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佛教的热点;而聚集在他周围的僧众日渐增多,从数百以至上千,声望直达东晋领地。
道安在这个时期研习弘扬的佛理,全属小乘教义,特别是安世高的禅教之学。从他序注《阴持入》、《十二门》、《人本欲生》等经中可以看出,他厌恶爱欲、家庭和私有财产,认为这是人际争斗和人生痛苦的根源;他逃避社会,力图从出世的禅定思维中寻找一条人生解脱之路,所谓“无知无欲无为”的境界。从这方面讲,道安是超脱的,虔诚地服膺于佛教教义。但同时,他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甚深,所以对这些佛教教义的解释,又都安置在《老》《庄》和贵无派玄学的哲学基础上,使佛教蒙上玄学的色彩,使玄学增进了佛教的内容。他的最重要的命题,是“执寂以御有,崇本以动末”。
此中既有神通的幻想,也有持道干预社会生活的理想,更有严于守戒律己的要求,所以既不同于贵无派玄学,也不全同于佛教的本来思想。
道安的民族正统观念很强,时刻不忘夷夏之辨,怀念“皇纲纽绝”,“ǎ狁猾夏”,“山左荡没”之苦,所以不但行文中时露悲壮之气,而且最终也以佛教“佐化”自任。他告诫门下“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这几乎成了中国佛教的一大原则。在新野路上,更沿江分散徒众,促使“教化广布”,像法汰至荆州,成为江南般若学的一大家;法和入蜀,创西南佛教义学之始。
中国佛教不但是为己的,也是为人的;不但求个人解脱,也求社会群体的安宁福祉,与此相应,也力求当权者的赞助,与最高统治集团合作。这种思潮和倾向至道安而成为主流。
第二,在襄阳弘法期(365—379)
道安南下是为了追踪晋室,但停于襄阳,则是应东晋名士习凿齿之请。
习凿齿称颂道安“天不终朝而雨六合者,弥天之云也……彼直无为,降而万物赖其泽”,道安因此而被誉为“弥天释”。晋孝武帝奉以王公待遇,激励他“居道训俗”。
当时的襄阳,是东晋抗拒北方诸胡的前沿阵地。道安之所以受邀至此,一居15年,实有安抚军士,稳定民心的作用。据说师徒数百,斋讲不倦。既不用伎术惑人,又无成势整人,“自相尊敬,洋洋济济”,当然会影响民风,所以习凿齿寄谢安书,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这个时期,道安着重研习的是般若学。他为《道行品》作《集异注》1卷;为《般若放光品》作《析疑难》1卷、《折疑略》2卷、《起尽解》1卷;为《光赞般若》作《析中解》、《抄解》各1卷;还有《合〈放光〉〈光赞〉随略解》等。每年又要为大众讲《放光》两遍,思想有了新的变化。他把“智度”提到至高无上的地位,不再用“禅数”并行去概括佛教全体;他特别清算了“贵无贱有”“卑高有差”的旧主张,建立了“本末等尔”“有无均净”
的新主张,即所谓“御大净而万行正,正面不害诸有”。这种思想上的变化,实质上反映了道安由消极出世到积极入世的转变。
第三,晚年在长安期(379—385)
公元378年春,苻坚派兵围攻襄阳。道安再次分散徒众,像昙翼、法遇去江陵,成为楚荆士庶的佛教领袖;昙徽至荆州,“每法轮一转,则黑白奔波”;慧远入庐山,成为此后统摄南北的佛教中心。道安本人,则与守将朱序等共镇城池。次年二月,城破被俘。
苻坚视道安为“神器”;安置他在长安五重寺,“僧众数千,大弘法化”;同时敕诸学士,“内(佛教)外(佛教以外诸学)有疑,皆师于安”。故京兆为之语曰:“‘学’不师安,义不中‘难’”。道安成了北方学界领袖。
在政治上,道安曾劝说苻坚不要过江攻晋,没有成功。这也曲折地表现了他对晋室的爱国情操。
早在375年,苻坚下诏,“尊崇儒教,禁老庄、图谶之学”。道安的到来,对这个禁令有所突破,因为他继续每年讲两次《放光般若》,其形式与老庄玄学实无明显的分别。然而,他最多的工作是组织由官僚赵政资助的、有多名译者参与的译经活动。翻译的重点是小乘有部论著和小乘经典,包括《鞞婆沙》、《阿毗昙心》、《僧伽罗刹集经》等,由此开创了一门佛教“毗昙学”。小乘集经四《阿含》中的《中阿含》和《增一阿含》也在此时翻译成功。北方各地小乘教义比江南流行,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北魏中期。所谓“毗昙学”则是“禅数学”的继续和深入。
道安博学多才,成就是多方面的。习凿齿称他“内外群书,皆略遍,阴阳算数,亦皆能通”。又长于诗赋文章,熟悉鼎铭篆书、古制斛斗。还著有《西域记》,是中国第一部从佛教文化的角度介绍西域诸国情况的专著,可惜已经散失。
道安在发展中国佛教方面,有很多创造:第一,确立佛教唯依国主才能成立的原则,主动承担对社会施行“教化”
的使命。这就使佛教原先以个人或“众生”为本位的学说,转变成了以国家和社会为本位的学说,强化了佛教的政治色彩。
