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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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无情-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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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罢。”姣好的面容,唇齿轻启,如吐幽兰,可惜的是那一双眸子,目无焦距空洞无神。然而,在她脸上,配着她的气质,却又有一种空灵,像缓缓旋转的漩涡,让人情不自禁卷入其中。

粉衣女子小心扶着她在行人的注视中拾阶而上,轻扣门扉,声若夜莺:“有人么?”

“吱呀”一声,青衣小厮拉开大门,询问的目光扫过粉衣女子落在她身上,不觉愣怔。

那短发,那面容——“右——右护法!”可是她那双神采飞扬的眼,那不经意总是上扬的唇角,为何——

“怎么?”粉衣女子狠狠瞪他一眼,“难不成是要让我们站在外面不成?”

“不不——”小厮慌忙帮着扶江凌渡进去,关起门,一边叫了婢女去叫了白剑,一边直接引她们入了江凌渡的屋子。

**

房门被推开,分明有人进来了,却又驻足,那沉重的呼吸暴露他的存在。

江凌渡正在喝茶,听见声响,侧过头,好像能看见似的,莞尔一笑,“白剑——”

粉衣女子略略看了他一番,原来这就是白剑,一袭白衣,剑眉星目又不失清秀,倒真是符合这个名字。

“阿凌——阿凌——你回来了。”微颤的声音连不成调,这三年,他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她交给他的东西等着她回来,却又希望她不要回来,永远在外面逍遥……可是又怕,她不是不愿回来,而是再也回不来,那种矛盾,那种期待与恐惧交错的心情,一直缠着他三年,终于在今日,在见到她后,如释重负。随之而来的,却会是更深的悲痛……

疾步走向她,想要仔细瞧瞧她,待看清那失神的眸子,胸口被堵住,闷闷地疼着,却说不出话。

“你也是一把年纪了,总不会还同年轻人一样罢?”含笑的话语,尽是沧桑。

是啊,白剑已不是那个倒在雪地里十几岁的少年了,十一年过去,他已经二十七岁,当时的冷漠,应蜕变成今日的沉稳才对。

“回来就好。”

半阖的眼,极尽温柔的目光,唇角的苦笑,混合着惊喜。如此简单的四字,却像是拼尽了一生的力气。

“对了,她是沁蕠,我的一位小朋友,好好照顾她。”江凌渡顺着桌边摸到她的手,“你先去休息罢,我也要先睡一会,乏了。”

白剑这才注意到那粉衣女子的存在,“沁蕠?”难道在海外游历三年,她也不忘将魔宫事业发扬光大么?

沁蕠颔首,却并不在意白剑眼中的询问,只垂眸望着江凌渡,眉心微拢,“我要陪着你。”

“放心。我熟悉这里就像熟悉我的五脏六腑,不会有事的。”

沁蕠略微沉吟,“好罢,我先帮你梳洗一番,再看你吃点东西,然后乖乖去休息,好不好?”那语气,像是在撒娇,白剑却明白,那是在哄江凌渡。

“好罢——”江凌渡只好妥协。

白剑吩咐婢女去烧水做了些简单易消化的饭菜,整个过程都由沁蕠亲自监督,生怕水烫了冷了,饭菜油了腻了或是有什么江凌渡厌恶的东西,十分上心,让白剑都大吃一惊。

待江凌渡睡下,沁蕠轻轻掩了门,随着白剑行了一段路,及至远了确定不会吵到江凌渡,才开口:“不必去客房,我只要离她最近的一间屋子就好,应该会有下人住的屋子罢?”

白剑一怔,沁蕠面带娇俏,十指纤葱,定是非富即贵,明明十七八岁正是骄纵任性的时候,却甘愿屈居下人屋舍?

“我只想方便照顾凌姐姐。”沁蕠见他面带质疑,解释道。

白剑见她并无做作,目光不闪不躲,是真心实意,便点头答应:“既然你愿意,我也不会阻止。只是还望你如实相告,阿凌的双眸是因为旧疾——还是新伤?”

