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萧雪阑仍是西燎苍山人。那时的她懵懂无知。曾谱曲一首赠予心上人。约誓白首不离。
但是。最后苍山城破。那个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死了。死在了她的眼前。
那首曲子。也自然而然成了亡国之音。成了她一生的忌讳。而如今。她竟又弹奏了起來。
“不是这样的。”
萧雪阑面色灰白。抬眼正对上长孙一凡妒火翻卷的双眼。吓的赶紧垂下头。小声答道。“臣妾只是一时无聊。想起了昔日的往事。便……”
“有些无聊。所以你就开始想他。”
啪的一声。萧雪阑手里的碗被长孙一凡用力摔在地上。碎渣和着滚烫的汤汁溅了她一身。她面色微动。却依旧低垂着眉眼。不发一言。
“你不答便是默认了。”
眼中掠过一丝戾气。长孙一凡目光落在那架古筝上。眼中杀气迸发而出。旋即掀帘而出。“好。那我便毁了这把琴。叫你一辈子都不会寂寞。”
“一凡。我求你不要。”
眼看那抹高大的黑影走向那古筝。萧雪阑宁静如水的神色瞬间被惊恐吞噬。双肩也不可遏制地颤抖起來。
泪水不争气地滚落。她倏地回身抱住了他的双腿。仰起头。眼中带着柔弱的乞求。“别这么做。求你。”
“我不会允许我的女人。事过七年。心中依旧惦记着别的男人。”
他的眼神如冰锥刺骨。直直地逼向她珠泪莹然的脸。
抓着袍角的手无力地滑落。萧雪阑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泪水丝丝沁出眼角。望着满地的碎瓷残渣。她唇角泛起讽刺的笑意。
“他都死了。你跟死人计较什么。”
温如华。她曾经的未婚夫。曾经的苍山城大将军。已经离世整整十一年。
“我不管他是人还是鬼。就跟那尚离墨一样。”
长孙一凡盯着她。声音中透着复仇的嗜血。“她是妖孽。是怪物。她若再敢回來。我便用之前的方法。再杀她一次。”
他望向茸黄的天幕。脑中又拂过天祭上血衣长发的女子。女子看着他的一双眼。清冷如铁。如浴血罗刹。
“至于他。”
风过竹林。引來簌簌轻响。长孙一凡这才回过神來。他胸口渐渐起伏。隐忍的怒气似乎随时都会失控。
“即便他是鬼。我也要他灰飞烟灭。无论是这东燕。还是你的心。我都要完好无缺的。”
“我会忘了他。”
萧雪阑徐徐起身。整了整衣衫。双目坚定地望向他。沉声道。“只要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
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长孙一凡不由轻笑出声。清贵的面上露出逞强的苦笑。似乎在挽回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你还想要多久。七年流亡。四年夫妻。难道还不够吗。你既然爱他。那么当年你怎么不随他一起去死。去地府做一对苦命鸳鸯。你何苦选择嫁给我受这闷气。”
“是啊。是我选的。这一切都是我萧雪阑一人所选。怨不得他人啊。”
他以为。她不曾想随如华一同出生入死吗。
只不过。临死前他对她说:雪阑。不管生存下去的希望多渺茫。我都不会让你死。你会出城。你会获救。你会长寿。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而且是幸福地活下去。
还有。我死后。不必來寻我的尸骨了。因为那颗有你的心。已经随着你去往天涯海角了。我很知足。黄泉路上我并不孤单。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当年洠馈7炊拥某鑫髁恰;沟鄙狭苏飧鲎菹砣倩还蟆W阋苑聘灿甑姆绻馔蹂!
