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幸!’
‘是!’
‘如果让一个比将军、以及越前的结城先生更优秀的弟弟,当上日本第一的野心家的女婿,会如何呢?’
‘日本第一的野心家……’
‘对!连太合先生都认为对这个野心家不可疏忽,因而特地把他放在身边监视着。’
‘这么说,是伊达先生吗?哥哥!’
光悦没有直接回答,只说:
‘如果你是这个岳父,会怎么样呢?难道不会认为自己的女婿同为大御所的儿子,器识又超群脱俗,应该让他当天下的主人吗……?’
于幸屏息继续凝视光悦。
‘如果这个岳父发觉了刚刚所说的第一个对立、第二个对立的话,会有什么企图呢?’
‘……’
‘不会梦想要利用江户和大阪的不和,以及南蛮人和红毛人的对立吗……?’
于幸慌忙用扇子替光悦煽风。她自己的身体感到如此炎热,光悦的额头更渗出了汗水。
‘现在暂且离开这个问题……你想到索提罗和伊达,大久保和伊达,以及索提罗和大久保……你不会有点担心吗?’
‘真的啊!’于幸这才蹙眉叹息:
‘我好像开始明白哥哥的话了。’
‘于幸,我认为如果第三个尚未出现在地面上的芽,就此萌发茁壮的话,第一、第二的原因马上就会与之交缠,成为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非常担心。’
这时,泼完水的妙秀提着水桶来了。
11
‘今天是怎么啦?竟然没有拌嘴,还谈得这么投机啊!’
妙秀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虽然于幸与光悦不和……可是,她总是妙秀的亲外甥女。
‘看来佐渡岛的风似乎适合于幸的个性。好久不见了,我来蒸点好吃的东西请你。’
说着,妙秀往厨房走去,走了二、三步又折回来:
‘于幸今夜要住本家,还是留在我们家?’
可是于幸没有回答。
她和光悦之间的重大话题还没有结束,看情形,于幸可能必须回到现在在港的乳守宫附近游玩的大久保长安身边才行。
‘唔唔,你们还没有谈完吧?’
妙秀苦笑的走了。
‘哥哥!这么说,你要我监视大久保长安吗?’
‘说监视……就不够圆滑了,可是,如果让日本国再次陷于战乱的深渊的话,大家的生活又会乱七八糟了。’
‘这是不用说的,比起男人们,战争更是女人们的大敌……可是,长安不会被伊达先生利用的……’
光悦也很清楚这一点。大久保长安不是个会被别人利用的人,而是经常在利用别人的人物。这意味着他也绝不比伊达政宗差。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这两个具有强烈性格的人,彼此互相利用,是因为两个人有相同的利益点……这样的话,会形成什么情况呢?
‘于幸!我所害怕的,是大久保先生与伊达先生联合有利,而伊达先生也认为利用大久保先生可以得利……当双方都这么想时。’
‘可是,哥哥!这是这个世界的型态。女子依附男人而生存,男人又为女子而活……如果没有利用的价值,就没有生存的意义……这应该是哥哥的教训吧?’
‘等等,那是善意与善意相会的场合。可是,恶心与恶心相依附的情况正好相反……’
光悦说到这里,不耐烦的吐了吐气。
‘明白吗?如果伊达先生想找寻颠覆天下的空隙。’
‘嗯!好可怕……’
‘而大久保先生则认为他所服侍的忠辉先生一定要继承将军……如果这样的话会怎么样?这两个想法如果没有碰在一起,则两个都只不过是个梦想而已。可是,一旦相遇了,就有可能形成颠覆天下的大阴谋。’
‘噢--’
‘明白吗?这只是假设而已,如果再索提罗,以及索提罗背后的南蛮国,更加上天主教诸侯等众多信徒、各家的守卫、以及大阪城的主人的话,会变成如何?……’
‘请不要再说了,好讨厌,不要……’
于幸突然伸手捂住两耳,闭上眼睛。
南蛮营
‘葡萄牙人往东行,西班牙人往西行,最后在日本相会。’
当轿子抵达浅草医院时,已经过了正午。没有见到病人的影子,并排植于门内的柳枝,静静的迎风摇摆。
这座建筑物的外观没有什么奇特,只是在门口的屋檐下,挂着一个十字架。
‘拜托!’
长安还没走出轿子,持枪的年轻随从就已经跑向玄关,大声要求通报了。
‘大久保长安先生想见院长。’
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手术服的矮小男人,当然是个日本人。
‘那个大久保先生哪里不舒服呢?’
长安听到对方这么反问,一面穿上草鞋走到屋檐下。
‘咦?你不知道大久保先生?’
持枪的人焦躁地说:
‘院长先生知道,你只要去通报就好了。来访者是大久保长安先生。’
男人不知在口中念着什么,然后消失在内室门口。
他似乎在说,如果不是病人就不要来这里……
‘怎么还不出来呀!’
长安开始对持枪的侍从说:
‘索提罗这家伙大概又上街去推销什么了。’
持枪的侍从低头说:
‘主人!您今天都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啊!’
‘对!我现在就像焊锅匠一样,正在试试能不能使分离成二的欧洲,合而为一。’
‘两个锅子……吗?’
‘不,不是锅子,是欧洲,就像分成日莲宗和净土宗两派啊!’
‘嘿……’
出身佐渡的侍从,摇头默不作声,似乎对他所无法理解的事,提不起兴趣。
‘可是,不管是按针、还是索提罗,都不是可恨的人,他们本性善良……对对,是神的孩子啊!’
