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人这么认定,光是他那华丽的生活,就足以使仅靠米谷收入的贫穷诸侯们在意,而与长安为敌了。
因此,长安订立计画,要把黄金埋藏在黑川谷的旧坑。
他自己装成中风倒下,在这期间运出黄金,等治愈后,又重新自旧矿挖掘出黄金。
如此一来,一旦有什么急用,随时都可以去挖掘出来。而万一有什么事,八王子的屋宅遭临检时,也因为家里没多少黄金,所以没有什么问题……
于幸这么写着之后,又写出难以形容的感伤来。
她说,知道这个秘密的,在大久保家的内部,只有自己……因为长安只信任于幸……但是她终究知道自己想得太美了。
如果长安想在众多内室中杀人的话,第一个目标就是于幸。
因此,他可能会把于幸带到黑川谷,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把她杀了。如果光悦认为于幸可怜的话,希望光悦去黑川谷拜访一次。
她写着,如果那时是春天,自己的血可以使那里开出黑色的杜鹃花……
光悦相当了解于幸的性格,她不服输,并且喜欢捉弄别人。
因此,他不怎么担心,那不像于幸最后的感伤。
(能开黑色的杜鹃花吗……)
不过,光悦对于长安另外还有一个,与送到光悦这儿的同一样式的箱子,而且里面藏有连署状,不知被藏匿到什么地方去的这一段,感到分外的关心。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把这种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可是,依长安的个性,是不会这样的。
长安是个追求梦幻型的人,他一定是想在死后,留给后人知道他是抱有何等理想的人。
这是长安的虚荣,也是自卑感的表现。
(--我不是掘金师或猿乐手而已啊……)
光悦想到这里,突然又有一个不安出现。那是板仓胜重说的,长安似乎与烧葡萄牙船事件有关。
(或许长安装病,不是为了藏匿黄金,而是怕这一件事曝光,而在使什么手段呢……?)
(如果长安想把武器积聚在大阪城内,会如何呢‥……?)
这个想像太过火了,可是,长安的头脑确与常人相异……
他的理想是堂堂出航至世界之海。因此,他认为有必要与葡萄牙、西班牙两国的国王──菲利普三世缔结亲密关系……或许他以什么方法接近在大阪城出入的神父,以搭上桥梁。
(这件事不能置之不理啊!)
光悦到这时才兴起写信给于幸的念头。
他认为还是不要明白的写收到绿色小箱的事比较好,不过,他若无其事的把这个意思隐含在字里行间。
他写:
‘--长安先生最近开始进行交易了,可能有很多珍奇的故事吧?到时希望你陆陆续续转告我。’
当他把信密封起来时,又有一个客人来访。
‘--唔,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由茶屋的江户店送至八王子?’
这时,茶屋设置驿站在江户的日本桥,经常有信使替人传递信件。因此他把信交给母亲的下女后,就到客厅去了。
‘唔!真是稀客!是纳屋的女儿啊。’
刚刚下人通报客人是自港的纳屋来的,因此光悦以为是仆人,没想到竟是在大阪城服侍于秀赖之侧的于密。
‘好久不见。’
于密的发型和打扮,又恢复了商家女儿的模样,她客气的打着招呼。
‘我听说伯伯回京来了,因此马上赶来见您。’
这时的于密,已经不是以前的荣之局了,全身洋溢着一种令人怀念的商人女儿的气息。
‘你怎么有空?似乎有点瘦了,身体好吗……?’
光悦拍手叫母亲妙秀,又忘我的展开笑容。
‘是,因为这个春天,千姬公主和少君圆房了。’
‘哦,这两位……是吗?’
‘是的,他们感情很和睦,因此,大阪城内又恢复了好久不见的春天。’
‘那太好了,不,辛苦了……’
光悦说着,慌忙擦拭眼里的泪水。
茶屋四郎次郎清次的未婚妻于密,被秀赖玷污……其后工作的辛劳,光悦是相当可以体会的。
‘那么,淀夫人还好吗?’
‘她变了相当多。’
‘这是?’
‘请安心,可能是年龄增加的缘故吧?现在她已经成了温和的好母亲了。’
‘哦?她……’
‘是的,同时千姬也收我所生的千代小姐为养女,实在很感谢……伯伯,束缚我的枷锁完全切断了。’
‘太好了!这么一来,辛苦就得到代价了。是吗?把千代收为养女。’
‘是的,同时当她放我假时,还对我说……因为她太年幼,因此让我辛苦了,要我……原谅她……’
于密说到这里,也悄悄用袖口在眼角拭泪。
光悦又拍手叫母亲。
‘是稀客,茶点可以待会儿再准备,快点来吧!’
因为如果只有两个人面对面,他们会相泣不止,这是光悦所受不了的。
仔细想想,这对于密而言,真是个自天而降的灾难……如果与茶屋的第三代结婚就没事了,可是她却被秀赖染指、被淀君疏远、被老臣骚扰,又被德川家的随从敌视。
如果她不是个坚强的女性,当时一定会自杀的,现在她利用这个好机会,从秀赖身边引退。和过去相比虽然人瘦了,却仍然很有精神的样子。
‘呜!太好了!’
端茶进来的母亲妙秀,在门口瞪大眼睛站住了。
‘婆婆,您一点都没变,真令人高兴。’
‘没变……呵呵……变太多了,请看看这头白发,已经没有一根是黑的了呀!’