眼角溢出凄楚的泪。再多的锦衣华裳加身。珠玉玛瑙缀发又如何。她不过是披着鲜丽皮囊的一缕孤魂罢了。
萧雪阑倔强地挑高了下颚。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流露出明媚得意的笑。她勾唇指着自己的心脏。声线满含冷嘲。
“因为如果我的心当年随他一起去了。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你。”
她话落。长孙一凡颈间青筋旋即爆出。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掐住她的下颚。陡然充血的双瞳杀机肆意。他逼近她的眼。而向來温顺婉约的她。如今嘴角竟噙着一抹刺目的坚韧。
“原來。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在你心里。我连一角都容不下。是吗。。”
猛地将她甩开。萧雪阑踉跄了几步扶着桌子方才站稳。而长孙一凡则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向那古筝走去。
“我的古筝若是毁了。你长孙一凡恐怕此生真的就要孤独终老了。”
蓦地。萧雪阑冷淡开口。那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孤勇。是亡命之徒才会有的情感。
长孙一凡背脊狠狠一震。他回视着萧雪阑。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又侧眸盯着那古筝。高举的长剑此刻却无论如何也砍不下去。
因为他很清楚。筝在人在。筝亡人亡。
深重的大殿。磅礴的壁画。一切都渲染出空洞的死气。在这个幽凉的清晨唯有凛冽的风越过榄窗。穿梭于他们之间。
许久。也不知是多久。萧雪阑看着他终是缓缓收起长剑。她静静开口。语气透着一丝怨恨。
“要说心藏他人。你又何尝不是。”
长孙一凡身形一僵。眼眸微微眯起。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我夫妻四年。你可曾忘记过那个女子。”
萧雪阑将视线移至满地狼藉。不愿再去看他一眼。“你与她在我眼皮底下藕断丝连。你侬我侬。我可有多说过你一句话。”
那女人。能给他利益。给他援助。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但是至于他们有洠в谐焦紫摺K游慈ド罹俊R膊辉溉ド罹俊
只因为自己和他相互亏欠。明明相爱。却要相恨。
事到如今。她早已不知道。他们之间一路坎坷。到底还剩下什么是真的。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來。”
长孙一凡有些激动地喊道。他弃剑走到萧雪阑身前。目光扫过她憔悴伤神的侧脸。他眉头微蹙。无声叹息道。“她只是我的棋子。仅此而已。”
女人于他。从來都只有。有用无用之说。
“不错。这天下苍生。除燕皇之外。还不都匍匐在你大皇子的脚下。”
萧雪阑眸色明睿。猛然侧头看向他。他一时愣住。见她双目含泪。他的心口顿时像是插了一把无法释然的刀。
刚欲开口。又听她悲怆长笑出声。而那笑却是世间最深的鸿沟。“不管你是发威也好。发情也罢。天下女子皆是你的女人。亦都是你的棋局。”
萧雪阑看向琴板上的那朵龙牙花。不禁恨声道。“你留我至今仍不灭我。难道不是因为我对你而言。还有更诱惑的利益去赚取。”
要彻底攻下东燕。西燎。是最后一块心病。
尚离墨的出现。彻底使他的野心一发不可收拾地滋长。而对于西燎的种种。莫过于她这个流寇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留自己活到现在。难道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借着自己。一举击垮西燎吗。
第九十五章 毒心,背后一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如平底炸响的惊雷。截断了萧雪阑的后话。
刹那间。殿内一片死寂。甚至连竹林间的鸟鸣也荡然无存。
那话语一阵见血。长孙一凡呼吸一滞。惊骇而暴怒地瞪着她。那只垂下的手还在发颤。他不知道那一耳光是怎么抽出去的。
只因为他从未料到。有一天这句话会从她嘴里说出來。
即便是他负了全天下。他也不会负了自己。
但是他却会在意。于她而言。他当真是那么的不堪吗。
“你够了。”
看着被一耳光抽到长榻上的萧雪阑。长孙一凡面色如暴起噬人的猛兽。压低的声音有着不可抑制的颤意。
“首先。我与她根本只有利益关系。从前是。如今更是。信与不信由你。其次。就算是我真的要找女人。容得了你管。”
他目光如刀。一遍遍扫过她溢出血沫的唇角。眼中满是被触犯的阴鸷。“最后。我若要杀你。何必留至今日。你本就是西燎流亡之人。命如草芥。你认为洠в形摇D隳茉诙喟采⒚稹!!
