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当然不是这么想,只是不愿意在您构想如何结束战争时,说这些令您烦心的事……’
‘说吧!说吧!不要拐弯抹角,京城发生什么事了?’
秀吉催促着,三成慎重的说:
‘或许这件事等您回京后再说比较好。’
‘我现在在问你啊!快一点说!’
‘是关白的事。’
‘关白做了什么?’
‘京里、京外都称呼他的绰号为“杀生关白”……’
三成好像由衷的担心这件事,深锁起眉头。
‘什么?“杀生关白”……这不是个好绰号啊!’
秀吉降低声音探身向前。他很清楚关白秀次有粗暴的一面,因此在将关白职让给他的时候,也曾殷殷训诫,甚至还要他写誓约书。
‘对,这不是个单纯的绰号,会伤到城主的美德,甚至落了后人口实……’
‘他做、做了什么才有这个绰号的?我要知道原因,说吧!’
‘事情是……’
三成以低沉的声音和沉重的表情说道:
‘如您所知,今年正月五日,正亲町上皇七十七岁驾崩。’
‘对!我还对宫廷表达了我的哀悼之意。’
‘在驾崩不到一个月的国丧期间,关白就经常出去狩猎。’
‘什么?驾崩不久就出去狩猎?’
‘是的,那正是京城停止歌舞音曲,大家都在哀悼追思的时期。’
秀吉剧烈地‘啧啧’咋着舌。
‘开玩笑!他真的这么不知好歹?确是去猎鹰吗?’
‘不,如果是猎鹰,还不致于得到这个绰号了。’
‘不是猎鹰?’
‘是带着大批武装的手下,携带大炮去猎鹿。’
‘什么?放大炮猎鹿?’
秀吉将靠着的肘靠子,向前移过去。
‘我不敢相信!有这种事吗?再怎么愚蠢的人,也知道不能在国丧期间放大炮猎鹿……’
‘抱歉,我也是这么想,因此特意派人回去证实了一下。’
‘结果没有错吗?他真的这么做了?’
‘是的,而且狩猎的场所也不好。’
‘场所……是什么地方?’
‘国家镇护神的灵场--比睿山。’
一瞬之间,秀吉呆住了。
(这一定有问题。)
他没有说出口,可是心里这么想着。如果这是事实,秀次就是发疯了。
(这一定是谁设计陷害秀次的……)
三成完全看穿秀吉的迷惑,又开口道:
‘这是不应该的事,他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因此京城的人大吃一惊,就喊他“杀生关白”了。不,起初商人们都说关白神智不清了……后来知道不是神智不清的问题,而是他的行为已经愈来愈恣意妄行了。对于他的行为,也有很多种传说,其中也有一些无稽之谈……’
三成所说出的出人意料之外的话,已经不允许秀吉置之不理了。
在国丧期间到比睿山狩猎,而且带大批武装的手下去禁止杀生的灵山发炮……如果这不是发疯的话,秀次一定有什么想法,而流言四起也是当然的事。
‘治部!’
‘是!’
‘把这些传说说给我听,传说就好,照商人们所说的说出来给我听。’
‘抱歉,这个还没有辩明真伪……’
‘真伪由我秀吉判断,照谣传的说吧!’
‘那么我就说了。大家都说这和少君的事有关。’
‘什么?和这次的孩子有关?’
‘是的。他由城主失去鹤松君时的悲痛,来想像当二儿子诞生时,关白之位就会被斥退了……这么判断后,就自暴自弃了……’
‘唔!还有呢?’
‘是,不过这……’
‘嗳!我叫你说!’
‘是!’三成困惑的又继续低声说:‘这也是和少君的诞生有关,可是如果再深入一点想,关白自暴自弃的原因,谣传与这次的战争也有关联。’
‘这次战争与关白有何相干?’
‘这次的战争,很抱歉,城主估计错了……并没有率大军进入明国讨伐他们。’
‘唔!因此……’
‘已经渡海到朝鲜的诸将可能会自杀吧!’
‘商人们这么传说吗?’
‘嗯!这是无稽的谣言……同时他们还说,总大将不久就会派关白去异地。如此一来,城主就可以不必以沾染血腥的法子处置关白,而把继承之位让给新生的少君……关白似乎查觉到这一点……因此,才做出那种暴行……’
秀吉再度屏息呻吟。
这是意想不到的事,可是仔细想想,自己的确说过要秀次代自己渡海的事。
秀次大概把这件事想成坏事了吧?秀吉本身只是在其他的武将面前这么考虑着,并不是真的想实行……
不过,‘杀生关白’是何等令人讨厌的绰号啊!这种名称一旦流传,就永远洗不清了……
‘唔!这件事不能置之不理。’
‘不过,这只是商人们想像的……
‘这种想像太可怕了,秀次这家伙,最后还是在我脸上涂泥巴。是吗?“杀生关白”……’
秀吉眼里的愤怒,有一股过去所没有的沉郁。
三成静静的看着秀吉,好像想确知秀吉愤怒的原因是什么似的。
‘治部,这是你的事,其后的事不能再有疏忽了。’
‘疏忽……?’
‘我是说,你以后要暗中当关白的监督。’
‘抱歉,我无法做这种事……’
‘为什么?’
‘对方是城主的继承人关白殿下。’
‘因为他是关白,就不暗中监督他,这是错误的想法啊!’
