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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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9年第08期-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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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看见了案桌上张五梅从外面带回来的一堆东西:两个墨绿色的旅行包;包里是给她母亲、两个弟弟还有小女儿买的衣服;十几二十几块钱一件;塞了鼓鼓囊囊两大包。还有一辆半新的儿童车;是刘向阳捡拾到的弃物;他修了修;刷了漆;给女儿带了回来。还有是用一个网兜装的一大堆发泡食品、方便面、旺旺雪饼、油酥米花糖;包装袋都是花花绿绿的;十分耀眼夺目。就这些东西;还是把见过世面的马村长呛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手上的烟头;说;狗日的外面不同就是不同哈;随便抓两把都不会是树叶子。说完他便嘲笑自己这句话;嘿儿嘿儿地发出一大串笑声。 
  马村长不是来问什么的;他问什么呢?有什么好问的?刘向阳在鸡洼窝不过是屁股朝天挂两只卵;任你把地皮子刨穿;最多不过就是多扒几串老洋芋;秋天过后;几个响屁一放就完事;什么也留不下。外面就不同了;做什么不开花?干什么不结果?那些富人、有钱人是谁当的?还不是人;洋芋多了的地方产洋芋;富人多了的地方就出富人;就是一个道理。刘向阳往有钱的地方钻;不会错;比在鸡洼窝强十倍百倍。这些道理;马村长早弄得一清二白;他来看张五梅;是因为张五梅刚从外面回来;跺一跺脚;哈一口气;都不会和外面没关系吧?马村长也想和外面有关系;太想了。 
  还是刘向阳想得仔细;他让张五梅捎回来一块罗西尼牌石英手表;送给村长。张五梅在村长离开时给他戴到了手腕上;马村长便一直抬着那只手嘿儿嘿儿地笑;回家后看见电视报时就老对时间;怀疑电视的时间不正确;比罗西尼就差了;也难怪;谁让鸡洼窝的电视线扯那么远呢;电再快也得跑些儿时间不是? 
  从外面回来;张五梅确实累了;村长走后;她洗洗就睡下了。一个晚上;她都梦见那些瓶瓶罐罐、塑料筐、塑料壶往自己头上砸;最后一急;好歹把梦挣破一个口子张开眼睛;天已经在鸡洼窝亮了起来。 
  张五梅听见耳边一阵呱嗞呱嗞的声音;扭头一看;是女儿在被窝里啃雪饼;外面对于她来说;就是“好吃”;装了一肚子外面的好东西;她的笑容就很好看了。张五梅把食品袋从女儿手里拿走;她怕女儿吃多了闹肚子。女儿生气了;撅着嘴;拿手指指着张五梅说;又不是你的;是爸爸买给我的。张五梅说;谁买的也不行;要吃坏人的。女儿不依;还要。张五梅黑着脸不给;女儿就撒泼哭叫起来;哭声非常响亮;简直是理直气壮、底气十足的;张五梅举起巴掌威胁;无济于事;女儿一点没有妥协的样子。最后妥协的倒是张五梅;她摇着头;无可奈何地把食品袋塞回到女儿手里;她闹不明白;一向乖巧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吃过早饭;张五梅回娘家去;她憋得难受;想和家里人说说外面和丈夫经历的事;刘向阳住的那个“窝”;叫人又好气又好笑;还有那些满眼陌生的城里人;实在让人弄不懂。张五梅觉得自己憋屈极了;大城市怎么会那样呢?那一场哭笑不得的“灾祸”;和十三楼上扒开的衣服;还有那个目中无人的找狗人;想起来叫人多伤心哪!张五梅挎了只包袱;里头是带回来的衣服——母亲一套灯芯绒秋装;两个弟弟一人一套运动服;深色的;干活也能穿。还有是给小侄儿买的一个皮球;瘪了;不过吹吹气就会又鼓起来。老家隔了半里地;路边田埂上的小菊花开得一片白一片黄;张五梅弯腰摘了几朵戴在头上;找田里有水的地方照了照;难看死了;她气得骂了自己一句:不知羞耻!手里的菊花被扯碎了;小花瓣撒了一路。 