他长孙一凡是谁。
是楚后的嫡长子。是东燕的嫡皇。
自幼就拥有如此耀眼悬殊的地位。而最后。他却不顾举国反对。毅然决然地娶了一个西燎亡姬为妻。
这一切。难道就只有利用吗。
“是啊。除了跟着你。爱着你。我就什么也不会了……”
不错。洠Я怂K粞├坏牡娜啡贰J裁匆膊皇恰
洠в泄'有家。亦洠в邪
日光凉如水。风刮过竹林发出萧索的声响。
萧雪阑静默地趴伏在长榻上。抬手摸向自己的唇角。朦胧的泪眼中。她瞥见了指尖的一抹鲜红。层层悲酸如急浪翻涌上心头。只能将头埋在锦被中无声哽咽。
身边沉寂无息。似深海沉渊。头顶那道狠厉的视线却依然死死地锁着她。
他竟这般坦然残酷地欣赏着她的狼狈。
心中似被蚕食一般。她恍惚觉得此生再无依凭。不由小声悲泣。泪水潸然而下。洠肷硐碌牧镏醣弧k畴党霭卟档睦岷邸H醋蚕旁诹四切┖峋菸车慕鹚啃逑咧洹
“臣妾……”
她十指狠狠刻入锦被中。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用着一如既往温和的语音。低柔道。“知错了。”
短短五字。几乎耗尽了一生一世的力气。
记忆苍凉翻飞间。曾经平凡无邪的似锦年华。曾经春日初遇。如天神般降临在她面前的男子。终是被利欲厮杀无情淘洗。洗尽铅华。亦洗尽初心。
长孙一凡眼中翻卷着莫测的暗芒。他凝了她几眼。如刀薄唇蠕动片刻。终是不言。拂袖转身进入内殿。
染血的床上。刑风呼吸虚弱。却是竭力睁开眼看向步步朝他走來的男人。
“主人……”
刑风捂着心口。手中还死死地握着最后一枚暗器。像是恐惧再有什么人会來杀他一般。他看了长孙一凡一眼。又虚弱地闭上了眼。
“刑风。”
长孙一凡站在床边。声音压得很沉。“现在这里洠в型馊恕D憧梢运盗恕J撬涯闵顺烧庋!
刑风心房一颤。又有鲜血从颈间涌出。长孙一凡一惊。赶紧点了刑风几处大穴替他止血。
“伤我者是……”
那个名字简直就是魔鬼的称号。要说出那三个字几乎是如避蛇蝎。需要克服重重梦魇般的恐惧。
刑风神情恍惚。紧攥于手中的暗器忽地滑落了下去。滚了几个圈。撞到了长孙一凡的鞋子。
长孙一凡陡然一怔。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恐怖。
那可是陪了刑风二十多年的武器啊。即便是奇兵天降。将他逼向绝境时。他也从未松手过。这次究竟遇到了什么大事。
而刑风脑中。全是那白衣蒙面男子阴鸷的眸光。
他的话语。撞击着自己耳膜。如盘根错节的毒荆棘游走在自己体内。将他的血脉寸寸切断。
刑风怔怔地看了长孙一凡一眼。又将视线移至他的青铜扳指。忽而疯了一般尖叫了起來。
“是冥皇。是他。他回來了。”
长孙一凡踉跄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刑风充满惧意的眼神和他颈侧那道诡异之极的血线。
竟真的是他。
他起初还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來。都是真的。
“他为什么要伤你。”
诡异。相当的诡异。他到底。居心何在。
两人结为盟友。冥皇答应为他提供帮助。只要他能推长孙一澈下台。长孙一澈一死。他就发起攻势吞并东燕。
但是他同意让长孙一凡当个“皇帝”。自己不参与东燕摄政。只要东燕一心归属北冥足矣。
日后若是东燕愿意与北冥协作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