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你就被淹死了。”
“但是他带我去的时候,怎么会预料到溪沟里会涨水呢?”
“他根本就不该带你乱跑。”
“那次不是你叫他带我出去玩,玩到五点再回来的吗?”
“但我没叫他带你去溪沟边玩啊!”
她笑笑,不置可否,知道她越反驳,妈妈就会越坚持。
但她知道,虽然妈妈嘴里会坚持抬杠不松口,但心里还是慢慢松动了的,因为凡是她们争论过的事,她妈妈后来就很少再提,既不再提自己的观点,也不重复她的观点,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只有一点,妈妈从来没改变过,那就是卫国的不爱读书,不爱学习。
妈妈说:“我们跟军代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家庭,他们是那种工农兵家庭,天生不是搞学习的料,你看那个卫国,从小就不爱学习,成天在外面打架闹事。而我们的家庭,祖祖辈辈都是做学问的,天生就爱学习,会学习。
“工农兵家庭的人就不会学习?”
《竹马青梅》:第20章(5)
“当然啦,你看看恢复高考后那两三届大学生,该有多少是地主富农资本家的子女啊!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家庭就是读书人的家庭。”
“地主富农资本家就是读书人家庭?”
“是啊,既然他们能被打成地主富农资本家,说明他们在旧社会是有钱的人,他们就能送孩子上大学,受教育。而那些工农兵在旧社会哪里有钱送孩子读书?越穷越没钱读书,越不读书就越穷。”
“也不是每个工农兵家庭的孩子读书都不行。”
“当然不是每一个,但卫国肯定是其中一个。如果现在让你跟卫国一个班读书,我负责你是尖子,他是尾巴。”
在这一点上,她无法说服妈妈。她跟卫国一起玩的时候,她还没读书,那时也不讲成绩,谁成绩好谁白专,所以即便卫国成绩不好,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读书不行,还是他不愿意读书。
她读书时成绩是很好的,尤其是文科,又尤其是写作,大概继承了岑家的写作基因,上学时一直是语文课代表,作文更是深得老师喜爱,总是拿来做范文。参加过几次作文比赛,大赛小赛都是一等奖。
但高中阶段选择文理科的时候,她父母坚决主张她学理科,说学文科不光没出息,还挺危险,爱惹祸。
爸爸说:“写作是条不归路,写得出来,写不出来,都是苦。很多文人最后都是自杀身亡,为什么?才思枯竭,写不出来了。”
于是她进了理科班。
理科她也学得挺好,但总觉得不是自己最拿手的,本科她只进了省里最好的大学,研究生才考来G大,总算扬眉吐气。
不过她对自己的专业并没有多大兴趣,她考研究生,完全是因为无聊,本科毕业分到一个大学教书,没男朋友,生活很没意思,于是考个研究生玩玩,也好让大家知道她不是找不到男朋友,而是忙着考研究生,没时间找男朋友。不仅如此,她那时也挺相信妈妈的话,以为读个研究生,可以拓宽她找对象的范围。
《竹马青梅》:第20章(6)
她可以理解妈妈对军代表的仇恨,但她比妈妈平静得多,恨军代表又有什么用?那个年代的人谁又能说得清楚?
至于军代表在处理爸爸的问题时,有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在里面,她就不知道了。她相信军代表还是真心喜欢妈妈的,但如果爸爸没那个小辫子在那里,军代表也不会编造一个出来,把爸爸整到乡下去。如果爸爸是军代表的亲戚,大概军代表就可以对外调结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根本就不会派人去外调爸爸了。
历史就是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个人历史是这样,国家历史也是这样。
而历史又是唯一不能回头重来的东西,发生了就发生了,可以算账,可以奖惩,但不能重新来过。
她不知道妈妈这些年是没找到军代表,还是找到了不愿意告诉她,怕她跟卫国联系上了。但她知道,如果她找到卫国了,肯定不会告诉妈妈。
《竹马青梅》:第21章(1)
21
岑今考上研究生后,离开父母,只身来到G大,住进了研究生宿舍,跟两个女孩合住,一个叫袁逸,H大袁教授的女儿,另一个叫田丽霞,G大某校级领导未来的儿媳。
袁逸长得很纤瘦,有个低血糖的毛病,自称“全靠饭撑着”,吃饭稍微晚一点就会晕倒,所以从来不睡懒床,有课没课都按时起床吃早饭,从秋天开始,就穿上了秋裤,线裤,到了冬天,再在上面加一条毛裤,但因为人长得瘦,还可以在这么多条裤子之上套一条牛仔裤而绝对不显臃肿。
田丽霞刚好相反,人长得比较结实健壮,腿粗,穿牛仔裤总是提不上去,所以从来不穿牛仔裤,最不爱穿多,冬天也只穿一条长裤,上面只穿一件薄毛衣,外面罩件半长的呢子大衣,不扣扣子,说扣上了显胖。
岑今居中,也不爱穿太多,但没田丽霞勇敢。
穿最多的袁逸,最爱叫冷;穿最少的田丽霞,从来不叫冷,但经常咳嗽。
她们三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田丽霞的男朋友王峰也在G大读书,长相不行,但人不错,每次来都帮她们三人打开水,得到她们的一致好评。袁逸的男朋友张强在H大读研究生,长得比王峰强,但不那么入乡随俗,每次来都是坐那里等着袁逸去打饭来他吃,还特爱吹嘘H大比G大好,搞得她们寝室里经常吵起来。
三个人当中,就岑今没男朋友,可把那两个急坏了。袁逸说:“你读本科的时候,怎么就没抓一个在手里呢?”