  老家的门开着;张五梅没想到;一家人都没下地;全猫在家里等着她来呢。 
  张五梅受到了家人们的热烈欢迎;连邻居们都过来站在门口;嘻嘻笑着看张五梅。母亲烧水给她喝;一碗糖水里竟卧了四只鸡蛋;一家子人殷殷的目光挂在碗边上看着她吃。母亲说她出去一趟瘦了;腮帮骨都挺出来了。三弟和四弟边试衣服边说;外面又不是鸡洼窝;地越大人越忙;还不知道姐夫累成什么样子了。什么样子?鬼样子!张五梅想说;话滚到嘴边;被鸡蛋堵住了;没说出口。母亲打了碗凉水;让张五梅漱漱口;也替她把话说了;还不知道你们姐夫是什么人吗?鸡洼窝里有谁比他能干?在外面他会错得了?吃完鸡蛋;张五梅不想说话了;像是撑着了。两个弟弟的衣服都买大了;穿在身上皱巴巴的;折痕横一条竖一条;看上去像两个人都挨了一顿暴打;还木头木脑傻乎乎地乐。 
  张五梅在母亲家待了一整天;也忙了一整天。母亲高兴了;要请客;让张五梅帮着宰鹅;拔鹅毛。母女俩在灶火间上上下下地忙;干笋片泡在盆里;发开了;豆子已经磨成浆了;白晃晃装了一大桶;豌豆米在锅里炒出了香味;火候一到;它们便嘣嘣嘣一齐往外跳;拦都拦不住……做着热火朝天的炊务;张五梅的情绪也好了起来;她把丈夫刘向阳忘了;把在外面遭遇的窘迫和屈辱忘了;鸡洼窝这个小小的灶火间虽然粗陋;但也是女人们的舞台;扎上一块围裙;女人扮演的是真正的自己;烟熏火燎里有最自在的乐趣。 
  傍晚;饭菜一上桌;主宾齐齐地坐了下来。在动筷子之前;应当有人说一说;至少得有个开席的理由吧?桌子上搞得这么隆重;像是提前过年了。人们都不约而同把目光对着张五梅;张五梅不知怎么办;就拿眼睛找母亲。母亲在灶火间切一碟香菜;大声地叫大家动手;动手;不要等了。大家拿起筷子来;还是犹豫了;不说为什么吃;怎么好动手?到底母亲是一家之长;父亲去世后是她一肩挑起这个家;所以母亲说话都是有根有据;有枝有叶;开花结果的。母亲说;这顿饭是五梅请的;五梅刚从外面回来;开了眼界;省城是什么地方?给说说;说说;是不是什么人都在外面办得成事?桌子上的人立即明白了这顿饭是为什么吃的;于是边夹菜边说;明白了明白了;是张五梅代表刘向阳请我们吃的饭不是?该!该!刘向阳在外面发财了嘛。张五梅没料到母亲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夸耀刘向阳;省城的那些事她还没来得及说。刘向阳怎么了?在外面办大事了?那些臭瓶子烂盒子快要把他埋了;混不下去了;与乞讨差不了多少了;但面对一大桌子喜洋洋的饭菜和笑盈盈的客人;她能说吗?臭话当石头;不能让石头砸到菜盘子里吧?况且;母亲在家就向着女婿;现在她还不指望这个在外面干事的女婿挣个斗大的面子?当女儿的能不替母亲把面子撑起来?张五梅给人们的碗碟里夹菜;说了;省城呢;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太大;人太多;闹!闹!刘向阳愿意在那边忙就让他忙去;我们吃菜;别客气啊吃菜。这话没说谎;与事实基本相符;可四弟不该在这个时候冒出个问题:是不是姐夫当上经理了?筷子停在了空中;张五梅没有夹菜就把手收了回来;她说;他当不当什么还不是个刘向阳;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没人听出这话的本意;一个当长辈的说;五梅;不要要求太高嘛;当了经理还不够;你还要他当市长?大家都笑了。 
  刘向阳在外面当了经理;就这样成了事实。 
