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兴热爱妻子。(这个妻子现在……)
来本能寺的途中,忠兴最担心的就是妻子的事。他担心秀吉或许不允许只是把她关闭就算了,还要把她杀了……
‘我听说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好得令人称羡,光秀实在太大胆了,被我秀吉一攻,连支持半天的力量也没有,竟敢……’
秀吉说着,用手掩面。忠兴大吃一惊。除了秀吉之外,还会有武将为桔梗哭泣吗?
连供使唤的女仆们都因她背上了弑主者的女儿的恶名,不敢在他人面前哭泣。
(可是秀吉……)
‘与一郎……’秀吉说:‘再忍耐一阵子,好吗?如果现在马上放了她,人家会说我秀吉偏颇,太护卫与一郎了。因此,先让她关闭一阵子……公主有什么罪啊?等右府先生的葬礼结束后,我看清没有人会从正面非难后,就立刻释放她。’
‘是……是!’
‘好,好,我知道了!夫妇的情爱是另一回事。连我筑前,在繁忙的阵战中也经常梦见在清洲长屋和我举行婚礼的宁宁,更何况是日本第一感情好的夫妇呢……我知道,我了解!’
与一郎忠兴不觉地低下头,忍住了眼泪。
(秀吉是一个深解人情的大将……我要为这大将……)
年轻的忠兴心里充满了感动。
‘与一郎,那么,我们该回去忙了。’藤孝静静的说。
‘筑前先生,我们告辞了。’
藤孝也已经认定秀吉是信长的后继者了。
13
秀吉送走细川父子后,叫蜂须贺彦右卫门和黑田官兵卫来喝茶。
大村幽古一直跟在他身边。
‘不累吗?’
他问正在等茶的秀吉,秀吉眯着眼,拍拍胸部。
‘锻炼的方法不同,我不是一般的人啊!你累了吗?’
‘不,只是希望您别太累了。’
‘幽古?不疲倦的秘诀就是享受工作。但是,如果太累了,就休息好了。你去对港的人说,近畿已经没有战乱,他们可以安心地喝茶、谈笑了。’
说着,对官兵卫和彦右卫门说:
‘这一回轮到筒井顺庆了,顺庆好像带人质来啊:’
‘是的,他陪着养子定次来,呼吸相当急促哩!’
‘大概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弱点吧?’
‘他自己说了,这次殿下应该充分了解他的功绩吧!当光秀派使者去大和时,他相应不理,接着就来到了洞,这种微妙的布阵,筑前先生应该会了解的。’
‘好好!’秀吉像孩子似的点点头:‘你们两个就在隔壁房间听好了,我筑前会如何应对呢?好,马上和他见面。佐吉,叫筒井父子来这里。’
彦右卫门和官兵卫退下,只剩下秀吉和幽古。
‘幽古!我筑前的应对是千变万化的,可以令你们开眼界啊!你静静地坐在那边听好了。’
‘是!’
这时石田佐吉带筒井顺庆来了,他的后面果然跟著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啊!顺庆吗?欢迎啊!’
顺庆戴着头巾,微笑地靠近秀吉:
‘达到了预期的战功,实在恭喜……’
还没说完,秀吉就打断他:‘闭嘴!顺庆!’
‘是……您要说什么?’
‘你说达到预期的战功,是想揶揄我筑前吗?’
‘这是我由衷的赞叹。’
‘不要说了!所谓预期的战功,应该是继承右府先生的意志,东到奥州,西至九州、琉球都必须完全平服才行。这次的战功则很难充分说出究竟到什么地步。’
‘请您充分了解我顺庆的功绩。’
‘哈哈……我知道,你来到洞,一直眺望着两军的军容,布阵于,让双方都不知道究竟你要帮谁。这可以成为后世的话题。’
‘这就太过奖了。’
‘不是过奖,而是褒奖得还不够。可是,你为什么中途想成为我秀吉的盟友呢?说来听听吧!’
秀吉认真的探身出去。
14
顺庆的表情转变了,他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露骨的刺到他的痛处。
秀吉挺起胸膛,威严的说:
‘细川父子和你比起来,是正直多了啊!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义理上,放弃自己的意见,还把妻子关起来。今天他们也来了,流着泪希望赶快举行右府先生的葬礼。而你在那个时候,却还仔细的思索如何用兵遣将,观看双方的实力的消长,实在令人敬佩。’
‘我站在义理之上,认为一点点的兵力也很有帮助……’
‘我懂了,不要说了,你的为人我相当了解。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就看出我会胜利!告诉我你在洞时的想法。’
顺庆狼狈地看看上面,又看看下面。当他发觉秀吉的目光跟随着自己的视线时:
‘哈哈……’他挤出干笑声:‘筑前先生仍然这么尖锐……’
‘这是一定的!’秀吉申斥他:‘要达到预期的战功,就必须从现在开始工作。我已经把京都的政治交托家臣桑原治左卫门,十三日就要去姬路。同时,马上可以和中国、四国、九州的人们搭上关系,十七、八日回来,就要开始在能清楚得看见洞情势的山崎筑城。你认为继承右府先生的大志很尖锐!’
‘对不起。那么,葬礼的事要在百日内充分准备啰!’
‘这是当然的,否则,右府先生的御灵将无法安息。我筑前做事,就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可能是我个性急躁的缘故吧,我可不会像光秀一样,打一场不死不活的败战。’
‘这太好了。’
‘对了,顺庆,你为什么来?’