由于母亲加入了谈话,光悦赶紧取出怀纸,快速的擦着鼻涕。
10
‘此后会常常来,只不过稍稍去侍奉,一旦告假出来,却觉得世事完全变了,真是恍如隔世。’
于密说着,妙秀依然不信似的摇头:
‘什么?世事一点也没有变啊!依旧有穷人,也有盗贼,大家也纷纷用心于家业上啊!’
‘唔,婆婆真会说话……’
‘这是真的,我不喜欢自己改变,可是却希望儿子能稍稍改变一下。’
‘啊,希望伯伯……’
‘对,他依然是柳下惠,妻子已经先他而去,现在仍然单身。他帮灰屋的儿子撮合吉野太夫,可是如果也帮自己找一个妻子就好了……’
‘啊,这么说,伯伯一点也不着急啦!’
‘如何?于密小姐,有没有适合我家主人的好继室?不然,我都等不及了!’
妙秀可能因为有一阵子没有说话的对象,因此开始信口开河起来。
光悦本来想说出于幸的事,结果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让母亲认为自己还在追忆着亡妻似的。
‘好久不见了,你也有很多城内的故事要说吧?我赶快来做糯米’
‘于密小姐,你喜欢糯米饭吗?’
‘是的,非常喜欢……’
‘好好,我最喜欢做人家喜欢的东西给对方吃。’
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妙秀仍不失体谅的心。
她一定推察出于密是来询问茶屋清次目前的情形的,因此,找个借口,又去了厨房。
‘于密小姐,你刚刚说淀夫人变了吗?’
‘是的,真的变了,变得又亲切又和蔼。’
‘使淀夫人改变的原因,只是年龄吗?’
于密撒娇似的摇摇头。
‘哦?那么,其他还有原因……’
‘是的,我深深觉得,淀夫人毕竟还是个女人……’
‘毕竟是个女人……?’
‘大御所派亲切的使者来,而且也送信来……因此,她才改变的。’
‘咦……你说这话我一点也不懂,难道过去大御所对她很不好吗?’
‘呵呵……伯伯真不了解女人的心啊!’
‘那么,请解释给我听……’
‘淀夫人以为大御所想亲近其他的女性……’
‘其他的女性……?’
‘高台院夫人……呵呵……我以为伯伯很清楚这件事哪!’
11
‘什么?高台院夫人!’
光悦简直要笑出来。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没有生孩子的高台院,看起来的确比实际年龄轻得多。可是,到底已经是个远离欲念的老人了……于密有这种想法,使得光悦想取笑她:‘你也是个女人吧?’
可是,于密的话锋转向光悦:
‘伯伯,您一定搞错我说亲近其他女性的意思了……’
‘哈哈……或许吧?如果淀夫人真的这么认为,那只能说她生病了,其他别无解释。’
‘不,这不是病,而是女子真实的一面。这绝不是欲念,她只是认为大御所信任高台院夫人,而不信任她……’
‘这么说,这不就是世上常有的嫉妒吗?’
‘是更超过嫉妒的女子之间的竞争和执着。如您所知,大御所为了高台院夫人,前后两次建造寺庙给她;同时当将军进京时,还想把秀赖君以高台院之子的身份,叫来伏见。’
‘唔--这么一回事吗?’
‘伯伯,对淀夫人而言,这是何等令她疯狂、令她寂寞的事,男人是不会了解的。其实,我也是生下千代后才开始了解的。’
‘这么说,淀夫人的任性,完全是因为怕孩子被媳妇抢走的缘故啦?’
‘不只如此,她曾在一次喝醉酒时,对我说了一件事。’
‘那是……?’
‘她似乎好几次都想到大御所身边去啊,那是大御所还在西丸时的事。’
‘唔--’
‘可是,使她打消这个念头的,是秀赖君……为了自己的孩子,必须有所牺牲,自然也必须自恋情中抽身出来……她这么想都是为了秀赖君,可是依世间义理,秀赖君也是高台院的儿子。当淀夫人认为高台院是太合殿下的正室,因此大御所对正室温和,对她不好……那个时候正是淀夫人最想不开的时候。’
光悦慢慢地闭上眼睛,心想:于密一定也曾经历过这段想不开的时候。
(是吗?由于这个缘故,因此才如此任性的反抗吗……?)
‘伯伯,每个人的真正姿态,都是在意想不到之处出现的。如果淀夫人是太合殿下的正室,一定是一位具有妇德的夫人……’
光悦认为或许如此。
(于密也是如此,如果她是我的妻子的话……)
12
‘还有,淀夫人这么说……到现在,她对太合殿下还有一份怨恨……’
于密又继续说。也许因为她结束了辛苦的公职,很想一口气把集聚在内心的块垒与积郁,一口气吐出来似的……
‘她怨恨殿下……是因为没有当正室吧?’
光悦反问,结果于密露出神秘的微笑,摇摇头。
‘不,殿下在病中对她说:你还年轻,带着秀赖嫁给内府……’
‘这种事我也略有耳闻。’
‘淀夫人为此连续几夜睡不着而思考着……’
‘这个我也了解。’
‘最后,在七天后,她已经有这个意思了……可是,殿下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根本不再说出口。不只如此,石田治部先生又接着说出完全不同的话来。’
‘说什么呢?’
‘他说殿下遗言,要她再嫁前田先生……’
‘这个我也听说了,太合殿下当时的神智已经不清了吧……’
‘因此她说,她唯一的怨恨是太合殿下不懂女人的心……为什么要轻易的说出这种话来呢?害得她在大御所面前,心里老是有个…。’
‘原来如此。’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