持枪的侍从已经不作回答了。他望着空空洞洞的玄关,倾听有无走回来的足音。
‘这些善良的人们,都以为自己才是对的,才是伟大的,而不时的互相冲突,不过只要说道理给他们听就会明白过来了。’
‘主人!好像有人来了。’
‘是吗?或许是那个日本医生也不一定。’
‘不是一个人,啊,有一个头子带着小男孩、女子们出来了。’
‘哦,那个头子就是索提罗。’
持枪的侍从让长安到前面,长安一看到里面,就‘呵呵……’的笑了。
索提罗好像是管罪犯的人似的,带着使者,郑重其事的走过来。
‘大久保长安殿下!欢迎!’
索提罗的日本话,听起来好像在诵经似的,结结巴巴地,让人不舒服。
‘请,直接穿鞋进来好了。’
说着,大模大样的转过身子,朝里面走去。
长安接受大家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依言跟在行列后面。
(毕竟,血统是不容争辩的事情……)
三浦按针本来好像是庶民之子,可是索提罗不是。索提罗曾经夸耀过,他的父亲是实力派的政治家,又是极有声望的参议员。
因此,两个人在日本的生活方式极端不同。
按针很像俭朴的日本人,可是索提罗看起来却像充满威严的西班牙人。
大概他不会像按针那样,住在书院的起居间,享受着喝茶的乐趣吧……正当长安这么想着,他们已经来到礼拜堂隔壁的索提罗的起居间,那是一间放有圆靠椅布置得具有南蛮风情的房间。
墙壁上挂着南蛮画,旁边贴有世界地图,桌上摆着一瓶花。
来到桌子前面时,索提罗说:
‘这是本院重要的医师布鲁吉利尔,旁边是神父摩尼尤斯,再过去是神父巴洛纳布,接下去是日本医师约翰尼斯,最后是护士长玛丽亚。’
当自己的名字被念到时,他们就装模作样的低下头去,可是长安故意随意点点头,也没有答礼。
他故意旁若无人的注视那个护士长。
他是在比较索提罗献给伊达政宗的蓝眼女性和这个女性,哪一个比较美。
(毕竟这个比较有魅力啊!)长安想。
这件事对他而言,绝不是无目的的观察。长安不相信人类的圣职,因此他想看看索提罗会把比较美丽的女人献给政宗,还是留在身边?
这么看来,政宗和索提罗的交往,实在很有趣。政宗是个无人可比的喜好装模作样的人,而索提罗则是个威严主义者。如果看看他们两人,实在令人忍不住喷饭。
政宗很想见索提罗,当然他所盼望的是交易之利,同时也想知道外国的情形……因此让送来的洋侍女装病,大费周章的演出在半夜把索提罗和布鲁吉利尔叫到屋邸的戏。
后来,病人声称病医好了,因此政宗就送了金银、衣服、丝绸给索提罗。
可是,索提罗不接受。
‘--我只是为道行事而已。’
同时,反而回送五十个面包,三十枝白蜡烛、三斤丁香、三斤胡椒给他。
长安现在正想笼络这狐与狸之间的一雄--索提罗。
介绍完医院的成员后,房间里除了索提罗之外,还有日本医师和护士长留下来。他们坐在索提罗的两侧,似乎是为了衬托索提罗的威严才留下的。
索提罗的日本话可以听懂,不需要人翻译。
‘今天来拜访,没有什么事,只是来请问,你认为世界之海是谁的天下?’
长安首先托大的开口。
‘承蒙你询问,我很光荣。’
索提罗也马上回答。
‘不用说,世界之海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很多日本人不知道,这是一四九四年,也就是日本国的明应三年,由罗马教皇决定的。’
‘哦?如何决定的呢?请告诉我,好让我学习。’
‘地球有南北贯穿大西洋中央的子午线……正确的说,是贝尔特岛的西方三百七十海哩的子午线,这是订定两国势力范围的界线。葡萄牙人由这条线往东,绕过好望角(非洲南端),航向印度的固亚,更航向印度支那的麻六甲,再由麻六甲航向日本的平户、长崎……相对的,西班牙人由这条子午线往西,航向西印度群岛的古巴、北美的新西班牙、诺比斯班(墨西哥)、经南美的麦哲伦海峡出太平洋,又航向马里亚那群岛、菲律宾的马尼拉,然后来到平户、长崎,与葡萄牙人相会。’
他转过头,用鞭子指着卧室边的世界地图说明着。
大久保长安微微笑着:
‘这么说,整个世界的海上霸权,都属于这两个国家吗?’
‘对!我奉教皇的准许来从事圣职,必须尊重这个决定不可。同时,两国国王也遵守着这个决定。’
‘这么说,现在航行到世界之海的英国、荷兰船,都是不合法的海贼啰!’
‘是的……日本国的大君家康殿下,也完全依外交惯例来进行这件事。庆长八年,荷兰海贼们袭击由澳门来的葡萄牙船,把船掠夺一空。事实上,那艘被掠夺的船上,载有我们传教士的俸禄。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大君,结果大君很快地捐给我们三百五十帝鲁的俸禄之外,又加上五千帝鲁的大笔金钱,以帮助传教士们传教。这是他承认对方不对的例子。’
他说话的态度不太好,可是他那思绪很快的头脑,以及流利的答辩,与三浦按针古武士似的木讷,正好成了对比。
长安逐渐产生了斗志。
长安等对方说完,又微微笑了:
‘这么说,如果大君家康先生想分一点世界之海的权利……万一他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