顺庆又慌张的眨了眨眼。他觉悟到对方带有几分讽刺的意味,不过,他从来没有碰过这么棘手的事,回答起来也就杂乱无章。
‘这是……当然……’
‘当然怎么样?难道像你这样的军略家,会这么容易来当我的部下吗?还是要像上次对光秀那样,先暂时当盟友,再看时机……’
‘筑前先生……’
‘什么?顺庆,我是个没有智慧,没有策略的男人,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不要拐弯抹角。’
‘筑前先生……’
顺庆又叫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为这痛苦的叫声吓了一跳。
‘我顺庆带人质来了,请察看我的内心吧!’
秀吉听了,猛然端正姿势注视顺庆。
15
顺庆对秀吉的凝视,觉得心痛得不得了。战国的武将顺从有力者,不是一件很当然的事吗?秀吉应该比顺庆更了解这件事,却如此冰冷地刺痛自己……他会故意对顺庆产生怨恨,藉这机会想除掉顺庆吗?
‘看情形……’顺庆想:‘必须把大和给个什么人……’
如果留下大和,所要担心的是泷川一益的存在,顺庆听说一益的领地被削减得只剩下伊势的长岛。这可能是秀吉的苦肉计,让二人相争,然后当一益的后盾。
当他想到这里时,秀吉的脸颊稍稍鼓了起来。
‘顺庆……’
‘是!’
‘我现在正在招惹你的怨恨啊?’
‘嗄?您说什么?
‘哈哈……我太讨厌力与力可以的结合,刚刚太过责备你了,会招惹来怨恨。抱歉!把人质留下来,你赶快回大和,好好的巩固领地,别让人来侵袭了。’
顺庆的背脊发寒。筑前可以说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了解自己,果真如此吗?
‘哈哈……’顺庆苦笑:‘我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怨恨……不,此后我会好好尽心的。’
‘这就好。势力的均衡已经决定了,接下来就是心和心啦!心必须系在右府的理想--统一国内上才行。’
‘的确如此。’
‘好,佐吉,把本领安堵(世袭的领地)的宣誓书拿来,好好,就先这样……’
顺庆恭恭敬敬地签了宣誓书后回去了,秀吉把顺庆的养子定次交给彦右卫门,叫官兵卫进来后,捧腹大笑。
‘我现在仿佛看到他在回去的轿子上,频频委屈的骂道,这个光头……哈哈哈!’
‘觉得委屈!’
幽古侧耳倾听秀吉的回答。
‘对啊!再怎么想,筒井顺庆就这么样成了我秀吉的家臣……那家伙现在才发觉这一点,可能要咬牙切齿三天,哈哈哈……’
黑田官兵卫没有回答,突然眯着眼睛看庭院。树木和树木之间,笼罩着刺眼的夏日阳光,令他想起今日的秀吉……
隆运当头,以及超群的精力……
(看吧!此后这个人的脚步……)
幽古已经又拿起笔来记述一些感想了。
志气之塔
‘会打仗的人,未必会交涉。’
寒冷的天空一片蔚蓝,湖旁的草原上不时跃起山雉或山鸟。
‘没有想到今天会来猎鹰。’
势子(狩猎时帮忙驱赶野兽的人)被滨名湖畔的强烈反射光刺得眯起了眼,他对十几尺外的朋友大
声喊道:
‘是十二日从甲州回来的,我以为他会休息个四、五天,没想到今天第二天就开始猎鹰了……将军的精神实在非比常人啊!’
一名势子对此不回答,只说道。
‘现在全日本最大的诸侯究竟是谁呢?’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们的将军啰!’
‘难道他比羽柴筑前守和中国的毛利还大吗?’
‘我所指的并非财富,虽然将军已经拥有甲州到信州、骏河、远江、三河等地,但是每天仍吃着粗茶淡饭,过着纯朴的生活。这是我从大久保彦左卫门那儿听来的,没有一个诸侯不喜欢我们的将军。’
‘喜欢……’
‘不错。北条氏直虽也和我们和睦相处,但是他被越前的柴田胜家一直逼进,在类似于降服的条件下放下枪矛。这回他派遣使者到甲州镇定来祝贺,而且还带了缩罗织三十卷、真绵百把、和五条鳕鱼呢!这些都是为了想讨将军的欢心,以便结为朋友。’
‘原来如此,还有尾张的织田信雄、岐阜的织田信孝,这些人也都派人来了。’
‘而且羽柴筑前守也派了多位使者到甲府来……这些都是为了讨好将军。’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吹着枯茅走了过来。
‘咦,奇怪,今天大家怎么不放老鹰,好像有其他的目标。’
‘其他的目标……那是什么呢?’
‘大久保先生正在那儿沉思不解呢!该不会是为了女人吧?’
‘女人……莫非他要纳妾?’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听说自从甲州的马场美浓守的女儿被鸟居元忠先生夺走之后,大家就一直在找女人。’
突然有一个人大笑起来。
‘哼,竟然拿将军跟自己比。打仗的时候一直找女人的,不就是你吗?’
‘等一下、等一下!’另一个人插口说道:‘自古英雄配美人,根据我在甲州听到的,鸟居先生确实抢了御大将看上的马场美浓守的女儿。’
‘你又……’刚开始的那个人,不屑地翻了翻眼说道: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你可是在毁谤将军哦!到时候,即使切腹自杀也难以赎罪。’
‘这……’
这个时候又有一名身着武士服装的人,交叉着双臂走了过来。
‘哦,那不是大久保彦左卫门吗?’
看到大久保彦左卫门出现,一直在为家康辩护的势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们去问大久保先生!’
‘什么事啊?’彦左卫门放下粗壮的双手,停下脚步。
‘我们的将军是不是喜好女色?’
‘喜欢。’彦左卫门严肃地说道:‘他是蛮喜欢的,我们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