沁蕠垂了眸,沉吟良久,“是——新伤使得旧疾提前发作……”

白剑神色一凛,“究竟怎么回事?”

沁蕠抬眸望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咬牙道:“我们坐船回来之时,遇上大风浪,船只颠簸,凌姐姐当时撞在船舱壁上晕厥过去,过了好久海浪才平静下去,可是船上并没有什么高明的大夫,只草草开了几副药方子,我虽然着急也别无它法,只好等她醒转。两天后,她醒过来,自我调理过后,终于好些,却发现视线愈来愈模糊,直到——现在的样子……她说,那是因为她服的药有副作用,本就会导致失明失聪——直至成为活死人……而船上一撞,恰好使那些副作用提前了……”

“是——这样么——”白剑闭眸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跟我来罢。”

沁蕠心中松了一口气,默默跟在他身后,在一间本是婢女的屋内安顿下来,有些简陋却毫无怨言。

**

信鸽飞出,朱璃几人陆续赶回。

那扇门打开的一刹那,开启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袭红衣如风般掠过,穿过重重回廊,准确无误找到她的位置,花海小亭里,日光毫不吝啬地落下,雕琢出她苍白的而泛着玫红的脸颊,发梢处光点跳跃,平添几分生机。

穿花拂叶,只若清风而过。

见到她的一瞬,欣喜若狂冻结,那日日夜夜,在梦境中描摹千万遍的容颜,最美最美的,该是那一双眸子,盈着水光,比星光还璀璨,比宝剑更有锋芒。他就是追随着那目光,一次次,从夜深走到天明,从深渊走到空旷。

可是为何,他看见了,她却再也瞧不见了呢?

那样的空洞,应该是他的,不是么?他宁愿自己还在那黑夜里徘徊,至少那时,他还能感受她的目光。也好过现在,她透过他,看黑暗。

缓缓蹲下身,轻轻唤着她,“阿凌——”

她却没有反应,他又唤了一遍,“阿凌?”

她只是轻轻蹙了眉,似乎感觉面前有人,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带来一股馥郁的香气,像丹桂,像月苌,很好闻却辨别不出来人是谁,“谁——是谁——”

“阿凌,是我啊,我是蓝岚!”

世界静得可怕,她只能听得耳鸣轰轰,“笑笑?蓝岚?我听不见——”

听不见,三个字,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为何,剥夺她的视觉,还要剥夺她的听觉?!为什么!?心痛如滔天巨浪,他只如一叶扁舟,无力回旋。

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是希望通过那触觉来告诉她他是谁么?

“凌姐姐!”沁蕠只是转身去厨房监督了一下饮食,回来却见一陌生男子抓着江凌渡的手,她又蹙着眉,一时心急,赶紧跑去扯开蓝岚的手,将江凌渡护在身后,厉声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微缩的瞳孔透露着危险的气息,这个陌生女子为何可以如此亲近她?!

江凌渡全然不知道周遭情况,只是凭着沁蕠身上的味道认出她来,“沁蕠,我——听不见了,问他,他是不是蓝岚?”

“凌姐姐——”沁蕠睁大眼,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为何会这样快——她还以为还有七八天的,为何来得如此突然……

“我是蓝岚。”

终是镇定下来,沁蕠在她手里写了个“是”字。

只见江凌渡欣喜地笑着,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蓝岚接过她手,贪恋地俯身凝视。

从臂膀到肩头,她不得不踮起脚才够得到他脸颊,“蓝岚,真的是你,三年未见,长高了许多,竟是比我还高了!沁蕠,蓝岚是不是很漂亮,十五岁时就可以祸国祸民了,三年,成熟了许多,定是招惹了不少痴情女子罢?也不知和璃儿相比,哪一个更美?”

