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衣是个不透明的黑色背心,下面是不透明的黑色短裤。
衣服脱光了,露出了他满身的伤疤。
(他的全身,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肌肤。)
(他也一定有过难以言喻的悲惨经历吧?)
※※※※※
然而,独眼脱了衣服,却没有“扑”上来。他冷冷地瞪着这也已是赤裸的仝蓉。
仝蓉一眨也不眨地正盯着他,没有任何的表情。
独眼弯腰,拔出了那四个“铁扎护”。
仝蓉依然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把它穿上。”独眼把黑色网络衣踢到仝蓉身上。
仝蓉不动。
“拜托,您没见我一点性欲也没有?穿了再脱,才有情调!”独眼冷笑。
仝蓉艰难地坐起来。站起来。穿上衣服。那身网络衣,竟像是有伸缩性一样,与肌肤是完全贴合的。
——这样的一身衣服,无疑更易引起人的欲火。
但是,独眼却仍没有任何欲望。
他一掌拍在旁边的土壁上,土壁裂开,现出一个很大的方洞,洞里,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他探手进去,一拉一扯,随之取出一件不透明的连裤黑衣。
“穿上!”
仝蓉穿上。
她毫无表情地看着这凶恶的男人——他仍然毫无欲望。
独眼瞪着她,瞪着那毫无表情的面容,略一转身,居然也穿上了衣服,再面对仝蓉,把小背包踢到她脚下,反掌一拍,那方洞又长合。“——快滚!”冷哼着,一摊手,掌中出现一片如纸一般薄的发散着绿光的圆盘,塞进仝蓉手中。
“臭丫头!——你遇到的是老子,老子一向最讨厌你这种平板马路般的身子!亏你还能称之为女人?见了就恶心!老子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装模作样的人,见了就烦!偏偏你他妈的两种都占全了!滚!快滚!滚得慢了老子一刀宰了你!”
仝蓉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看手中的背包和荧光,再定定地看看那只死灰色的眼。她也做了一件事情。
——屈膝。
跪倒。
叩头。
而后,她走近独眼,掂起脚尖,环抱住那微微颤抖的、强壮的身躯,吻。吻在了那充满凶残与无情的脸上。转身。走。她走到那斜斜向上通的狭洞处,狭洞似乎突然扩散;她爬进洞里,再爬出,爬出的刹那,狭洞长合了。面前,有条斜斜向上,仅可容人弯腰而行的方洞。洞内,仍有她挣扎时遗留下的痕迹。她钻进洞,洞顶突然裂开。她先把背包放上去,然后,吃力地攀出,上身终于上去了。
荧光下,不及五步处,地面上有一个头。
只有一个头。
——阿丁的头。
※※※※※
绿光凄凉,独眼垂泪。
只有一滴泪。
泪入泥土,立刻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但撕烂的衣物在,淡淡的暖意、隐隐的芳香在,被打落的牙齿在,被扯掉的头发也在,血也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独眼也屈膝、跪下、叩头。
他再度垂泪。
——血红的一滴泪。
然后拔刀。
那是一柄锋利的小刀,闪着渗人的蓝光。
他把小刀放在了脸颊上——刚被吻过的脸颊上。
刀尖缓缓刺入,他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只想到了小时候。
※※※※※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那个饥荒的年代。(母亲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他和姐姐面前,把一只已经露出骨头渣子却依然紧握着的手伸出,摊开。倒下。手里,只有小小的一团红薯叶子。)很小的时候,那一年的水灾。(瘦弱浮肿的姐姐,把发着高烧的他背到了一条破船上;破船在水上摇啊摇的摇弋动荡,没有休止,三个小时过去了,浑身赤裸的姐姐被五个船工踢了出来。然后,扔出一件破棉衣,一只窝窝头。姐姐把破烂的棉衣围到了发着高烧的他的身上,把他紧紧地揽在怀里……;他醒了,姐姐的身体却已经僵硬。)不太小的时候,那个深山的冬季。(一个陌生的女人,给了他吃的,喝的,给了他走出深山的路线;几天后,他看到了昏迷的她;他背着她,半个月过去了,他又转回了老地方,一群人赶来了,把女人带走,把他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当那根枯枝贯入他的一只眼睛中时,他的那只眼睛,自此也就只能看到一幕画面:爱他的人的麻木、绝望。)
人类都是凶残的。
唯有女性中的爱是例外。
但没有人去爱世界——直到今天,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爱予以杀戮的刽子手!(假如,这是最后的一个爱世界的人,而他,却差点奸污了她,杀了她,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
※※※※※
——他转动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割下了一块唇形的肉。
(把肉,放于那血液、牙齿、泥土、衣物的混合物中)
——然后,他戴好铁指套,敞开衣衫,露出赤裸的胸。
※※※※※
“这是一件伟大的工作。”
“这是一件神圣的工作。”
他喃喃自语着,尖利的铁指套,突然就贯入腹内。他搅动着,像往常挖掘最易挖掘的土洞一般,划开了肚皮,拉出了一截截的肠子。
然后继续。
“这是肝脏。这是肾脏。这是脾脏。这是胃。”
“对了,这才是心。”
心在掌中跳动着,绿光映照下,他恐怖地发觉了那不可更改的事实:
——心不是红色的!