第二,总结佛教传入中国的历史,促进佛教中国化的进程。他勤于搜集佛典,编纂历史上第一个完备的佛教目录《综理众经目录》,始自东汉光和年(179—183),止于他逝世约200年左右,共收入译家17人,所译经律论244部,失源佛典309部,疑伪经26部,注经25部,总计604部。由此开创了中因佛教的史料学和目录学,为考察佛教流传的全体,辨别真伪,区分外来译著和本土撰著提供了条件。
道安还总结了佛经翻译的历史,认为泽胡为汉,始终有文质两派。“质派”近于原著,但文辞不雅,诘诎难读:“文饰”适于今俗,难于识其原作义趣。据此,他发出“五失本”、“三不易”的困惑,提请译家慎重。概括说来,胡汉语在语法关系、经文结构和文风习惯,都不相同,要想把千古圣人之言,译为今人汉语所知,若不“失本”,是不容易做到的。原本一般繁冗重叠,中国当时习尚婉便简约,二者很难调和。他本人力求文辞易晓,传事“勿失厥义”,目的在于探求佛教原旨。他在襄阳钞集《十法句义》,到长安组织译介“阿毗昙”,也是为了弄清佛教名相,更确切地把握佛理。
但是,从总体上看,道安译介佛典的重点仍在使佛教适应中国的情况,满足“今时”的需要。早年他曾是“格义”的追随者,即“以经中事数(名相),拟配外书(中国传统经典),为生解之例”。后来否定了这种方法,改用玄学的观点剪裁佛教的义理,又把佛教的内容溶解到玄学的潮流之中。
外来佛教义学最终能够通过玄学进到中国上层思想领域,道安是真正的奠基人。他为大小乘佛经作释作序作述,总计40余种,大都是佛玄交融,内容非常丰富;他的翻译理论,实际在肯定“方俗不同,许其五失胡本”。可以说,他为佛教的中国化作了理论上的示范,也为中国化佛教的发展,提供了方法论上的指导。
第三,制定僧尼轨范,统一佛徒姓氏。中国僧侣自身的日常宗教修习和活动仪轨,由道安制定的“僧尼轨范”开端,“天下寺舍,遂则而从之”。
条例有三:“一日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二曰常日六时行道饮食唱时法,三曰布萨(说戒忏悔)差使悔过等法”。这种礼仪式的规定,大大增强了戒律的效果。
汉魏以来,僧尼名前多加异国或异族名称以为姓氏,如安、支、康、竺等,其中一部分与来自外籍或沿袭祖籍有关,但不少汉人也以胡音为姓。道安以为,佛徒莫不尊崇释迦,“乃以释命氏”,遂为永式。僧尼以“释”为姓,减少了由姓氏上表现的国界和民族差别,强化了宗教统一的色彩,这在当时分裂的局势下,维系一种稳定的共同文化心理是很有意义的。
道安的影响相当深远,时人称为“手印菩萨”,居于“西国”的鸩摩罗什则以“东方菩萨”美之。
鸠摩罗什及其门下
鸠摩罗什,意译“童寿”,祖籍天竺,其父迁居龟兹,7岁随母出家学毗昙,9岁随母同去罽宾游学,从名德槃头达多法师学《杂藏》,《中》、《长》二阿含。年12,其母携还龟兹,途经沙勒(即疏勒,新疆喀什一带),住一年,诵《阿毗昙》,讲《转法论经》,博览《四围陀》及“五明”诸论,并习阴阳星算等术。后遇出身莎车贵族的大乘名僧须利耶苏摩,从受《阿耨达经》,闻“阴界诸入皆空无相”的教义,遂由小乘杂学转向大乘中观派,受诵《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此后,罗什即经温宿国(龟兹北)回龟兹,广说方等诸经。年20受戒,更从卑摩罗义学《十诵律》。
鸠摩罗什回龟兹后,住新寺,披读《放光》和其它大乘经论,宣传大乘教义。一时声誉雀起,名满西域。请国王每至罗什升座讲经,皆“长跪座侧,令什践而登焉”。
公元382年,苻坚遣骁骑将军吕光率兵西伐,384年攻陷龟兹,获鸠摩罗什,并妻以龟兹王女。在此前一年(383),发生淝水之战,苻坚兵为东晋所败,前秦国内大乱。吕光在归军途中,占据凉州,建立后凉国,建都姑臧。
鸠摩罗什追随昌光至于凉州,羁留16年,以说阴阳灾异等为吕氏充当军政咨询。对于佛教,“吕氏父子,既不弘道”,鸠摩罗什也只能“蕴其深解,无所宣化”。
公元401年,后秦姚兴出兵西伐吕凉,凉军大败,鸠摩罗什被邀进长安,受到国师的礼遏。姚兴是北方诸国中最有作为的帝王之一。他注意招徕人才,提倡儒学和佛学,一时长安集中了许多学者,成了北方文化重镇,影响及于江南和西域、天竺。他请罗什入往逍遥园西明阁,组织了庞大的译经集团和讲经活动。“使沙门僧契、僧达、法钦、道流、道恒、道标、僧叡、僧肇等800余人,咨受什旨。更令出《大品》,什持梵本,兴执旧经,以相仇校”。
说明佛教译经己正式成为国家的一项宗教文化事业。四方义学沙门因此慕名而至,汇集于长安的僧尼达5000余人,其中影响较大、有姓名可考的有30余人。
姚兴崇佛有几个显著特点,首先,他不是着意于兴建庙字,作诸佛事,也不倡导灵异辅政,而是注重义学理论,把它作为争取贤能、赞助“政化风俗”的“玄教”来提倡。在他带动下,一些王公大臣也把佛理当作“参玄”
的内容。因此,后秦的佛教,更带有两晋的玄学色彩。但由于它用佛理取代了“三玄”的地位,讨论的问题大大超出了原来玄学的范围。
姚兴为鸠摩罗什建立译场,促进了全国的理论重心明显地向佛教义学方面转变。突出的表现,是南北谈玄的贵族达人竞以知识僧侣为师,知识僧侣成了玄谈的理论创制者;而佛籍译场即是理论的策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