‘可是那是……’
‘万一他做了如大家所谣传的事,更加重了大家所谣传的想法,怎么办?’
‘绝对不会这样。城主已经郑重地叮咛过了,而且关白殿下也交出了誓约书,因此,身为家臣的我,怎么也不可能对他的行为干涉的。’
‘什么?不能干涉?’
‘是的,我怎么可以越过城主……’
‘是吗?’
秀吉突然打断他的话,又认真的思考着。三成的话是对的。
奉行官如果越权凌驾过秀吉这个养父,而策动着一切的事情,的确会使纪律紊乱。
(可是,这该怎么办呢……?)
当初秀吉考虑着万一生男孩的情况而下指示,说这是茶茶一个人的孩子,而且又下令取名为‘拾’,就是考虑到不愿影响秀次。可是秀次完全不懂。
‘治部!’
‘是!’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问你,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要怎么裁决这件事?’
‘这是令人惶恐的质问,我不应该会有在城主之上的智慧。’
‘不是的,你的脸上写著有要我做什么事啊!’
‘这更是令人惶恐的推测,会令人误以为只要对关白殿下觉得不满,就可以向您进谗言了。’
‘不要开玩笑!即使你进谗言,我也不是会因此改变想法的人。我问你,你就老老实实的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好了。’
三成在这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秀吉是不是感觉到了这是淀夫人联络我的……)
不安自他胸前掠过。
‘为什么沉默不语?治部……’
‘抱歉,我想先请问城主一件事。’
‘什么?你要问我……’
‘是的,不问这件事,就没有对策可言。’
三成巧妙的探索秀吉的腹案。
秀吉苦笑了。他想问三成,看他对生下来的爱儿有什么想法,结果反而被三成反问过来。
对三成这些侧近之臣而言,当然是想先确定秀吉的心意。
‘你真是个毫不疏忽的人,好吧!你问。’
‘谢谢……总之,少君是在让位给继承人后才诞生的。’
‘这一点真讽刺啊!’
‘因此,我如果不先问城主要如何对待少君,就无法说出我的意见。’
‘我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像白纸一样啊!’
‘那么,您说这是淀夫人一个人的孩子是……?’
‘我是想,能生下来最好,万一流产了,也不会空欢喜一场……我实在太怕失望了。’
‘那么,另外一点,为什么命令臣下不能在名字上加尊称呢?’
‘这也是父亲的苦心。俗话说,太过受重视的孩子会很衰弱。’
‘只为了这个理由,就做这种奇异的事,我觉得太轻率了。’
‘什……什么?’
‘淀夫人会因而误以为城主憎恨少君,而关白觉得自己的关白地位不保,就用尽心思来对付。如此一来,家中就分成两派骚动着……这又如何呢?’
‘唔--’
秀吉低低喟叹之后,慌忙说:
‘看吧!你明明有想法的。’
‘城主,请告诉我吧!您要如何处理刚刚诞生的少君呢?’
‘又问了……我不是说,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那么,等到您有了想法之前,淀夫人的疑惑和关白的不安,就这么一直下去了。我也不能乱说什么。’
秀吉听了三成的话之后,又沉默了。
(的确如治部所说。)
三成不是会在自己心里没有定案之前,而先表示意见的那种不谨慎的人。
‘治部!老实说吧,如果这个孩子能平安的养大,我要对关白说,要他把位子给这个孩子继承。因为我秀吉有了亲生儿子了。’
‘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有想法了。让他继承关白殿下的下一任职位……如果这样,血脉还是承袭下来了。’
‘对!一度把继承位让给关白,虽然不太好,可是并没有给别家。但是,让我的亲生儿子去当关白之子的家臣,实在太可怜了。’
这是秀吉真正的心境。
三成点点头,向前进一膝。
(对秀吉而言,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服事关白秀次的儿子。因此由年龄上来看,要秀次让出下一个继承位子……这个想法很妥当。
‘如果淀夫人听了,一定会安心的,而我也有了想法。’
三成慢慢行一个礼:
‘这样如何?关白有一位公主,是不是约定好让拾先生迎娶这个公主……’
‘等等,治部!这句话说得太早了吧!我还没有见到婴儿的面哪!’
秀吉呆呆的打断他,接着又说:
‘照你这么说,秀次会继续可恶至极的举动吗?’
‘就是这样。’
‘什么就是这样?你最近有了坏习惯,喜欢说这种自尊自大的话。’
‘如果关白殿下是想试试城主的心,才故意杀生的呢?’
‘什么,想试探我的心……’
‘我是说假定……亲生儿子生下来了,因此他故意做出会受叱责的事,好让自己去隐居……或许他有这种想法。’
‘唔--’
‘这件事是会对天下有所影响的大事。’
‘这么说,你认为对关白说,要让拾丸娶他的女儿……这么一来,关白就会安心,不会做出那种事啦!’
‘虽然可能没有到这个地步,可是至少可以辨明关白殿下的“杀生”,是由这种不安来的,还是由性格上来的……’
‘喝--’秀吉讽刺的笑了。
‘治部,你是坏人啊!’
‘这完全是念及城主的恩德,您说这句话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先等等!这是开玩笑的,不过,你所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是,治部!不能让世人传说这是你出的计策啊!否则以后你会有麻烦。必须要让大家认为这是我秀吉一个人的想法。’
‘这件事是不用说的,我治部对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