沁蕠仔细打量眼前红衣少年,的确是倾城倾国,只一眼,便永世难忘,只是那纯黑的眸中,没有一点星光。他的美,是妖冶的,正如江凌渡口中的寒笑笑,邪魅异常,而朱璃的美,是明亮的,那种骄纵,让人又爱又恨,同样的一袭红衣,却是截然不同的美。

“蓝岚,可以看看你么?”她只怕,曾经的孩子长大之后,便不再肯让她亲近了。

他轻柔拉起她的手,带着她,抚过他的五官,那微凉的手指触在他温热的面上,在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触及他眼角,一顿,忽而想起什么,“蓝岚,你的天眼,现在可以看到了罢?”

在她手心写下“是”字,江凌渡欣慰一笑,带他们去金耀果然是对的,解了朱璃不能习武的禁制,又让蓝岚得以修习天眼——

“蓝岚!你回来了!”朱璃听闻蓝岚回来,早就猜到他定是直接去寻江凌渡,掐好时间,现在才来。蹦跳着上了台阶,笑若朝阳,“这下就只剩下笑笑了,他在西境处理些事情,大概明天就能回来了!”

“为何他最晚到?他明明可以最先回来的。”蓝岚颇有些不满,他清楚地很,她最想见的,一定是寒笑笑,可是他却最晚回来,心中总有些郁闷。

朱璃面色一僵,随即笑道:“老大都不急,你急什么!对不对,老大?”说着,勾住江凌渡胳膊,指望她能平息下他内心的小火团。却未见她有任何反应,只疑惑地唤了声“璃儿?”

“老大——她怎么了?”

沁蕠摇了摇头,朱璃反应过来——惊讶难过之余,眼角余光落在蓝岚身上,黯然垂下的眼睑,笔直的唇线,心里加倍地疼,却强颜欢笑道:“不要都板着脸呐,老大最讨厌别人这种表情了,我们必须振作,才能让老大感受到快乐,是不是?”

蓝岚凝视着江凌渡,轻轻颔首。

“走罢,吃饭去。”沁蕠在她手心写下字,待她点头,和朱璃两边扶着江凌渡去了前厅用膳。蓝岚默默无语跟在后边。

那一年的花,都变成纯白,没有一丝颜色,因为无人有心欣赏,开之何用?恰如那一袭红衣,如今为谁妆?

**

第二日,寒笑笑回到魔宫。江凌渡欣喜之情自然不必说,却是那样淡,只若那浮云飘散而过。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种淡然,只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比谁都要了解,即便失去所有的感觉,心意还是相通,不需任何点缀。正如那一日,她只猜那人是蓝岚,而不是笑笑,因为她知道,那不是他。

她为他忍受了两年病痛煎熬,忍受种种不自由的禁锢,他为她舍弃了自己的国家舍弃了那绝世的容颜,又放她自由,顺她心意让她独自去飞,三年之后再见,即便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还是可以相视而笑泰然处之,不是不在意不是不关心,而是清楚知道对方要什么。无关生死。

**

园中青草一寸寸长高,绿意渐浓,大自然的生机愈重,似乎是在抽取她的生命。

五感正在慢慢流失,终于到了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即使对着重云发火也是无济于事,他是神医,却不是神,无法逆转生死的走向。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从她体内一点点流失,像是无法挽回的流水,像是静静变矮的蜡烛。

每晚,白剑都要驻足在那枷锁层层的木匣之前,发呆良久,待醒转,已是天明。

他发誓要护她一生,可是他又做得了什么。他以为阻止她找到寒笑笑,就可以让她免遭伤害,可是他们像是注定了要再见的,注定了不会平凡。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只能静静看着。他也阻止不了她的离开,她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什么可以真的牵绊住她。虽然他做了和寒笑笑一样的决定,但是他永远不肯能像寒笑笑一样洒脱,他只是在妥协而已。

她为何还要那样残忍,将风息交到他手中。为何要让他来结束她的生命。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是看着她一直痛苦下去,还是给她她所希望的安静而幸福的离开,她真的已经把她的性命全盘交托在他手上了,他却那样害怕那样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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