，不久之后，喧闹声就逐渐小下去了，再然后，这声音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四周彻彻底底安静下来，那时候，午夜早就过去了。

襄老一直没有进来。

也没有任何丫鬟仆妇前来骚扰，她们都守在门外。夏姬被搀扶的时候早已清楚，这几名丫鬟都有武功在身，等闲男子根本近不了身的那种。

她忽然觉得很安心。

这么长久的漂泊，流浪，如无根浮萍……直到此时，才觉得稍稍安心。

她合身倒在□□，心无旁骛，立即就睡着了。

很久很久以来，她再也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过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有侍女打来洗脸水，帮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她打扮停当，走到门口，才发现四周安静得出奇。既没有什么公公婆婆需要拜见，也没有什么小妾婢妇需要接见。

只有襄老一个人坐在大厅正中。

他早已脱掉了昨日的大红喜袍。这是夏姬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摸样。六十岁的男人看起来比实际年轻，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身板挺直，面容清攫，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候，虽不一定是人人称赞的美男子，但是，至少百里挑一，曾令不少少女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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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姬微微颔首，他却站起来，十分平静：“夏姑娘不必多礼。”

夏姬一怔。

这些年，她听惯了别人的称呼，不是“娘娘”就是“夫人”——总是将她从属于一个男人。现在，这个老人，叫她“夏姑娘”。

而且，他看着她的目光非常平静，非常和善，没有任何涟漪，也没有任何波澜。他看她，不是一个男人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