  这个“事实”让面薄如纸的张五梅脸红心跳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就像做了贼一样惴惴不安。别人要那么说张五梅无可奈何;有几次她想对母亲把事情说清楚。一个晚上;张五梅帮母亲在一个簸箕里选豆种—黄豆放到大碗里;黑豆放到瓷缸里;明年;母亲准备种一片黑豆;女婿刘向阳喜欢吃黑豆花;这就是为他准备的。张五梅心里不舒服;把黑豆一粒一粒摔到瓷缸里;砸得瓷缸叮当叮当地乱响。母亲心里有数;好言对女儿说;你男人一个人在外面干;不容易;你嘛要多担待一些。女儿鼻孔里有气;说;他干成什么了?母亲把瓷缸捧到手里;说;你要让他干成什么?两个都是问;没有答案。女儿把脸转向电视机;想说;你们知不知道;刘向阳在外面只做了个饭店的杂工;拉煤扫地样样干;有口饭吃;没有多少工资;工资嘛就是在饭店里捡客人丟弃的破酒瓶废纸盒;刘向阳过的日子比鸡洼窝好不去多少。话是这些;怎么在昏暗的灯光下把这一缸烂泥倒在母亲面前;做女儿的没有这个力气。豆子择完了;张五梅吧哒吧哒嘴;什么也没说。 
  张五梅只好认了;就当刘向阳在那个“窝”里当经理吧;领导着那些臭瓶子烂塑料筐干大事。这么下去;张五梅的脸皮也只好厚起来;别人再问起刘经理;她也不再心惊肉跳了。田间地头妇女们开玩笑的时候说;“你们家刘经理”如何如何;张五梅也顺了口;“我们家刘经理”如何如何;对得溜圆光滑;一点破绽也没有。小女儿刘亚刚上小学;读一年级;张五梅从外面回来不久;刘亚当上了班长;有次老师让他们学做大红花;送给最敬爱的人;那些小同学都跟刘亚学剪花;花做好了;一齐都送给了刘亚的爸爸刘向阳。女儿提着一篮子红纸花回家;张五梅见了;脸突然就红了;红得跟那些纸花一个颜色。 
  鸡洼窝下第一场冻雨的时候;刘向阳给张五梅寄来一封信;大意是说他做活的那个饭店改成面馆了;生意不行了;饮料瓶子纸盒子基本上没有了;现在每天还有几个啤酒瓶;卖不了几个钱;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下去。刘向阳说;他真是一个无能的人;在外面混了两年;四处碰壁;什么也没做成;对不起妻子女儿;也对不起父老乡亲。信写到最后刘向阳还补了一笔;问送给村长的手表还能用么?那是块假手表;他让人骗了。村长要骂就让他骂吧;自己该骂。张五梅第二天就回了一封信;说了几件事;第一;今年;村里把小康农户的先进名额给了我家;乡里奖励了一袋化肥和一个收音机;同时;村上让我们把欠了两年的灌溉费交了;我们不交说不过去;都说你在外面挣工资呢(没写说他当经理)。还好;你寄回来的钱刚好够交这笔费。第二;刘亚当班长了;他们班的同学把你选成了“最敬爱的人”(张五梅想;要脸红就一起红吧)。第三;我母亲说是有一天在电视里看见了你;我说看错了;她硬说没有看错;是你。信写到后面;张五梅说;你在外面难做也要做呀;怎么也比鸡洼窝强。这话她是思前想后才写上去的;张五梅觉得她们娘俩现在就生活在一个大大的肥皂泡里;怎么说也还是五彩缤纷的;但经不起戳;一戳就破。信写完了;张五梅想起了村长的手表;在信笺背后又补了一笔:村长说你买的手表真高级;自动走时;不用上发条;不过他把乡里的电视站骂了;说他们的时间调不对;和你买的手表对不上点。 
  冬至以后;地完全歇了下来;鸡洼窝开始等着过年;天一阵风一阵雨;有点不耐烦;年前这一段;是最无聊的日子。男人常常纠集在一起打牌;赌注小得可怜;最大的就是一支烟;赢家嘴上齐齐地叼了一排烟卷;像一个青面獠牙的饿鬼。输家一边出牌一边嘟哝:挨球;不就得了两根烟么?拽什么拽?有本事你也跟刘向阳一样去外面当经理去。鸡洼窝的女人们也还是扎成一堆儿;手上不拿鞋底、袜垫;就拿一把细篾条;编制一个花菽篓子和一个筷子筒。女人扎堆;最有意思的是比对;都拿自家那一摊事往出说;说起来连骂带恨;咬牙切齿;其实大多转弯抹角地在炫耀;连猪多下了一只崽;女主人的脸上都会多出一道红光。张五梅在女人堆里静静坐着打毛线;本来她想给女儿打一件毛衣过年穿;可没有想到;在妇女们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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