血也不是!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他把心塞入了自己的口中,狠狠地咬住。
——既然,它已经注定了:不、是、红、色……
(她会原谅我吗?)
他的脸上有笑。
欢笑。
——(会的。她一定会……的。)
※※※※※
这个时候,也正是王甲说着“少了两个小白点”时。
“那也就是说——已经死了两个人?”王木问。
他不敢肯定,只望向王甲——虽然,那副容颜的确很可怕、很难看,可他必须适应,也只能适应。
王甲也不敢肯定。“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有时间观念时,我能推测出来。但现在……”他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能说。”
王木却根本没有从王甲那里得到答复的意思。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十八个加六个加两个是二十六个,现在少了两个,就只剩下了二十四个了。二十四个……二十四……”
“二十四?”王甲突然一怔。
然后,他似喜、似恍然,似畏惧的沉默了。
“二十四怎么了?”王木十分奇怪。
三、奈何桥前
王甲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突然抓住弟弟的手,问:“阿木,如果真的出不去了,怎么办?——僻谷术,也不是可以永久的不吃不喝;它的期限最多只有六年,而且,那还是‘佛法瑜珈僻谷术’,像我们所练的‘灵法劫借僻谷术’,最多只能支持一年半!——答应我,如果我先死了,你一定要趁我血液仍存在时,把我的血喝了。尸体,能吃多久就吃多久,尽量坚持下去。最多两年,这里就一定会被人发现。那时,你会活下去的!”
王木听的只觉一阵心寒。“王甲,你怎么说出这种话了?多吓人!”
王甲沉默。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阿木,你一向是不相信鬼神以及神秘事物的;其实,我原本也不信的。但现在,我,我只怕……”
“怕?怕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能怕的。一怕,就会失去了抵抗能力。就像你很久前说过的那样——意志,就像河堤,一但有了松懈,洪水,就会不可抑制地涌出。所以,不怕,反而什么事也没有!从前我不是也很怕吗?后来一练‘灵法天目’,不就什么也不怕了?你不是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念吗?别忘了,咱们有地图,地图上表征着的明明是有出路的;而你,又是那么的神通广大,懂得东西多得要命!以后我听你的还不成吗?你让我练什么我就练什么,总有种功法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吧?能出去的,放心好了!”
王木像个当哥的一样拍拍王甲,“别说得太吓人了。咋说这也是在地下,就算地图上没有标明水源,现实生活中也不说就找不到水。咱这片地方,地下水太多了,地下河也有。小鱼小虾米的不会就没有。吃啥不比吃人强?你以为你的肉很香吗?你的血很解渴吗?——何况,图上有水!”
“你错会我的意思了。”王甲说:“阿木,你想过没有?——回家时,一路上的奇怪事件?劫难重重?想过吗?——这张所谓的藏宝图又怎么就会变成了地图?而且,你我还能看到所在的位置?”
王木得意起来,“这就叫善有善报,老天长眼——凑巧!”
王甲苦笑。“阿木,有一个疑团,我始终没敢告诉你。直到方才——我听到了‘二十四’这三个字,才忍不住了。”
“什么疑团?”
王甲哆嗦起来。“我了解你,只要你能看到东西,就充满了乐观,什么也不怕。所以,告诉了你,也让你有所准备。”
王木急了。“别饶弯子好不好?——你烦不烦?”
“我怀疑,是‘霸气劫脉术’的‘风水改运法’开始发动了!”王甲终于开始说“实话”。
“——风水改运法?”
“不错。因为,早在你让我试试,和我开玩笑,讽刺我时,我就已经悟通了改运的方式!在基于信与不信之间的矛盾前提条件下,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制作了大量的改运工具,绘制了大量的符咒,并选择了一个大雷雨的夜里——”
“——那天晚上!”王木突然想了起来,“就是那天晚上你跑了出去又回来?!”
“对。就是那天。但,法术、方术,施展于最后一刹,我却因心惊而放弃了最后一步。但是,如果有场雷阵雨降临于王庄坟群,并于此后的某一日出太阳时一边晴一边雨,就等于完成了‘霸气劫脉术’,而那些天里,连日的阴雨,我不敢保证,是否会有场雷阵雨降临到王庄坟群。”
“要是有的话,就发动了?”
“对。到地底后,我一直为这个问题所困扰,如若真地已经发动了,那么,作为法术的施展者,很难保证是否会成为祭奠品!若是确实已经改运开始,我们,就很难出去了。”
王木终于呆了。换做了以前,他一定要大肆驳斥、讥嘲。但现在,他也已经逐渐相信了王甲的神神鬼鬼。怔了片刻,他问:“解铃还须系铃人,好死不如赖活着。随着生产力的进步,人们的生活只能日益提高,何苦要为一时的富裕而劫运呢?改运与否,无关大局,最多咱们仍然没钱。王庄人依然穷一点。但若是像你说的,一旦改运,就会让成千上万的人陪葬,那个罪孽,岂不是十世轮回也难以洗脱?我们俩也成了陪葬品之一,钱再多,有命重要吗?何况,‘劫’,毕竟是属于强盗的行径,是把他人的一切截取过来,加诸于自己身上,是有违人类道德标准的。你既然是以风水、预测为主,该知道这一行隶属于‘精、气、神’三门中的‘神门’,而神门,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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