“没遇到什么合适的。”
“条件别定太高了啊,现在是女生读书越多,越不好找对象,如果你本科都没遇到合适的,到了研究生阶段就更难了,都是人家找剩下的,眼光还高得不得了。”
田丽霞说:“也不见得,我跟王峰就是读研究生才开始的。”
“你怎么同呢?你跟王峰是同乡,虽然他们家老早就到G市来了,但说起来总还是同乡吗,不然你们怎么会认识?”
《竹马青梅》:第21章(2)
岑今以前听信了妈妈的理论,以为读研究生会遇到一些优秀的候选人,随她挑来随她拣,结果进来之后才发现根本没什么优秀候选人,不优秀的候选人都没几个,有时她正在想“这个刘勇虽然不怎么出众,但跟其他几个比起来还算是最强的一个,如果他来追我,我是不是屈尊俯就算了?”,结果马上就看见刘勇挎着个女孩从她面前走过。
为了广开情路,她还特意修了一些大课,跟其他系的学生合上的,但也没发现什么优秀的候选人。
读了一段时间研究生,她还没对上像,而袁逸已经跟男朋友吹过三次了,每次吹了,都如胶似漆地跟她好上一阵,约着她独身一辈子,她也觉得只要有个女朋友陪着,有没有男朋友真的无所谓。
但过几天,袁逸又跟男朋友和好了,便又劝她赶快找男朋友,而她也觉得没个男朋友真的很孤独。
田丽霞的爱情比较稳定,每周到未来的公婆家去吃几次饭,没听说跟王峰闹矛盾,更没有吹过。
她很羡慕田丽霞,私下对袁逸说:“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像田丽霞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袁逸不同意:“王峰长那么丑,能找到田丽霞这么漂亮的女孩,他当然安稳。你现在是没男朋友,所以觉得只要能找一个,就很满足了,等你有了男朋友,你就不这么想了。陶红,你别急,我有一种预感,你要么没男朋友,一旦有了,肯定是要生要死那种。”
她一天天等待自己的“要生要死”,但一天一天都在不生不死的状态中虚度了。
进校的第二年,她被通知要修“马哲”课,她很不喜欢这门课,本科就修过,进G大后就提出要免修,当时系里同意了,但后来又说研究生院不同意,说每个人都必须修“马哲”课,不修不能毕业。
她只好骂骂咧咧地去修“马哲”课。
“马哲”是在一个阶梯教室里上大课,她坐在最后排,靠门的地方,离讲台很远,准备只要老师不记出勤就翘课。
《竹马青梅》:第21章(3)
老师倒是没记出勤,还说知道大家都不想修这课,所以他有思想准备,准备上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他老尹一个人。
老尹这么有自知之明,而且这么勇敢地嘲弄自己,使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的外表也让她觉得赏心悦目,瘦高个,白衬衣,袖子挽到肘关节处,头发理得短短的,很精干的样子。
但她坐得很远,眼睛也有点近视,而且不爱戴眼镜,怕把眼睛戴鼓出来,更怕戴上就取不下来,所以她没看清老尹面孔的细节,但从轮廓来看,有点儿像日本电影《追捕》里的杜丘,即大名鼎鼎的高仓健。
她自认“笑点”还是比较高的,但老尹第一节课就让她笑了好几次,令她对他刮目相看,打消了翘课的念头,每节课都跑去上,但不好意思坐太前,怕被人看出来了。
这让她感到妈妈还是很有远见的,读研究生的确能广开情路,也许同学里没什么出色的,但还有年轻的老师啊,那不比同学更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老尹还是单身,这个想法使她心情无比激动,很想找个机会近距离地接触一下老尹。
机会终于来了,要交作业,那是她第一次走到讲台那去,大家都在往老师的讲桌上丢作业,她也把自己的作业往讲桌上一丢,借机看了老尹几眼,真的很像高仓健,很男人,很刚毅。
她不好意思多看,正转身往教室外走,听到老尹在身后叫她:“陶红!”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份作业,肯定是她的,他大概是从封面上知道她的名字的。她问:“您叫我?”
“嗯,请你稍等一下。”
她等在教室门口,心咚咚地跳,不知道老尹找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了一会儿,学生都走掉了,剩下老尹在归顺那堆作业,往一个大公文包里放。她走进去,问:“尹老师你找我有事啊?”
“嗯,你以前是不是不叫陶红?”
“是啊,您怎么知道?”
“呵呵,我不仅知道你以前不叫陶红,还知道你以前叫什么。”
“叫什么?”
“叫岑今。”
《竹马青梅》:第21章(4)
“您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
这话好耳熟!她仔细打量他,他说:“我真的变得那么厉害吗?”
“您是?”
“我是卫国啊!”
她呆了:“你是——卫国?那你怎么让我们叫你老尹?你也改名字了?”
“没有啊,我一直都姓尹吗。”
“你是跟你爸爸姓的?”
“当然是跟我爸爸姓的,我爸爸叫尹保山,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大家都叫他军代表。”
他呵呵笑起来:“这都多少年了,他老早就不是军代表了。”
“但我只知道他是军代表。”
他看着她,很激动的样子,低声说:“今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她被他一个“今今”叫得一震,差点就叫他一声“卫哥哥”了,但他现在是她的老师,她不敢放肆。
他搓着沾满粉笔灰的手,问:“你现在有事吗?”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今今。你有别的事吗?下午有没有课?”
她下午本来有课,但她撒谎说:“没有啊,怎么啦?”
“没有我就请你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她脑子晕晕乎乎地跟着他走出教室,他从车棚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